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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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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维执着拂尘,垂眸望着固执跪在昭乾殿门前的善词叹了口气。

“贵妃娘娘,您回罢。”周维的眼底有些怜悯,“虽说已经秋末了,可现下正是正午的日头,您不吃不喝跪在这日头底下,到底折损您的玉体呀。”

善词却置若罔闻。

她不着妆饰,素衣素发地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地砖上,两眼发直死死盯着跟前紧闭的殿门。

紧闭的门内隐约传来几个朝臣的声音,伴着裴元渡偶尔几声虚弱的咳嗽。

自从鲁王叛乱大肆攻下北边城池重镇,裴元渡急怒之下,病就越发重了,到如今已有许久不曾临朝,就连议论政务的地方,都从原来的御书房迁至了寝宫之中。

“周内侍,求你再为我同传一声,我一定要见陛下。”善词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执拗,“陛下今日不见,我明日再来,明日不见,后日再来,陛下定有肯见我的那一日。”

“我的贵妃娘娘哟,您已经接连来了十几日,您还看不明白么,陛下是不会见您的。”周维望着善词垂头时骨节凸起的颈,又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实在不忍心,于是放低了声音,“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日您在殿门前请求陛下不要启用燕王抗击鲁王叛军,已经算是议论国政!若非是陛下到底还念着几分昔日与您的情谊,此刻您哪还能安安生生地跪在这儿?您就听奴才一句劝,不要再提弃用燕王抗击叛军一事了,现下陛下听不得这个。”

周维一边说着,一边给了善词背后的冬藏一个眼神:“糊涂奴才,还不扶着娘娘回宫么?真让主子在这儿日头下白白晒着!?”

冬藏应声,跪走上前试图搀扶善词的手臂拉她起身,可善词却铁了心,抬手拂开了冬藏的手:“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儿等着,等陛下肯见我的时候。”

周维长叹,还想再劝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殿门忽然打开了。

善词应声望去,如看到希望一般,原本灰暗的瞳眸猝然点亮,可当看到门内走出的是官袍加身的几位朝中大臣时,眼神又黯然了下去。

几个大臣目光异样地看了一眼跪在门前的善词,略有踟蹰,还是行了个礼:“善贵妃安。”

善词强撑起精神,莞尔道:“诸位大人同安。”

几位大臣点了点头,便在周维徒弟的引领下朝着昭乾殿外走了。

善词望着门后深深金碧辉煌的殿宇,不死心地放大了声音:“罪妾善词,求见陛下!求见陛下!!”

周维回眸忘了眼寂静肃穆的殿阁,回过头来想再劝一劝,门内就突然碎步跑出个小太监,走到了周维的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周维安静听完,回眸看着跪在地上形容消瘦的女人,终于道:“娘娘,您可以进了。”

善词一怔,猛地抬头,似是不可置信。

紧接着,她提起裙摆,扶着冬藏的手踉跄起身,还不待站稳,便急匆匆提裙朝着内殿奔走而去,似是怕裴元渡会后悔一般。

冬藏懂事地立在周维身边,周维关上了殿门,又给身边的小太监们一个眼神。

众人心领神会,退至外,将隐秘的谈话空间留给殿中主子。

偌大的昭乾殿中空空荡荡,善词熟稔地朝着裴元渡起居的东暖阁去,踏进的时候,裴元渡正半躺在宽大的龙床之上,只静静侧目望着善词进来的方向。

因躺在榻上,裴元渡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才秋末,京城萧风未凉,他身上却已经压着厚厚的褥子,肩头还披了件白羊皮的毯子御寒。

自削藩一事惹起鲁王叛乱之后,朝廷军节节败退,裴元渡自知惹了弥天大祸,一病如山倒,心力交瘁,日夜难眠,人自也瘦得厉害。

脸颊凹陷,眼圈青黑,从前温润的皮相折损不少,远远望着如个厉鬼一般。

见善词行来,他本想说几句话,可还未开口,就引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每咳一声,瘦弱的身躯便晃荡一下,显得骨瘦嶙峋的身上穿的那件寝衣越发空荡。

善词走到他跟前,望着那张形容消瘦的脸忍不住红了眼圈,张了张口,想唤声陛下。

可话到锋处,心底一恸,忍不住转口:“元郎……”

裴元渡垂眸,眼神明灭闪动,似有动容,可转念想到眼前人是为何来寻自己的,却又冷了口:“贵妃还是执拗不改么?”

善词心底一沉,缓缓垂下眼睫,却攥紧了手心。

她在裴元渡床前跪下,颤抖着声音道:“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可臣妾斗胆,还是要求陛下,万不能放兵权给燕王!”

月前裴沉昭起兵大败鲁王兵马之后,便一直以拥护京师的名义与鲁王盘旋,也若非是半路杀出他这么个程咬金,将原本节节逼近的鲁王叛军硬生生给拖到了关外,使得京师得以周全,只怕现下鲁王的铁蹄已经踏上了京城土地,就连王座上的人还是不是裴元渡,都说不定了。

对于裴沉昭起兵拥护京师此事,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当年裴沉昭与皇帝的恩怨,众人是知道的,因此不少人觉得事出蹊跷,但鲁王的势力日益壮大,朝廷兵马节节溃败,燕王愿意伸手援助,不外乎又是一个契机。

于是朝野中便有了声音,意欲让延庆帝拨部分兵马让燕王去抵抗鲁王,待到鲁王风波平息以后,趁着燕王战后精疲,朝廷便可抓住机会收编燕王,颇有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味。

朝廷中的清流文官们满心激奋,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可善词自听这消息后,却是日夜难安。

