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非晚失落地走了，她一定很失望，一定非常后悔当初找他来照看顾浔，对他们来说他就是罪人。凌肆狠狠搓一把脸，深刻眉眼透着浓浓的歉疚。

次日。

凌依的手术时间定下来了，此次手术医院的紧张程度不亚于患者及家属，术前就外请了肾移植最好的专家商讨。

手术当天，凌依问凌建邦：“爸爸，是不是因为顾浔哥哥家帮忙，所以我才能那么快做手术？”

当初转院来侨城，望着豪华的医院大楼，她就拒绝住院，闹着要回家。因为治病要花很多钱，妈妈生病的时候跟家里所有亲戚都借了遍，后来亲戚都不喜欢他们家。妈妈过世后，爸爸为了还债离家出远门打工，她和哥哥成为村里有些小孩口中没爸没妈的孩子。

她不想爸爸和哥哥再欠债，也害怕哥哥不能上大学，更担心他们为她远离家里，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不治。

“嗯。”

孙主任没明说，但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是顾景黎，他们不会在这家医院。想当初，他也只是下车救了无人问津晕倒的路人，刚好被顾景黎看到而已。对顾家，凌建邦是无以为报的。

“顾浔哥哥一家人真好，”上次见到纪非晚，凌依就很喜欢她，长得比明星美丽，跟她妈妈一样温柔，一直在鼓励她。

一想到妈妈凌依心里就很忐忑：“爸爸，手术是不是很危险？”

“这次手术孙主任说了，成功率很大，”凌建邦轻拍女儿的手安抚，“别怕，我和你哥会陪着你。”

凌依从刚才就没看到凌肆：“我哥呢？”

凌建邦：“他去回个电话，一会就回来。”

住院部步行楼梯拐角处。

“阿肆，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凌肆脸颊都凹陷了，视频里的顾浔心疼又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没好好吃饭吗？”

凌肆不打算告诉顾浔凌依生病的事，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最近天太热，没什么胃口。”又转移话题，问顾浔最近情况。

“我现在增加了负重练习，走路比以前更稳了，过些时间会进行跑步训练，”顾浔露出喜色，“阿肆，康复的效果比预期好，说不定我们不到年底就能再见面了。”

凌肆也露出欣喜的笑容。

顾浔望着屏幕上的小酒窝，问：“你选学校了吗？”

“还没，月底最后两天填写志愿，”凌肆这些天不怎么看群信息，昨天还接到白濠的提醒电话。

“记得告诉我，”顾浔充满期待，“等我康复了回去找你。”

凌肆点头，恍然想起：“顾浔，你不回茱莉亚了吗？”

感觉这个问题好像前不久他回答过，顾浔沉吟片刻后问，“阿肆，异地恋真的容易分手吗？”

凌肆不认为地域距离是分手的根本原因，如果因为异地而分手，只能说明感情不够深，或双方都不曾为对方做出改变：“分手往往是双方的感情变淡了，不爱了。”

转而又认真说道：“同样，异地也不是你放弃理想的原因，你能来学校找我，我也能去找你。”

顾浔笑颜如花：“我没打算放弃。”忽地问道，“那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也会变淡，不爱我了？”

嘀嘟！

凌肆手机屏顶部显示凌建邦的微信：[阿肆，我现在去孙主任办公室，你也一起。]

顾浔看着视频里的凌肆停顿一下：“怎么了？”

“我现在有点事，你好好休息，迟点再聊。”

挂断电话，凌肆推开防火门，往孙主任办公室方向，路过电梯时余光一瞥，脚步倏而顿住。

电梯门已关上，他刚刚好像看见了明叔。不及多想，走廊那头凌建邦在向他招手，凌肆加快脚步。

孙主任主要再跟他们强调手术可能出现的风险性问题，若无异议家属签署同意书就开始手术了。

尽管孙主任给了极大的定心丸，送凌依进手术室他们依然很紧张。

凌建邦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承诺道：“依依，爸爸以后什么都答应你，一定要好起来。”

凌依问左边的凌肆：“哥，你呢？”

凌肆推着手术推车，低头看着凌依苍白的脸：“我也是。”

凌依眉眼弯弯，等她好了，回去接奶奶过来，这样他们一家人就不用再分开了。

手术室门关上，父子俩停在外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凌建邦不安地走走停停，凌肆则沉静地坐在长椅上，两父子不时望向红色指示灯。

三个小时过去了，凌肆站起：“爸，我去买瓶水。”

