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一回来，白濠问他：“班主任找你干嘛了？”

“老师建议我留校晚自习，”凌肆回到位置坐下。

留校集体晚自习学习的氛围感强些，从环境上有一定的压力和动力，对很多自控能力较差的同学来说更有约束力。

白濠就深有感触，问他：“那你要留校吗？”

然而对凌肆来说，只要他想学，任何时间或地点都不是阻碍：“嗯，申请了。”

顾浔一听，立即说：“我也留校自习。”

白濠很不理解：“你又不需要参加高考，那么拼命干什么？”

“谁说我不考？”顾浔斩钉截铁地说，“我陪凌肆考。”

“不用陪。”凌肆直接拒绝，“晚自习有纪律要求，很辛苦，时间久了你身体吃不消。”圣迦斯教学看似宽松，但不代表学生不拼，不需要努力的天才是极少数，优秀的人只会卷得更拔尖。

白濠也点头附和：“这是真的，每年都有体力不支晕倒、生病的学生，听说还不少，顾浔你这个外国宝宝体质肯定适应不了。”

顾浔认为这些都不是事，他以前一天练习小提琴七八个小时不在话下，执拗地说：“反正我要跟凌肆一起晚自习。”

凌肆沉着脸，不语。

下午放学，顾浔去了戏剧社排练室。

《青春的烦恼》以学习、父母、异性或同性、同学等产生的情感与心理烦恼演绎。其他戏份重的演员已排练有段时日，顾浔戏份不多来得迟些。

顾浔跟李喆远对词，他对李喆远“一见钟情”的见面台词。

两人初次见面在音乐社，作为音乐社成员的顾浔在招新，意外对来找肖筎燕的李喆远“一见钟情”，从此目光围绕着他，不经意的偶遇，一次的招呼，甚至擦肩而过，都是刻意为之。

第一次见面的台词也不多，两人对完又试演一遍。

顾浔“一见钟情”眼神很到位，特别是他的眼睛，天然的琥珀眸色纯净迷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直看下去。

结束后，李喆远夸顾浔演得好，开玩笑的口吻：“反而是我要对你一见钟情了。”

顾浔微微挑眉：“如果是这样，或许是另外一种青春的烦恼。”

李喆远“哦”了一声，问道：“什么烦恼？”

“父母阻碍的烦恼，”肖筎燕私下跟他说过，李喆远是高官子弟，顾浔猜测这类家庭的父母应该很难接纳同性恋者。

李喆远认同的点点头：“有道理，这种烦恼在当下还不少，”拿出手机问道，“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方便后续沟通。”

顾浔拿出之前纪非晚买的手机，是顾景黎回意大利前要求他带的，不过使用率不高，多半情况下他用凌肆给的电话手表。

“李喆远，导演叫你准备下一场。”

声音有点耳熟，顾浔循声望去，竟是乔鹏，好像表演名单上没有他，纳闷道：“他怎么在这？”

“是幕后场务人员，”李喆远拿到号码，“我先走了，再聊。”

不知是不是顾浔看错，乔鹏看他的眼神不善。

-

高三整栋楼灯火通明、静谧，教室里只剩下翻书与笔尖触碰纸张的刷刷书写声。

排练完，顾浔回到教室，回国上学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学校晚自习。

以前在家里很自由，写字累了会到阳台看看夜景，或者找其他书翻翻，到了休息时间回房。凌肆学习很认真，从来不受他干扰。

集中精神学习几个小时，确实有些疲累，十点多回到家，平时不会吃夜宵的顾浔也跟着凌肆喝了半碗粥。

二楼书房，凌肆放下书包，转头对顾浔说：“今晚你回自己房睡。”

顾浔抬头看着他，表情困惑：“为什么？”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从今天开始，我会复习到很晚，”凌肆唯一想到的理由。

顾浔：“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你没必要等我，”凌肆语气变得有些冷漠，“我不想你干扰我学习。”

“但是之前......”

凌肆打断他：“现在不一样，高三了，大家都在努力。”

顾浔知道大家很努力，今晚自习他能感受到，同学们严肃很多，连课间时间都在讨论题目，白濠也不怎么打闹了。

顾浔委屈巴巴望着凌肆：“那我在你房里等，行不行？”

“不行，”凌肆一口回绝。

顾浔很久没看到凌肆这么严厉不近人情了，小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或是压力太大？”

“没有，”凌肆否认，却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坐在书桌前拿出题册刷题，不久听到轮椅出去的声音。

临近十二点，凌肆终于停下手里的笔，收拾好出书房，一转身看到顾浔在他房门口打瞌睡，暗暗的无奈叹了气，走过去推轮椅。

顾浔瞬间清醒，着急道：“我要跟你一起睡。”

在老家没多余的房间睡一起，顾家不缺房间，凌肆无法理解顾浔的行为：“为什么要跟我睡？”

顾浔差点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凌肆学习压力肯定很大，不想增加他额外的压力，回到房间前都想不出像样的理由。

最后顾浔妥协：“不跟你睡也可以，那你让我在书房陪你复习，我保证不吵。”

凌肆也做了最后让步。

然而第二天，没吃宵夜的顾浔回房洗澡后来到书房，却没看到凌肆，从阳台看隔壁卧室灯也没亮。

他以为凌肆没吃完宵夜，等到快十一点才感觉不对，拄着拐杖下楼，餐桌早已收拾干净。

问明叔：“凌肆在哪？”

“他说吃得太撑，出去消消食，等会应该回来了，”高档别墅区的治安很好，明叔倒也不担心凌肆大晚上出门。

顾浔就在门口等着，快十二点时，熟悉的身影才出现，满头大汗。

凌肆看到他似乎也不意外，自顾上楼，顾浔跟在后面。

等顾浔上楼时，凌肆说：“别再等我。”

