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景听得分明，她鼻头一酸，没敢出声。

直到许英兰离开，孟春景才睁开眼睛，没一会儿，许秋菊喊她上学，孟春景佯装才睡醒，起来洗了洗脸，步行离开。

而那场堪堪忍住的，没流出的眼泪，却在下午面对于老师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于老师吓了一跳——她还是头一回见孟春景哭成这样。

只得暂时收起疾言厉色，说再给她一次机会，但这机会也是有条件的，若期末考试再亮红灯，她必定亲自登门，与见家长见一面。

孟春景哭着点头，保证一定好好学习，不让父母和老师操心。

是以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努力，不敢有丝毫分心。

丛秀云每天给她递消息，说她家除了爸妈偶尔不在之外，其余一切正常，孟春景渐渐放下心来。

孟春景本来底子就不差，心思一旦用在学习上，成绩很快就能起来。就这样，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她竟考到了年级第二十一名。

这无疑是一个大惊喜。

孟春景记得，上一次她考进年级前三十还是初一上学期，后来她被选进校田径队，成为老师眼中的“种子选手”，常被拉去“特训”，学习时间缩减，她又不愿意花费额外的时间补习，成绩因此起起落落，一度降到年级五十名开外。

孟春景高兴极了，迫不及待想回家报喜，她哼着歌走出教室，没想到迎面碰上了任平生。这家伙最近经常出现在她教室门口，就跟考勤点卯似的。

“你又来了。”她笑嘻嘻地和任平生打招呼。

“这么高兴？”任平生打量着她的神情，笑问，“考得不错？”

孟春景眼睛闪着光，使劲点头，“班级第五，年级二十一。”

“那真是不错，恭喜你。”

孟春景得意地仰起头，“你呢？考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年级第一咯？”孟春景笑着斜他一眼，“你这个第一钉子户。”说着用肩膀轻撞他的手臂，哈哈笑着继续朝前走。

任平生赶上来和她并肩，两人在学校门口遇上丛秀云、凌志和沈大军，几人各自说了自己的成绩，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任平生突然意识到什么，拦住孟春景，问，“你要回家？”

孟春景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是啊。”

“不行。”他不容商量道，“还不能回。”

丛秀云也小声说，“是啊，春景，你最好先别回去。”

孟春景皱了皱眉，“为什么？”

丛秀云慌乱地眨眨眼，“……你爸妈最近不在家。”

孟春景转向凌志，“真的吗？”

后者迟疑着点头，“……是。”

孟春景紧抿着唇，不安的情绪再度萦绕心间，“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几人同时噤声。

“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孟春景瞪着他们，目光最终落在任平生脸上，顿了顿，冷声说道，“不指望你们！我自己回去看！”

然而刚迈出一步，胳膊却被攥住。

“干嘛呀！”孟春景用力甩但没甩开，她懊恼地转过头。

任平生严肃地看着她，“你别任性。”他说。

“我任性？”孟春景气得想笑，“这都多少天了？我想回去就回去。你谁呀？管得也太宽了。”

任平生愣住，似乎有些失神。

他的表情让孟春景心头一紧，可话已经说出口，过多解释也是无益。孟春景抿唇看向一旁，眼中满是倔强。

凌志和丛秀云也都知道她的脾气，过来小心地劝说着。

凌志：“再等几天吧，你爸妈说过几天就去接你。”

丛秀云拉她的手，“我明天去你大姨家找你玩，咱去河边逛逛。”

沈大军瞬间来了兴致，“带我一个，我就喜欢下河摸鱼！”

凌志：“反正放假了，我们一起去找你，咱去河边野炊。”

然而孟春景铁定心思要回家，“你们想去就去，我不管，但今天我必须要回家，谁拦都没用。”说着她抬腿就走。

见拦不住，四个人只好跟着。

很快来到厂子门口，孟春景望向筒子楼，一眼看到家门口聚着许多人——这情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孟春景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一粒石子落进无底洞，她不由停下脚步，竟有些不敢向前。

任平生再次走到她面前，不等他开口，孟春景问，“都到门口了你还拦我？”

他摇了摇头，“我不拦你，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孟春景心中一紧，“……什么意思？”

任平生看一眼凌志，后者心领神会，只好对孟春景说了实话。

“王天保家的人最近总去你家，你家……现在情况挺不好，所以我们才劝你，最好别回去。”

孟春景陡然一惊，“王天保家的人为什么去我家？”

凌志：“那是大人的事，咱们……”

“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回去自己看！”

孟春景抬腿就跑，她一路狂奔，跑得飞快，快到觉得肺里吸入了过多空气，心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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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孽！你们造的孽！我家天保怎么办呀！”

刚走到楼下，孟春景就听到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嚎声，她疾步跑上楼，顺着走廊一路狂奔，哭喊声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直到分开围观的邻居，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她家门口。

那女人一边拍地一边放声大哭，正是王天保的妈妈。

而许英兰蹲跪在她旁边，手几分无助地挓挲着，“嫂子，您先起来，您起来咱好商量……”

显然她的劝说只是徒劳。

另一边吴国志的妈妈刘祥云也在苦口婆心地劝，“有话好好说，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有啥不能商量的？您别一个劲地哭，哭有啥用？”

“商量！？商量个屁？”一个烫着时兴发型的女人指着许英兰就骂，“你他妈装什么可怜！要不是因为你闺女，我侄子会被人打成那样？眼看到了找媳妇的年纪，这下人都毁了！告诉你们，没有商量，一句话！就是你们家负责！负全责！”说着猛推许英兰一把。

许英兰惊呼一声，身体失去重心朝后倒去，孟春景下意识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春景？！”许英兰看清孟春景的脸，瞬间惊慌失措，“你……你怎么回来了？”

孟春景咬唇看着她，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与此同时，刘祥云也反手把那女人推到一边，“还敢推人？你算老几？！”

那女人踉跄几步，好险没摔倒，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我算老几？我是王天保他亲姑！你他妈算老几？”

“王天保他亲姑？呵，好大的派头！我还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呢！你说负全责就负全责？狮子大开口，讹人呢？！”

“我艹……”

后面的话污秽到不堪入耳，刘祥云也不是吃素的，你来我往地骂回去。

两个女人的叫骂一个赛一个的尖利难听，许英兰怕吓着孟春景，一时捂住她的耳朵，可看到她哭，一时又忙不迭地帮她擦眼泪。

孟春景攥住她的手，问，“我爸呢？”

“你爸去医院了，去照顾王天保……”

孟春景一愣，想问凭什么，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力攥住她的胳膊，猛地把她拖拽起来。孟春景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猛然看到一张逼近的脸，耳中尽是那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这就是你闺女？我侄子为你闺女拼命，我倒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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