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有些事情我好像记不太清了。”沈惊竹蹙眉摁了摁自己的额头。

沈晟神情一松，然而下一刻在听到沈惊竹的话以后脸色又急剧变化。

“我记得，我十岁那一年同大哥玩捉迷藏，那时就我们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掉下了假山，而后好像便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记不清了，”沈惊竹似乎在回忆，说得很慢，“人人都说是大哥给我做了人肉垫子，我才能安然无恙的，为此，大哥甚至还废了一条腿，变成了个跛子。”

“是是是，”沈晟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二弟你还记得啊。我这条腿可都是为了你才废的。”

“我不记得啊，这是别人说给我听的，”沈惊竹果断否认，“那场大病让我忘了，可是，”他轻声笑了笑，“现在摔了头，因祸得福，我好像又想起来了。”

沈晟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想起来了什么？”

沈惊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着似乎在回想，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慢慢点着。

另一边安静的顾清芷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想起来梦中登上高位的那个人，他在发作之前，都会这样故作迟疑的模样，实则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处置。

他好像格外喜欢看别人因此而颤抖恐惧。

顾清芷再一次产生了二人同一的这种荒谬的想法。

她摁住袖子下细细颤抖的双手，眉眼沉了下来。

就在沈晟因为失血而感到迷糊的时候，沈惊竹突然道，“大哥，为什么我好像模糊地觉得，是你想要亲手将我推下去，只不过因为你人太蠢，所以失手了。”

沈晟脸色难看，“我，不是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才以为是我的，”他顿了顿，忽地看向顾清芷，“是不是这个贱人跟你胡说八道的？！”

沈惊竹没说话，只是微微挑眉，事父母默认了一般。

沈晟急忙地解释，“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是我救了你，爹娘都知道的，大哥当时为了你可是什么都不顾了，”腿间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他知道再不走怕是这条腿真的彻底废了，一想到这，他就万分懊恼，拼了命地想要将自己摘出去，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那个顾清芷，是她勾/引我在先的，我，我以为你不喜欢她了我才来要人，这种婊、子怎么配得上你呢。二弟，你信我啊!我们兄弟感情如何你最清楚了！”

“我不可能害你的，不信你去问爹娘，爹娘最清楚这些事情了！”

顾清芷越听越清明，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晟来要的人竟然是她，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以为沈惊竹不喜欢她了厌弃她这个夫人了这才装作失忆。

顾清芷一时不知道该骂他愚蠢，还是骂他大胆。纵然沈惊竹真的厌弃她，但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关乎自己的脸面，怎么可能这样送给自己不喜的兄长，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子？

顾清芷看了眼沈惊竹，暗暗压下自己的心惊。

沈晟自己越说越心虚，只觉得身上的血要流尽了，眼睛都开始花了。

沈惊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回头见着顾清芷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好像很是擅长将自己掩藏起来，明明就站在那里，却也不会让人注意到她，再一回首还会感慨一句“原来她还在”啊。

顾清芷早就觉察到那股强势的视线，缓了缓神之后，她慢慢抬起头，迟疑了片刻，开口叫道，“夫君。”

沈惊竹眉头微挑，一时之间还不适应，他心底咂摸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还是开口了，“在这院子里，夫人能不能做主？”

他还是头一次开口叫人夫人。新奇得很。

顾清芷沉默一瞬，而后看着他点了下头，“院子里的都是我与夫君的人。”

其实本该是原本的平国公府的下人，他为了防止沈家人来找她的麻烦，将院子里的下人从上到下换了个干净。

最初大概是出于做夫妻总要有些诚意的想法，他后来又将这批人交给了顾清芷，并且不再过问。

原本的沈惊竹在某些方面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夫君，却又会在某些事情过让步。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他，或许不会对沈晟如此强势。

顾清芷一直不懂，为什么他要对沈晟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如今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现在的沈惊竹，一来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二来即便真相如沈晟所言，他也未必会知恩图报。

