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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高跟鞋开车是违法的，她太急了，根本没时间换，就像她明明不是游子，却依然近乡情怯。

几百公里的车程，理论上应该是疲惫的，她却异常兴奋，甚至掌心微微出汗，心脏砰砰砰，又有了声音。

她一直开到服务区，油箱见了底，才趁着加油的空，买了两个面包，匆匆塞进嘴里。

靠近欢城，山林静默，原野漆黑，她一直加速，绕过市区，直接把车开到了外环，靠近天女庙才停下，掏出手机，给林伟打了个电话，得知定位软件还没找到，但好在信号没动，还停在刚才基站范围里。

她落下车窗，寒风吹进来，她掉转车头，开始爬山，最后驻车在山顶的停车场，锁好车门，把风衣拉紧，孤身朝天女庙走去。

正殿的门没关，亮着两盏烛火，她一间一间地找，连门房都没放过，两个守夜人被她叫醒，拄着拐杖出来，她掏出几张纸币，说想要拜神，却没找到功德箱。守夜人也不客气，直接把钱接过，领着她到了正殿，替她把钱塞进功德箱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表情狐疑地看她跪在蒲团上，面朝九天玄女，双手合十，三叩首，恭恭敬敬地顶礼发愿……

她是俗人，许下的都是俗愿，菩萨若是真慈悲，当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不贪心，所求的一直不多，只不过是求一人平安而已，如果可以交换，她甚至愿意拿自己的苦，去换他的甜。

发完愿，走出庙门，她已经知道他不在这，守夜人也懒得管她，继续回屋睡觉，她一个人走到观景台前，驻足远望……

几百米外，一块山间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座通体银白的信号塔，她不懂通讯，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林伟所说的基站。

下山的路上，铃声骤响，她减缓车速，看了眼屏幕，是林伟打来的，马上按下接听按钮。

“顾小姐，刚找到一个能用的软件，现在可以定位了。”

她脑袋一空，颤声问，“他在哪？”

“你先告诉我你的位置。”

“我刚从天女庙出来，正往山下走……”

“你别急，慢慢开，他就在山下不远。”

稍停，她把车开到山下，事故现场附近，又问，“接下来往哪走？”

“西北。”

“西北……？”她忽然停下，打开手机的指南针，往西北方向看了看，“西北多远？”

“大概……两千米……可能再多一点。”

她一下愣住了，眼睛顺着指南针，看向两千外……那地方她曾经去过一次，是被人扛在肩上，像锄头一样带过去的。

“顾小姐……顾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没事，确定吗……确定是两千米吗？”

“嗯……盗版软件，不好说。”

“那行，我知道了，我一会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她把车停在一旁，在山坡上找了一块相对平缓的位置，纵身跳了下去……

她脚上还穿着细跟长靴，并不适合雪野漫步，一路上，她走得歪歪扭扭，却又异常执着。这个答案，她已经等了十年了，不能再拖下去。这条路，她也在梦里走过无数次，谁家有狗，谁家门口堆了谷垛，她都一清二楚……经过三个胡同，右拐，第一家……院墙很矮，里边养了猪，正对门有个粪坑……

然而，当她真正站在门口，抬起头，穿过浮雕铁门，穿过白墙黛瓦，穿过雕花窗棂往上看的时候，却感觉到了记忆的坍塌……

门口有个电铃，她艰难地举起手臂，按了下去，同时左顾右盼，确定就是这里，她肯定不会记错。

等待总是漫长的，可她不愿意等，看一直没有动静，直接握住门上的铁环，重重地扣了几下。

院子里的灯很快亮了，有脚步声传来，铁门打开，探出来一张脸……

她瞪圆了眼，“怎么是你？”

温言打了个哈欠，“这里是我家……顾小姐深夜大驾光临，不知——”

她冷笑一声，直接打断，“陈江呢？”

“什么陈江？”

她突然冲了上去，嚯的一下把他推开，径直穿过客厅，到了卧室，洗手间，挨个房间找遍，甚至连狗窝也没放过。

按理说，这是犯法的，属于私闯民宅，这温家少爷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可他穿着一件湖蓝睡袍，没精打采地斜靠在门框上，就看着她翻……

