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楼,上次你说过不会护我的,怎么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
贺西楼语调舒缓,抬眸落在阁内的花草,“我说过,你是贺家人,我护着你,也是常理。”
罗裳攥紧刀柄,准备走上来将其送入贺西楼的脊背处,“可,贺家和罗家乃是世仇,成婚当夜你说过,我是世仇之女,你就不恨我?不恨我身后的罗家?”
贺西楼余光一瞥,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罗裳的行为,嘴角缓缓勾起,眼梢弯起,露出眼底那一抹深意。
“那些事,早就是贺家和罗家祖辈的恩怨,怪不得你我。当夜我的确说过那些话,可现如今仔细想想,也属实欠考虑。”
他并未想到,此罗裳并非罗裳。
“欠考虑?”依我看,你是见色起意。
“嗯。你既是本将军之妻,我当护你无虞,若你因为身子不适不愿意同房,留他日也可。再而,你我乃是圣上赐婚,并未感情基础,若是强求你心里定然不愿,日子还长,本将军有耐心等你适应。”他并未转过身来,似乎还在观察身后之人的反应。
罗裳心里思忖,若是此刻趁其不备刺杀贺西楼,于她而言并不利。
二人力量悬殊过大,方才她根本无还手之力,硬是被贺西楼拉到床榻上。
他这人生性多疑,若是她刺杀失败,保不齐被反杀。
考量下来,直接拿刀对付贺西楼,百害无一利。
所以,毒药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了,将军若是没事,便早些回去歇息。”罗裳缓缓阖上匕首。
贺西楼垂眸,不知为何便笑了,这笑意不容察觉,他转过身来望着罗裳:“嗯。”
今日不过小小试探,便激得她自乱阵脚,露出真脾性,贺西楼目的已然达到。
后来,他伸手拨开珠帘玉幕,畅快转身离开。
听到阁门再次被阖上的声音。
“啪嗒”一声,罗裳衣袖里的匕首悄然滑落。
掌心出了汗,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的厉害。
对于方才贺西楼的放浪举止,她本该心里膈应,可这副不争气的孱弱身子竟然也会情不自禁的红了耳朵,到底是女子。
她无奈叹了口气,也就只有这身体真正的主人罗裳,会被贺西楼那厮的挑逗所迷惑吧。
她伸手摸着耳垂,“真没出息。”
她伸手理了理襦裙,随后拿了一条新的青丝绦系在腰间,随意披了件白帛,后来又觉得热了,便令云瓷撤去屋子里多余的暖炉。
到了后半夜,罗裳依旧睡得不安生。
不仅梦到了这副身子真正的主人,还被当年的噩梦所魇住。
梦里的真罗裳,口中喃喃着一句诗,“十三幸得识郎君,容貌绝代亦翩翩,相遇相知不相识,梦里梦外愁断肠……”
翌日。
罗裳头脑昏沉,许是昨夜没睡好,云瓷打了热水给她洗脸。
罗裳问:“云瓷,我以前是不是喜欢吟诗?”
云瓷点头,将手巾叠好细细给她擦拭,“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不过您以前倒还真有这个习惯,每日睡前都要看诗文集后方可歇息,经常都是挑灯夜读。”
不曾想,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还是个热衷好学的女子。
昨夜入了梦魇,都是罗裳吟的那一首诗。
估摸着倒像是一句情诗。
闺阁怨诗。
她吟给谁的呢?
“罢了罢了,云瓷等会儿用了早膳,你找个机灵点嘴巴紧的信差带来云烟阁。”她无奈叹气道。
云瓷点头:“是。”
等到信差过来,罗裳手里的小纸条已经写好,她对云瓷吩咐:“记得,让人务必把信送到冀州齐家齐二公子手上,不得有误。”
云瓷刚把纸条放在怀里,便是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又问了一句:“冀州?”
罗裳点头,“嗯。”
“齐家齐二公子?”
罗裳放下笔,作势准备起身,“嗯,别再问了,快去。”
云瓷吓得脸都白了,忙上前来握住罗裳的两只手,似是不相信的语气:“小姐,您为何要给齐二公子写信,您难道不知道,当年就是齐二公子拒绝了您。”
云瓷口快,一时着急,便将当年的事情讲了出来。
话一脱口,云瓷见罗裳一副尤为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什么拒绝?”
