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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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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澎湃,运煤船的笛声传来,云层亮了,朝阳终于露了出来,她从礁石上下来,跨过一片白皑皑草地,走到老刑跟前。

她问,“叔,当年公交车坠崖的案子,你也有份吗?”

老邢把烟丢在脚下,用力一碾,“那案子交警主办,我们只是协助。”

“那就好……”她笑了笑,“那就好。”

老邢愕然地看着她……她眼睑下的石子已经取了下来,只剩一个血淋淋的缺口,她的五官,长发,说话时清脆的语调,都是老邢熟悉的,可她的眼睛,她眼底的情绪,又让老邢感到分外陌生……

那是一种恨,一种明艳清澈,又恶寒入骨的恨。

这恨摇曳着,飘摇着,跟她的人生一样,像无根的浮萍。现在,这浮萍长出了牙,露出利齿,朝所有人张开了嘴……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出于本能,他想再去寻,再去找,只可惜,她扭个脸的功夫,这恨就消失了,她面向朝阳,淡淡地笑着……这笑无比动人,又无比落寞……

·

奔驰车启动,在原地转了个圈,风驰电掣般消失,陶然凑上来问,“头儿,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跳海?”

老邢又点了一支太阳岛,慢吞吞抽了一口,“因为她不舍得……”

“啥意思?”

“她的命,是陈江拿命换的……她不能辜负陈江。”

陶然脸色一寒,“陈江死了?”

老邢点点头,“从小到大,我还没见她这么伤心过。”

说完这句,老邢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散了……

回到局里,陶然正在吃饭,一笼灌汤,一碗冲蛋,刚吃了两口,陆鸣忽然凑过来,搬把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咋了,陆队?”他放下勺子问。

陆鸣笑笑,“想跟你打听个事……”

“你说。”

“温言那个院子是什么时候建的?”

“八九年以前吧……怎么了?”

“这院子原来是谁的?”

“一个村民的,后来被他买过来了。”

“这村民叫啥?”

陶然一愣,转着眼睛想了想,把冲蛋往前一推,“很重要吗?”

“嗯。”

“我记得姓苏……”陶然打开手边的卷宗,往前找了找,“没错,叫苏富春。”

“他现在在哪?”

“说是去南方打工了,没找不到人,房子他哥做主卖的……”

“看来温家花了不少钱。”

“嗯,给的钱够在市里买大三居了……他哥卖完他的房子,也想把自己的卖了,可温言不要。”

“他当然不要。”

陶然眼神一凛,“你是说……”

“嗯,就是那个意思。”

稍停,他又问,“这个苏富春结婚了吗?”

“没有,光棍一条。”

“年龄呢?”

“五十出头……仔细想想是挺奇怪的,据他哥说,苏富春已经快十年没跟他联系了,去南方打工也是突然决定的,就发了一条短信……如果人是被温言弄死的,动机呢?他一个富二代,能跟一个老光棍有什么矛盾?”

陆鸣摇摇头,“不是他,十年前……应该是陈江。”

“你怎么知道……?”

“听说昨天顾晚星把车停在路边,人是从命案现场徒步过来的?”

“对啊,怎么了?”

“有车为什么不开呢,徒步多累啊,更何况她还穿着高跟鞋……”

“你是说……不认识路?”

“肯定是路不熟……但既然路不熟,为什么知道温言在哪,根据监视组的报告,她从来没在这附近出现过……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不是来找温言的,是来找苏富春的,或者说,是来找陈江的,只是偶然碰见了温言?”

“这……如果真是这样,那尸体……”

“尸体肯定没了,短信也是假的。”

“通了……好像通了。”

“还有一件事,方蓉指甲里的头发……”

“你是说,可能是苏富春的?”

“嗯,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如果尸体是后处理的,那温言买下院子之后,有可能还藏着尸体……他杀害方蓉后,故意把苏富春的头发留在现场,干扰我们的办案方向……”

陆鸣讲完,陶然再也坐不住了,专案组全体出动,还带了法医,兵分三路。

柳青去找苏富春的哥哥采集DNA,陶然和陆鸣把村子分成两块,陶然负责村东,陆鸣负责村西。

这次的调查是拉网式的,密不透风的,要查的情况也只有一个——08年元宵节前后,村里是不是来过一个男孩,个头比较高,身材削瘦……他是来找人的,找一个跟他同龄的女孩……

整张网撒出去,看似密实,其实所有人心里没底,因为他们要捕捞的不是“渔获”,而是一段沉入海底的久远回忆。

调查结果也跟预测类似,专案组从中午问到黄昏,整座村庄走遍,还是一无所获……两位队长通过无线电沟通,决定收队。

奇迹往往就是这样,拖拖沓沓,迷迷糊糊,只在人最无望的时候发生——就在收队命令传出的前一刻,一个侦查员打来电话,说在村北拦住了一个老头,表情有点古怪……

通话结束,陶然立刻命令,所有人赶往村北。

老头名叫苏来福,一群人拥簇着他,慢慢往家赶……他家在村东,离苏富春家不远,离案发现场也近,现在临近春节,他所在的工地刚发了福利,一袋米,一袋面,一桶油,他平时在工地看门,今天正好有空,蹬着三轮,回家送东西,正好被专案组的人撞见。

苏来福两鬓雪白,长手长脚,面膛黢黑,已经上了年纪了,但眼神有劲,看上去不像个糊涂人。

“大爷,今年高寿啊?”陆鸣陪个笑脸。

苏来福眨眨眼,“过完年正好七十。”

“我听说,08年的事您了解一些情况?”

