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戏结束，牧沉回到房间冲了个澡，水流“哗哗”的响声，突然混进断断续续奇怪的声音，牧沉眉微蹙，拧停了淋浴把手。

“原来你就是当朝公主？如此一见……一见……”声音顿了一下。

牧沉以为她忘词了，没想到隔壁的人竟然将前面那句话重复了不下十遍，每一遍的语气听着差不多，但在咬词上却费了功夫。

无关紧要的台词，就像“今天你吃了什么” 一样不足挂齿，却吹毛求疵。

淋浴又下了雨，“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断续的音节，竟意外相和起来。

牧沉觉得好笑，不禁嗤笑出声。

但很快，他笑不出了。

他神经敏感，尤其是在安静的地方，稍微有点动静在他耳朵里会被十倍、百倍的放大。

接近凌晨两点，不知道隔壁是打了什么鸡血，竟然还没结束。

在多次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时，牧沉摸到手机，在微信里搜余戚戚，打算直接微信发消息让她消停会儿。

但搜索栏显示空白，他愣了一下，想到什么，又点进联系人的一列，最上面是很久以前余戚戚发来的好友申请。

【不好意思～导演，我点错了～】

牧沉是第一次看到这条申请，当时所有主演他都加了一遍，打算拉群沟通，被拒绝时还觉得此人倒是清高，之后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如此，他倒是找回了一些记忆。

但牧沉还是通过了申请，在凌晨2:10分，发过去一条消息：【余戚戚，酒店隔音不好，麻烦注意音响。】

牧沉再次躺回床上闭眼入睡，可惜隔壁像是根本没收到这条讯息，还在亢奋继续。

余戚戚：“花郎，你是想死在我手里，还是我师姐手里？”

牧沉：“……”

他干脆放弃，做了今夜通宵准备，打开桌上的笔记本，复盘今天的拍摄镜头，到余戚戚和张瑶这段时，还没开始播放，他心里已窜上了火。

这段怎么这么长？果然不该让陈毫盯。

他翻来了剧本，打算对着剧本对戏。

可是视频一放，他便忘记看剧本了。

这段对手戏在余戚戚意外脸受伤时，就已经跳出剧本了，但却没跳出人物框架。

余戚戚脸颊上的伤口虽不大，在特写镜头下却触目惊心，尤其是豆大的鲜血如红豆滴落时，让牧沉都为之揪了一把心。

到余戚戚将要掉落房顶时，牧沉心跳鹜然停滞，他下意识想要按暂停，但下一秒张瑶就把她拉了上来，但他的心却高高悬挂在原地。

剧本里没有这段，掉落的场景过于危险，牧沉在整本剧情里都没有设计任何高空坠落的片段，不知道余戚戚这场到底是意外，还是她们自己设计的。

牧沉来不及思考，另一段记忆却占据了整个左右脑，在他脑海如走马灯般反复放映，一瞬就夺走他的心魄。

“无良导演！无良导演！”无数无脸的黑影将他包围。

“这不是你的错。”漂亮女人的脸温柔看着他。

“我这后半辈子都毁了！我恨你！我恨你！”女人的脸扭曲起来。

……

如果有人在这里，就能看到平常不会出现在牧沉脸上的表情，此刻如万花筒般不停交替，惊愕、惊惧、痛苦、害怕、愧疚……

脖子像被谁狠狠掐着，牧沉无法呼吸，原本就低领、薄薄的背心此刻竟然被他生生扯烂，胸前留下殷红的血痕。

牧沉“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他喘息着、踉跄着从酒店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沁凉如冰的瓶身拿在手心里毫无感觉，因为手心已经浸出了冷汗，他甚至连开瓶盖都不能，指尖颤抖的像水里矫健敏捷的鲶鱼，怎么都无法使力。

“咚”一声，矿泉水摔在木地板上，发出如闷雷般的响声，紧接着，牧沉换了一瓶又一瓶，每一瓶都无一例外掉落在地，直到小冰箱里储存的所有矿泉水都被掏空。

牧沉半跪在原地，冰箱里渗出的丝丝凉气都不能安慰他分毫，他觉得难受万分，抓着自己的脖子，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心跳飞快。

而后，他艰难起身，胡乱翻着床上凌乱散落的衣服，找到白天的那条短裤，颤抖着两只手在兜里扒拉着，想找根烟来抽，却只翻出一根棒棒糖。

牧沉看着手里的东西，双眼空滞。

脑子里拼凑出的影像一瞬瓦解、崩裂，如散开的漫天繁星，在这之后，有一双胆怯却又水灵的眸子，一张清丽却纯真的脸占据了一切。

意外的，他呼吸渐趋平稳，眼神恢复寂静，如风暴过后的海平面。

他有些茫然看周围一切，才终于回到现实。

哦，他在横店，在拍戏。

-

余戚戚清了清嗓子，拿回窗台上的手机，检查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毛病，此刻就听到隔壁一声又一声“咚咚”的响声。