“我愿意等，”顾浔执拗地回复。

凌肆眸眼深沉，瞳底看不清什么情绪，丢下一句“随你吧”转身进屋关门。

凌肆连续几天大晚上出去消食，有次凌建邦加班回来晚，看到顾浔在门口等着，一问才知道什么情况，他劝顾浔先回去，顾浔非要等。于是他让凌肆太晚就不要出去了，真要消食去健身房。

凌肆听了凌建邦的话，转战到健身房打沙袋，跟沙袋有仇似的，拳头嘭嘭响，配上他凶神恶煞的脸，挺吓人的。

明叔一度以为他学习压力大，贴心问他要不要请心理咨询师疏导疏导？

凌肆还是那样的回答，“学习压力不大。”

顾浔也察觉出凌肆的反常，从学校晚自习回来开始，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凌肆像发泄般一拳拳击打沙袋。

他隐隐有些担忧，出声阻止：“凌肆，够了，别打了。”

凌肆仿佛没听到，反而一拳比一拳狠，每一拳都凝聚他所有的力气，挥出最有力的拳头。

顾浔转动轮子靠近一些，急道：“真的够了，再打下去你会受伤的。”

“你走吧，别管我，”凌肆一意孤行，一拳过去，沙袋飞了起来，回落时凌肆又一拳出击。

顾浔往前移动轮椅想阻止他，沙袋旋一圈，眼看要扫到顾浔，凌肆上前一挡，沙袋狠狠撞击在他后背。

顾浔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凌肆任由沙袋来回弹击，伸手欲拉开，被凌肆后退躲开，再次撞击沙袋。

这一行为让顾浔很受伤。

半晌后，他低落道：“你是故意的。”

“你不想我陪你复习所以在这里耗时间，”顾浔红了眼眶，闷闷地问：“为什么？真的是因为我干扰你学习吗？”

沙袋慢慢停了下来，凌肆拳套里的拳头紧紧蜷缩，手臂肌肉崩得极紧，压下剧烈的胸腔起伏后：“如果我回答是，你是不是不再等我？”

顾浔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我知道了，”语调夹着浓浓的哭腔，转动轮椅离开前说，“记得找明叔拿消肿药，晚安。”

待顾浔出了门口，凌肆回身狠狠打了几拳，最后虚弱地抱着沙袋滑落在地，仰躺在地板上，神情麻木的盯着天花板。

-

凌肆不让在家等，好在并没有让他取消晚自习，顾浔在学校依旧如常。

傍晚排练情景剧时，李喆远感觉顾浔的状态不对，关心问道：“怎么了？最近好像挺低落的。”

顾浔似有似无地说：“爱而不得的暗恋自然高兴不起来。”

李喆远笑问：“你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剧里的角色？”

顾浔不答反问，问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高考是不是对你们很重要？”

他这几天问过班上成绩好的不好的同学，有说重要，决定人生的方向、改变命运的机会，有说不重要，反正要出国。李喆远好像是年级第二，应该很有发言权。

“分人，”李喆远认真回答，“比如对你就不重要，对寒门学子却是多一种出路，虽然也未必一定是出路。”

顾浔不懂：“什么出路？”

“跟个人未来有关的，”李喆远举例说明，“如果能考上一所好的学校，将来工作也许比较有保障，影响以后的事业和爱情，甚至家庭，搞不好也会影响下一代。”

见顾浔仍一脸疑惑，李喆远轻笑道：“不理解也没关系，一句话，对大部分人而言是很重要的。”

好吧，既然那么重要，他就原谅凌肆了。

得益于李喆远的解说，顾浔心情稍微好点，排练结束回教室，刚到后门，与慌慌张张出来的人差点撞上。

“不好意思，”女孩道歉后一溜烟跑了。

沈若蓝？顾浔从背影认出了来人，她怎么会在这？

咔嚓一声，顾浔低头一看，轮子压到一支笔，他弯身捡起，动作陡然一顿，粉色信封放置在凌肆抽屉里的书包上，格外显眼。

沈若蓝送来的情书，顾浔笃定，因为他的桌面也有过。

这时，白濠拿着篮球进门，看到顾浔停顿的姿势：“干嘛呢？顾浔？”

“笔掉了，”顾浔捡起笔。

晚自习课开始前，凌肆习惯性从抽屉拿出要复习的资料，掉出的粉色信封立刻吸引白濠的眼球。

他捡起一瞅念着封面的字：“我用心写的，请你一定要看。”登时燃气八卦之魂，眉眼扬起，“是情书，凌肆，给你的，快看看是谁写的？”

凌肆瞟了一眼，没理会，自顾找资料。

白濠兴致勃勃：“顾浔，你有看到是谁给的吗？”

顾浔摇头，他确实没看到。

前几排的学委回头道：“刚刚有个女生在后门口徘徊好久，估计是她。”

“哪班的？”白濠问。

学委：“不知道，长得蛮漂亮的，看来我们班受欢迎的不光有顾浔，凌肆也很受欢迎。”

“那当然，我兄弟有颜有智商，将来谁嫁他，绝对幸福。”白濠洋洋得意一顿夸，好像说的是他自己一样。

白濠搭着凌肆的肩膀，晃一晃手里的情书：“话说回来，对你有意思的女生都不差，怎么不考虑一下，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凌肆抽回情书，丢给白濠一本模拟高考题集：“少废话，做你的题，”顺手将信封夹进一本书里。

“这么宝贝，”白濠啧啧两声，“行，那你回去自个偷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