停了十几分钟，她似乎被眼前的安静激怒了，眼角发红，浑身颤抖着出来，怒视着他，如同一头发狂的母兽，语气森冷地问，“陈江呢，他在哪？”

温言嘬了嘬牙龈，“陈江……这名字有点熟悉。”

“别装了。”

他盯着她的脸，忽然笑了起来……必须承认，他确定有点渴了，想喝一杯92年的勒桦。92年是勒桦最好的年份。一杯勒桦，等于蓍草，春日菊，荨麻，还有蒲公英。只可惜，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这女人已经疯了，肯定不会让他安静地喝一杯酒，因为她哭了……

他不懂她为什么会哭，因为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女人在他面前一般都是驯服的，有目的的，或者说，都是假的。

他也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这么美的一张脸，为什么如此的肝肠寸断，咄咄逼人，甚至还带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可怜巴巴……

就在他神思游离的刹那，黑白从暗影里冲了出来，歪歪斜斜，又义无反顾，他急切地一声低吼，“回去！”

这女人是有胆色的，看见了黑白，就像没看见一样，擦擦眼泪，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开了免提……

他们同时等了等，铃声很快响了起来：

“每次我总一个人走/交叉路口/自己生活/这次你却说带我走/某个角落/就你和我/像土壤抓紧花的迷惑/像天空缠绵雨的汹涌/在你的身后/计算的步伐/每个背影/每个场景/都有/发过的梦/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这铃声就从他的屋角传来……他忽然懂了，她什么到访的理由。

“要不要我打个110？堂堂温氏集团的接班人，竟然监听一个女人。”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一笑，走过来，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放在茶几上……

“不是说不认识吗？”她又问，“他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

他笑笑，“随你怎么想。”

“你为什么要跟我签约，是不是也跟他有关？”

“可以这么理解……咱们是双赢。”

“呵，双赢？双赢就是你赢两次？”

“什么意思？”

“希望小学的事也是你捅出去的吧？”

他忽然不说话了。

“就凭几个记者，真没这么大的能耐……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你想听什么？”

“你先是趁火打劫，压价签约，然后又买水军，用我的热度帮白若微挡枪……这就是你说的双赢？”

他挠挠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忽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是全|裸的，一件衣服也没穿……这女人太聪明，远比他想象中聪明，他很不喜欢。

为了缓解尴尬，他起身，把雪茄点燃，抽了两口……停了几秒钟，青色的烟雾弥漫四周，他又觉得自己身上有衣服了，这重新给了他安全感，他慢悠悠地开口说：

“既然都被你看穿了，不如好人做到底，再给我做顿饭，让我赢三次。”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

“给我做顿饭，你就告诉你陈江的下落。”

她像是一下被定住了，很久没反应过来……

“怎么，你不相信啊？”他又问。

“你说话算数吗？”

“你觉得呢？”

她犹豫了几秒，“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冰箱里什么都有。”

她走到厨房，拉开冰箱一看，如他所说，冰箱里满满当当……稍停，她捡出两片西冷，放进微波炉解冻，又切几片西蓝花，把水烧热……不到一刻钟，两个餐盘，两副刀叉，摆在了餐桌上。

他开了一瓶勒桦，拿一个高脚杯，也不让她，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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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门外，小树林深处，聚集的刑警越来越多……

当老邢接到电话，开车赶到苏楼的时候，呜呜泱泱，人都快比树多了。

“什么情况？”他把陶然拉到一旁。

陶然伸手，指了指一侧的房顶，“正吃饭呢。”

老邢往他指方向看了看，屋顶上趴着几个人，好像是武警，手里举着望远镜。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是她吗，看清楚了吗？”

陶然点点头，“刚才我也上去看了，没错。”

“怎么不进去？”

“这不正布控呢……看情况，人是自己来的，不像是被胁迫的。”

“这么晚了，她来这干吗？”

“不清楚。”

“她是怎么来的？”

“开车，车就停在坡上，人是从野地里跑过来的。”

“啥意思？跑过来的？”

“嗯。”

老邢忽然不说话了，扭过头，看向当年公交车坠崖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