云瓷:“您不记得了?”一年前罗裳落水,后便失了忆。
现在想想,记不起那个齐二公子,也属天意。
罗裳轻咳一声,“嗯。你先告诉我,你方才的话,到底是何意思?”
难不成,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和这位齐二公子,是旧相识?
云瓷犹豫不决,万般纠结之下,还是将当年的一桩旧事将给罗裳听。
听完后。
罗裳难掩饰诧异,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曾经,对这个齐思有过男女思慕之情。
云瓷继续道:“当年,齐二公子才华艳绝,风度翩翩,既会作诗亦会抚琴。小姐素来喜欢诗文,一次冀州行,小姐随老爷往冀州,途中在冀州城遇到了正在明月楼作诗的齐二公子,便为其吸引。至此小姐每每都会去明月楼看齐二公子作诗。时日已久,小姐慢慢心属其。后来,在西簪湖举了诗文赏会,小姐也去了,却也因此被齐二公子当众拒绝。这件事,不过过了两日,继而小姐心灰意冷回了云州,却被大夫人针对去冰湖洗衣物,却不小心掉进湖里。自那以后,便有煽风点火之人肆意传遍谣言,说小姐湖是因为被齐二公子所拒绝,才会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但我知道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大夫人难逃其咎,若不是她把持后宅,才不会找到机会就欺负小姐,也不会让小姐不小心掉进湖里,险些丢了性命。”
“所以,小姐,您现在就算记不起齐二公子,也没关系,把他忘了也罢。”
由此看来,真罗裳是对齐思有意,可这齐思对其无意。
这以后若是有意照找齐二公子合作,他会不会记其当年的事,又怕纠缠,便拒绝。
这么些年了,昨夜他识得我是女儿身,却未想到我的身份,看来是不记得了。
那也好,省的以后见了尴尬。
“忘了忘了,早忘了,你把这信早早送了。”
“小姐,您什么时候又和齐二公子识到一起去了,这件事若是被将军知道了,唯恐隔阂你二人的感情。若不然,还是听奴婢的,莫要再联系他了。”
罗裳微微拧眉:“你若不愿,我便亲自去送。”
云瓷惊讶地瞪大眼睛,“小姐?”
万般无奈,云瓷只好捂着信离开云烟阁,找的那一名信差是她千挑万选的,绝对靠得住。将信交给信差的那一刻,云瓷忽然有种纵容自家小姐和外头男子不清不楚的负罪感。
,
夜里。
“小姐,你和这齐二公子?”云瓷挤眉弄眼,后头的话她实在是不好意说出来。
罗裳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便伸手过来揉了揉云瓷的头,说:“别瞎想,我对男人不感兴趣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云瓷:“啊?”
罗裳喝了一口热茶,随即改口:“我对着齐二公子清清白白的,你别瞎担心。”
“当真?”
“嗯。”
信送去的十日后,很快得了回信。
却又恰逢除夕,贺西楼作为大臣要进宫参加百官国宴,自然齐家也不例外。
这一次,齐家的小辈皆都出现了,一眼望去,全是贺西楼的妹妹,自然都是裴夫人和其他妾室夫人所生。一桌子的男女老少围坐一团,倒也热闹。
贺老爷姗姗来迟,身上沾满落雪,下人忙上前来拍打拨弄,非了好一会儿功夫,一家人才坐定下来。
罗裳作为新妇,少不了茶余饭后被贺家的长辈挨个督促早些添丁诸如此类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表面坦然自若,心里头开始默默背起之前看过的四书五经,兵书,一则则在心里头默念。贺家长辈嘟囔许久,罗裳时而面带微笑点头示意,看似乖巧,实则魂儿都飞出去了。
后来,也有长辈看出,罗裳大抵是听明白了,随后跟赏赐似的让下人端上来一碗药膳,并嘱托说这是调养身子的名贵药材。罗裳听得敷衍于是便硬着头皮一饮而尽,倒也甜腻,里头有红枣和桂圆诸如此类的滋补药材。最后,大夫人笑得一脸玲珑,看着面色微微酡红的罗裳,走上前来打圆场:“老二媳妇性子好,又柔软,你们可别欺负她。不如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闻言,罗裳身子一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喝的那碗药膳里头,到底掺了什么东西。
她身子困乏得厉害,站都站不稳,思绪紊乱,却又觉得浑身滚烫难耐得厉害。
险些要露出窘态。
一双大手伸过来,适合时拉住罗裳的衣袖,她就像是一个轻飘飘的风筝被他稳稳搂在怀里,一双冷沉的眼里此刻戾气丛生,他低声问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给人用药!”