想到这，顾清芷看了眼地上的人，心绪渐渐沉了下来。只能说沈晟今天是倒霉透顶吧，他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那我就放心了。”

沈惊竹低头对沈晟道，黑黝黝的眼中闪着不明兴味，恶劣又令人生恐，“大哥，我们再来玩一次捉迷藏吧，这回你来藏，看看我们母亲能不能在晌午之前找到你，如何？”

*

沈晟被人带走了，潦草地包扎了他的伤腿，按照沈惊竹的话来说总不能让他还没开始玩就输了，那未免有失公平。可也因为太过潦草，顾清芷总觉得他活不过三日。

公平与否都掌握在沈惊竹的手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晟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至于沈晟被带到哪里顾清芷并没有过问，抛去有面前的沈惊竹的原因以外，沈晟若是死了对她而言也是件好事。

“世子如今受了惊，”顾清芷一边想着稳住他一边说道，“便早些歇息吧，再者世子如今失忆了，对我抗拒，我今晚便搬到其他屋子去睡，也免得惊扰世子。”

他说不记得她了，就是最好的理由。

沈惊竹对她这样说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沈惊竹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既然你我是夫妻，至亲至爱，又何必避讳，”他甚至给她让开了半边的床铺，“过来。”

顾清芷立时就想要转身离开，最后还是硬生生捱住了，撑着一张淡笑的脸，道，“是我最近梦魇缠身，夜里总是惊起，还易惊叫。我昨日同世子讲过的，只是世子不记得了。”

她倒不叫他夫君了。

沈惊竹看了她一眼，似是也觉得她说的事情确实是个问题，于是道，“哦，那你走吧。”

顾清芷松了口气，叫了侍女将自己的被褥拿走搬到了隔壁的屋子里，待到重新坐在床上，屋里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方才发觉自己的里衣都湿了大半。

还以为自己真的镇定了，原来也不过是一时装出来的而已。

她看向窗外，一夜过去，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顾清芷已经确信眼前的人并非自己的夫君，而是那所谓梦中人。只是除了她没有似乎任何人察觉到沈惊竹的异样，他们坚信眼前人就是世子。

平国公府虽不是皇城，没有那般戒备森严，却也不是能够轻易闯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换了的地方。

所以，原本的沈惊竹现在到底在哪里？他……还活着么？可是她又为什么会梦见现在的沈惊竹，那些事情那些经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天光大亮。

被折腾了半个晚上的沈大夫人还没缓过神来，困倦又疲惫，对一边的沈大爷说，“世子如今也太胡闹了。”

失忆之说她怎么可能相信？只当是沈惊竹又想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是他的神情态度又不像作伪。

沈大夫人迟疑了下，“你觉着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他平日可最疼那个顾氏了，如今可半点不看她。”

沈大爷正忙着叼美貌侍女递过来的葡萄，闻言也没怎么当回事，“平日也不见他多疼爱顾氏啊。”

世子沈惊竹虽也是他的儿子，但儿子也分亲疏远近，更何况这个儿子还不听他的，脾气秉性也半点不像他，反而像极了他那死去的娘，到死都不肯弯一点腰低一点头。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女人？还是贴心的、会撒娇的、软香的女人好。

沈大夫人目露嘲讽。他是不见什么，他也什么都见不着。

想到这，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大爷身边的侍女，嘴角僵硬。

若非这人是她娘家送来的，她早就将她扔出去了。小浪蹄子在勾/引人这一套真是有本事。

每天早上，沈晟都会来请安，沈大夫人的这个儿子虽说不成才，但向来还算是敬重双亲。

沈大夫人看了眼天色，“晟儿今日怎么没来问安？昨日宫里赏了点上好的鹿肉，我还叫厨房给他炖着呢，来的时候正好能吃上。”

沈大爷倒是不在意，“男儿志在四方，天天往后院跑什么，有什么给他送过去，以后不用来了。”

沈大夫人抿了抿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侍女将吃食给沈晟端过去。

然而过了没多久，侍女就又将东西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

“夫人，院里的小厮说大公子还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