她一愣，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

半夜三更，酒店里有类似皮球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如果这个时间不睡觉，拍皮球人会突然冲到你面前，向你索命……

余戚戚一个激灵，想起了不知道在哪看到的一段话，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算现在关灯睡觉。

随即她觉得不对劲。

隔壁不是牧沉吗？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在思考的时候，余戚戚已经到了牧沉房间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问问了。

门却突然开了，她倒吸一口凉气，被周围低气压压迫地后退一步。

虽然不过几秒牧沉就关上了门，但余戚戚还是看到他身后那一团……比毛线团还杂乱的光景。

尤其是地上那一堆矿泉水毫无章法散落在各地，不知道还以为震后灾乱现场。

“ 导演，您——”余戚戚顿了一下，“您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坏了吗？”

“没。”牧沉发出一个单音，也没看余戚戚，越过她，朝电梯口的方向走。

他已经把烂掉的背心换成了白t，虽然遮住了胸前道道殷红，但是脖子上成片因毛细管破裂而发青发红的痕迹还是有点骇目。

余戚戚觉得牧沉不像没事的样子，她见过牧沉在片场不好惹的样子，但现在牧沉面上的阴郁和眼神死一般的沉寂，尤其是他周遭散出死气沉沉的感觉，更让她不对劲。

“导演，您去哪里呀？”余戚戚还是有点担忧，跟了上去。

“买烟。”牧沉吐出双音节，进了电梯。

余戚戚随后跳上来：“……我也有要买的东西，我跟您一起吧。”

“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出去害怕。”她又觉得理由不够充分，补充道。

牧沉睨她一眼，也没心思再说话。

到了便利店，牧沉果然是买了两包烟，但结账时，他把收银机旁，装着棒棒糖的透明桶上插着的真知棒一下子薅下来好几根。

“这个一起。”

便利店的店员似乎是个做兼职的大学生，她来值夜班，哈欠已经打了好几个了，突然看到帅哥进来很兴奋，觉得他眼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此刻看到这景象，她古怪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穿的很干净，白t短裤，年纪似乎不年轻了，面上有倦容，却挡不住英俊，眼睛特别漂亮，虽然说男生长了一双桃花眼就会让人觉得有点女相，但眼前男人却给一种纯血帅哥的感觉。

她注意到男人脖子上的红痕，不禁浮想联翩。

半夜三更……一个男人出来买烟，还买糖，跟女朋友吵架了所以拿糖哄？脖子上是女朋友抓的？

她一边觉得这样的帅哥有主了可惜，一边脑子里已经有几百个小说桥段了，不禁yy笑出了声。

余戚戚见牧沉果然只是单纯来买东西，松了口气，又觉得空手而归不太好，就拿了两罐咖啡，她站在这个笑的奇怪的收银员面前，欲言又止。

看来值夜班的收银员工作压力也蛮大……

牧沉手指叩了几下透明的展示柜，面上露出不耐烦。

收银员才回过神，看到余戚戚，视线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最终停在牧沉身上。

“是一起付吗？”收银员不确定道，又打量余戚戚。

后者的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瞟一眼旁边的男人。

收银员看这眼神，确定了这位就是他女朋友。

余戚戚刚想说话，牧沉淡淡道：“一起。”

“好嘞！帅哥。”收银员扫了牧沉的付款码，又想到什么，从透明展柜里取出一个东西，叫住要离开的余戚戚和牧沉。

余戚戚看到后“唰”一下脸红了。

“这是本店专为深夜顾客提供的特惠产品，二位是小情侣吧？俗话说的好，床头吵完床尾和，打是亲呢骂是爱，两位来一个？”

收银员像展示手机一样双手托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蓝色包装盒展示给他们，上面还写着xx超薄。

牧沉似乎也僵硬了一下，但他依旧很平淡道：“不用。”

“诶！等等等等，您要是觉得尺寸不对，我这儿还有很多，保证有您满意的！”收银员说着又哗啦啦翻出一堆来介绍。

牧沉的眼神已经阴鸷起来。

“你是没听到我说什么？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他沉声道。

收银员一听，顿时不爽了：“不是，我说帅哥？我好心好意劝和，你骂我又瞎又聋，好好一个帅哥怎么脾气这么差劲呢？”

余戚戚见状不妙，朝收银员赔笑道歉，把牧沉给推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