从这消息一传出,她便日日往昭乾殿去,风雨无阻,宁愿冒着被宫规严惩的风险,也要劝阻裴元渡拨兵马让裴沉昭领军抗击鲁王叛乱一事。

果然,善词话音方落,裴元渡已面如土色。

“贵妃,这不是你一介妇人该插手之事。”他沉沉盯着善词,言语里有着忍耐到极限的警告意味,“后宫不得干政,你触犯一次,朕可以纵你,可你屡教不改,朕也断不会容你。”

“陛下……”善词浑身颤抖,却握紧了双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肯退让,“断不可交权予燕王!燕王是何等豺狼虎豹之辈,这世上不会有人比臣妾更清楚、更明了!朝中的文臣纸上谈兵,以为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裴沉昭自小随戾太子在沙场摸爬滚打,他焉会不明白这些文臣都能想到的事情?若是交权,待他打倒鲁王,那等睚眦必报之辈必然反咬,待到那时候,陛下的境况只会比鲁王攻进京城的后果更加惨烈啊!”

“陛下,两害相权取其轻,退一万步,就算鲁王攻打进京,大抵也不过弑君夺位而已,可若是换作裴沉昭,就不会那么简单,他若回来,要的便不止是皇位,他要的,是陛下,是我们所有人生不如死地活着!”

善词说得又快又急,近些年来她身子本已不如从前,一激动,通红的眼圈泪水滢滢,说到最后连咳带喘,却还是执拗地跪在裴元渡身前一遍遍磕着头:“陛下,不能交裴沉昭兵权!断不能交!若是交了,便是放虎归山,当真把这京师所有人的性命都交了出去!”

裴元渡面色阴晦地盯着善词,眸光闪烁,忽然道:“善词,朕从前觉得你乖巧可人,顺从朕意,可事到如今,已是燃眉之急,你怎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不顾朕的安危?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朕知道你恨裴沉昭,你不想他回来,可你就以为朕想吗!?朕想把兵权交给他!?”一股无名怒火突然从心底窜出,并以燎原之势迅速点燃了裴元渡浑身上下。

他忽然掀起盖在身上的被褥跳下床,如只被激怒的困兽,红了眼圈又恨又气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贴面怒吼:“朕怎会不知道他没安好心,可善词,朕没有办法了!!到鲁王兵临城下之前,朕没想过自己当初削藩会控制不住大局,朕没想过有一天可能要丢掉自己的皇位,朕只是想证明自己治国的能力,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证明自己不用一直倚靠忠侯!”

善词呆若木鸡僵直在原地,耳鼓嗡鸣。

眼前暴跳如雷双目通红的疯狂男人,跟善词记忆里那个曾救她于危难,被她视为解救自己的天神一般的风光霁月的温柔少年,大相径庭。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张面孔好陌生。

这是她当初爱了多年的男人吗?是她心底白月光一般的少年吗?

她如个木偶愣在原地,被他握着手腕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心底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似被人徒手生生撕开,血流不止。

原来,裴元渡竟是这样想她的。

她提示他放权裴沉昭是放虎归山,她知道裴沉昭只要抓住机会反攻回京,她与他都无葬身只处,她想护着裴元渡啊,可却被他认作是她胆怯自私,是她为一己私欲,要插手他的国政。

善词呆呆望着这个已声嘶力竭的男人,忽然泪水从眼眶滚了出来。

自以为一颗真心付诸于他,却不想换来的是这样刻薄的猜测。

裴元渡吼完,已失了全身力气。

他倒退两步,浑身瘫软地坐在床头,垂眸阴恻恻地盯着善词道:“任何人,都不要想夺走朕的皇位,朕不认输,到死也不认输!朕意已决,让燕王平定鲁王叛乱,之后的事情,朕自有决断。贵妃,今日是朕最后一次见你,从此后,你我一别两宽,不复相见。”

裴元渡别过了脸。

昭乾殿内晦暗的灯影投在他消瘦的身形上,映衬得他如丝缕孤魂。

“当年夺位于戾太子,世人皆道是外祖父的功劳。后来到朕登基为皇帝,还是外祖父为朕把持江山朝政,世人眼中,只看得到外祖父的丰功伟绩,就好像当朕是不存在的一样。可朕才是皇帝啊。”

他咬了牙,固执道:“朕不信,失了外祖父,朕就真的一事无成,朕就真坐不稳这裴家的江山!!”

善词倒在地上,静静听着裴元渡泣血之言,眼里的泪却已经干了。

她再哭不出一声,因为心死了。

裴元渡意决,善词知道,等着她的,只有无尽深渊。

那只疯犬一旦回来,会用它磨利的爪牙狠狠嵌进她脖子,把她撕咬成血淋淋的碎片。

善词撑着身子,摇摇欲坠地站起,她无声转过背,朝昭乾殿外摇摇晃晃地走远。

身影倒映在光洁如镜的玉石地板上,茕茕孑立,如一抹飘荡的孤魂野鬼。

殿门拉开,一线光影打进来。

善词最后回眸望了眼龙床边的身影。

裴元渡低头陷在那团黑沉的暗影中,周围的黑暗似要将他瘦削的身影吞噬蚕食。

延庆六年十月,皇帝拨兵权予燕王,燕王裴沉昭率军抗击鲁王叛党。

六年十二月,燕王裴沉昭连战连捷,鲁王残部退至陇西。

七年二月,鲁王败燕王于陇西关,卒于城楼乱箭之中。

三月,朝廷起兵收权于燕王。

四月,朝廷兵受埋伏,十万兵马败于燕王五万精兵。

五月,燕王裴沉昭以清君侧名义反攻向南,剑锋直指京城。

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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