幸而贺家长辈早先退席歇息,只是留下这些妾室生子和夫人,也不知道是得了谁的令,便擅作主张用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补药。
裴氏欲上来劝慰两句。
其中一个贺家的亲戚便开口道:“西楼,我们这些婶婶也是帮你,此药并无害处。”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贺西楼抬脚就揣在旁边的方凳上,上头放着的一壶酒歪倒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酒意盎然,颇有几个女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啊!”
贺西楼生气了便不管不顾了,一手扶着昏昏沉沉的罗裳,一面狠声放话:“若有下次,莫要怪西楼不留情面。”
闻言。
几个方才还雄赳赳气势的亲戚立刻不敢吭声了。
直到,贺西楼抱着罗裳离开。
那几个缩脖子的女人复又议论:“不就是一妾室生子,还敢这般傲气。”
裴氏适时走出来,睨了一眼,一双冷意的眼睛剜了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裴氏少见这般疾言厉色,想来也是生气了。
一路从主厅,到后宅云烟阁。
云瓷担心,便接来水准备给罗裳擦拭。
贺西楼将其放在榻上,却见罗裳面色绯红异常,额头沁出细汗来,浑身上下像极了蒸熟的螃蟹。罗裳不安分的捏着被子,却觉得燥热异常,便要上手去褪衣裳,又含糊不清对云瓷说:“云瓷,把屋子里的暖炉拿出去。”
云瓷点头,忙转过身去抱起暖炉就往屋子外头放。
这时,贺西楼将手巾浸了凉水,俯身过来给她擦拭额头的汗,一面说:“什么东西都敢喝?”
罗裳嗓子干涩,身子软绵的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声音断续:“我也没想到,身为长辈也会做这般事,而且当着众人的面儿,我也不好驳其面子,所以就喝了。”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期间隔着薄纱质地的手巾,似有若无的回荡在她的脖颈,乃至脸颊上。
罗裳鸦羽微微一颤,在看清楚贺西楼俊朗的脸庞时,心里头仿似倏地燃起一把火来,不知是药物促使,她竟觉得此时此刻的贺西楼,身量挺阔,面容不羁,过于俊朗了……以至于,罗裳开始不受控制地将视线毫无防备的投放在他身上。
夜色朦胧通亮,屋内烛火略显得昏暗,他的眉眼和往日的不羁慵懒不同,此刻反倒多了一丝认真细致。喉间弧度上下滚动,贺西楼似乎察觉到了罗裳的目光,里头如酒色朦胧如火烛跳跃,似某种欲望快要按耐不住的模样。
他下意识凑过来,伸手点了点罗裳的额头,力道有些重,“再看,可就要出事了。”
他这话里带着一抹提示之意。
罗裳也臊得一脸红,她难为情的偏转过头去。
也许是这药物的作用,现如今随随便便一个男子放在她眼底,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她当真是魔怔了。
贺西楼见她不再说话,于是继续拿着手巾给她擦拭,烛光下,罗裳的肌肤白里透红,影影绰绰的光映衬在她的脖颈上,他才发现她过于纤瘦了,月牙锁骨都露了出来,还有些硌手。她的呼吸有些紊乱,胸前起伏过于明显了些,襦裙上的系着淡蓝色丝带,仔细一瞧有些松了,似乎是刚才一路抱着她回来弄皱了。
于是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扯开被褥,帮她盖上。
可还未动手,罗裳的声音传了过来:“贺西楼,你何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