凌肆在自动售卖机买了瓶冰水，自己灌大半瓶，凉水入喉，干燥的喉咙得到浸润，多少缓解了他些许紧张，给凌建邦也买一瓶。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灭了。

凌肆与凌建邦急忙上前，孙主任摘下口罩，祝贺道：“手术很成功。”

紧绷的神经线终于松懈，凌肆与凌建邦大大松了口气，对孙主任连连感谢。

孙主任说：“术后患者抵抗力低下比较容易感染，得做保护性隔离，暂时在ICU观察是否有排斥反应或其他并发症。”

两人再次道了谢。

三天后。

凌肆在重症监护室外，出来的护士说凌依今天情况也很稳定，肌酐等各项指标逐步趋于正常，过几天应该可以转普通病房。

刚好去洗手间回来的凌建邦听到护士的话，也放了心，对凌肆说：“阿肆，你赶紧回学校填志愿，我在这守着。”

“不着急，还早，”他已有目标学校，填志愿花不了多长时间。

“对了，”凌建邦想起来，“我刚才碰到阿明了。”

阿明就是明叔，凌肆略一思索，转头问道：“在哪看到的？”

“楼上洗手间，他说来探望朋友。”他们这一楼洗手间在清扫，凌建邦着急就上了楼。

不知道为何，凌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爸，我先走了，你看着凌依。”

“去吧，”凌建邦以为他要去学校。

这栋楼住院部五楼以上属于VIP区域，凌肆步行上六楼，外面走廊十分安静。

刚往前走几步，陡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其中一间病房出来，凌肆迅速闪入茶水间躲到门后。

脚步声渐渐远离，凌肆从茶水间出来，往刚才孙主任出来的病房。

整个人倏然定在原地，透过门缝凌肆震惊地望着里面人。

明叔站在床边，不安问道：“夫人，这么大一件事，真不告诉老板吗？”

“你都问多少遍了！”

躺在床上的纪非晚面容略憔悴，强调道：“除了你我，孙主任和护士，谁都不能告诉，明白吗？孙主任也说了我现在恢复得很好，你也别太担心。”

“万一老板哪天知道了，肯定会开除我的，”明叔从一开始就不想帮她隐瞒，却又不能拒绝，心里苦闷得很，三天两头问纪非晚，希望她能告诉顾景黎。

纪非晚笑道：“放心，我会返聘你回来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纪非晚跟凌依的肾脏会配型成功，或许仅仅是千万分之一的巧合。

非亲非故，纪非晚仍在他拒绝离开顾浔后坚持救凌依，凌肆羞愧无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内心坚守的感情防线正在一点点崩塌。

血液如同被冻住，脑袋逐渐变得空白，凌肆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医院大楼的，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游荡在路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唤回他的灵魂。

听筒里传来顾浔兴致勃勃的声音：“阿肆，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填好学校了吗？”

烈日下，耀眼的光线犹如荆棘刺痛着他的双眼，好半晌，凌肆低声应道：“还没有。”

“你的声音怎么听着闷闷的？”顾浔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说出自己的疑惑，“你好像有点奇怪，上次也莫名其妙挂我视频。”

埋在心底的酸涩蔓延至全身，凌肆鼻头一酸，哽着道歉，“对不起，顾浔，对不起......”

“我也没怪你，”凌肆的声音听着不太对，顾浔不由得紧张，“你到底怎么了？现在在干嘛？”

凌肆吸了吸气，试图缓解心脏疼痛的窒息感，片刻后：“没什么，我在走去学校。”

“傻狗，怎么不叫明叔送你去，万一中暑了怎么办，”顾浔一顿数落，又命令道，“你现在马上拦辆车打车去。”

“好，”凌肆停下，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上车后说出目的地。

听到学校名字，顾浔心情变得明朗：“凌肆，我最喜欢你听话的样子。”

“顾浔，还记得上次你问的问题吗？”凌肆顿了顿，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听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上次的问题？

顾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恍然想起大惊：“你会不爱我？为什么？”

凌肆：“只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顾浔认真的口吻，“你若是不爱我，不听我的话，我也会讨厌你，不会原谅你。”

顾浔开启碎碎念，列举凌肆喜欢他的诸多理由，长得好看，会拉小提琴，最主要的是他比任何人都喜欢凌肆。

良久，凌肆再次开口：“我快到学校了，要挂了。”

“记得我刚刚说的，”顾浔千叮万嘱，“你不能不爱我。”

凌肆没回答，而是说：“顾浔，你一定耀健康幸福。”说完，决绝挂断电话，付钱下车走进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