苏来福眯了眯眼,忽然一屁|股蹲在了板凳上……

“您不用害怕,咱们就是随便聊聊,不算正式调查。”

苏来福没说话,抬抬头,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您不信啊?”

“那倒不是……俺……俺不用那个……上庭作证吧?”

“这您放心,十几年前的事了,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到不了那一步……就算您想去,恐怕也没机会。”

“哦,那就好。”苏来福松口气,“俺们村的富春,那个……是不是死球了?”

这话说完,所有人一愣。关于苏富春的死,因为没有尸体,一切都还只是推测。

陆鸣找了个马扎,坐在他身旁,避重就轻地问,“大爷,您怎么知道他死了……你看见了?”

苏来福嘿嘿一笑,“俺也是瞎猜的。”

“您这话不对,苏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就是他死了,不是别人?”

“恁们不是问,08年村里是不是来过人?”

“对,您见过?”

“嗯,那天正好是正月十四,家里包饺子,柴火不够,老婆子让俺出来捡柴火……俺就沿着小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在离树林很近的地方,突然出来个人,把俺吓一跳,柴火都散了……”

“这人长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这……记不住了,时间太长了。”

“那多高,多大年纪,这肯定有印象吧?”

“嗯,年纪不大,二十郎当岁,个头挺高的……有一米八?”

“您刚才说被吓着了……他哪里吓人?”

“俺记得……他头发很乱,眼珠子通红,跟疯了一样,不仔细看,俺还以为是斗狗呢。”

“斗狗?”

“恁没看过斗狗吗?”

陆鸣摇摇头。

“就俺们庄上这一片,原来斗狗的可多。乡下人斗狗,就是在麦场找个地方,围好围栏,押好注,把狗放进去,让两条狗咬……有的狗吧,又高又壮,面上威风,还有的狗很瘦,看起来就不带能赢的样,可这样的狗不怕疼,敢下死口……他吧,就像那种比较瘦的狗,受了重伤,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是不服,还想站起来……恁懂吧,半夜突然从林子窜出来个这玩意,谁能不瘆得慌?”

“那他跟你说话了吗?”

“说了,但跟恁问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不是来找娘们的……”

“那他来找什么?”

“他就问俺,知不知道村里谁喜欢捡垃圾。”

“捡垃圾……?”

“嗯,当时俺也没听明白,后来他又说,就是这附近出了车祸,喜欢出门捡死人东西的……听他这么说,俺马上就懂了,就给他说,你要找的应该是俺们村的富春,他是光棍,因为捡死人的东西,原来还被政|府处理过一回。”

“你就这么告诉他了?”

“嗯。”

“你跟苏富春有仇吗?”

“没有,俺俩是近门子。”

“那是……给钱了?”

“哎……”苏来福脸一红,“给了点……不多,就一点。”

·

从苏楼回来,大雪弥漫,北风嘶啸,陆鸣靠在后座上,感觉车不像车,像一页扁舟。他几乎一天没吃东西,手脚发冷,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朦朦胧胧间,他做了个梦……梦见白雪成毯,一直铺到天边,一条野狗在风雪中孤绝地跑着……它先去了公交公司,又跑到医院,甚至还悄悄站在交警队门前,可它一无所获,只能回到这里,在废墟周围溜达……它是那么想要一个答案,那么想要找到那束光,那抹亮,可甬道又黑又长,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墙壁如铁,它把脑袋削尖、撞烂,把爪子刨出血,都不能听见一丝回声……它实在太渺小了,逃得太久,它几乎忘了自己是一条野狗的事实,直到有一位老人提醒了它,它才掉转过头,露出带血的利齿,单枪匹马,扑向那个它最不愿意接受的命运……在烟花绽放的那刻,在跨越院墙,望向屋内的瞬间,它应该已经绝望了吧……

回到局里,他找老邢要了杯温水,坐在椅子上,汇报了一天的工作……最后,缩着膀子问,“您看,用不用传唤一下顾晚星?”

老邢没说话,打开烟盒,点了一支太阳岛,塞进嘴里,叭叭地抽个不停……末了,把烟蒂一灭,忽然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吃饭吧?”

他点点头,“嗯,还没顾上……”

“门口新开了一家木炭火锅,你去喊上柳青……”

“……”

老邢是什么意思,陆鸣不太明白,只感觉他的眼,他的影,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不像刑警,更像一个父亲……暮色沉沉的父亲。

·

三斤手切羊肉,一筐青菜,一堆手打牛丸,木炭烧起来,暖烘烘的……

柳青不爱吃肉,也不想吃青菜,又点了一份毛肚,三个人在围着火锅坐下,老邢招招手,罕见地要了半斤二锅头。

涮杯子是老邢干的,钱也是老邢付的,酒也是老刑倒的,他根本插不上手……

窗外,白雪如幕,时间终于还是慢了下来,老邢喝着二锅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靠在他身边的柳青……不穿工作服的柳青,终于不再是个哑巴,跟他头碰头,脚对脚,聊新闻,聊电影,笑靥如花……

木炭藏在锅底,红艳艳的,高汤逐渐沸腾,羊肉滚烫,麻酱咸香,老邢回过头,又点了一支烟,看向窗外,有那么一瞬,他又看到了陈江——陈江正坡着脚,被他押着,一瘸一拐地走过那个落雪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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