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江鹭时完全无暇顾及别人说了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仿佛少看一眼都是自己的损失。
其实也不是没见过。
他和林谦鹤住在一间宿舍，两人虽不至于坦诚相见，但也见过林谦鹤穿丝质睡衣的样子，怎么偏偏有一种看不够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睡衣以舒适为主，林谦鹤身上的这件衬衫既修身又有型，宛如出自大师之手的写意山水，寥寥几笔也能恰到好处。
又或者因为穿睡衣时比较随意，穿衬衫时则会把衣服下摆妥帖地收进西裤，瞬间将漫画里才有的头身比展现出来，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腰线却比裁缝师傅高出一截，仿佛不在一个次元。
更让人叫绝的还是被衬衫撩拨出的独特气质。
要斯文有斯文，要欲念有欲念，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如毒蛇般缠绕、交织、积蓄、释放，即便阅尽千帆，冷淡到心如止水，也能在他无声的注视中生出浓烈的火焰。
【原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是夸张，现实里真的存在】
【不是说人无完人吗，为什么上帝不给他关窗，长得帅，声音好听，身材还好，有没有天理！】
【vocal！我们都被骗了！林谦鹤长了一张文质彬彬的脸，衣服下面居然这么有料！】
【这种反差才是最拿捏人的，谁懂啊，明明软得一推就倒，扑上去才发现这么硬！】
【我懂！总是包着西装又不苟言笑的上司是我的crush，我去crush办公室送文件，发现crush正在发烧，难受得倒在沙发上。我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所以帮他脱去外套，然后不小心看到crush只穿衬衫的样子！就在这时，被吵醒的crush睁开眼睛凝视着我，下一秒，crush扑了过来，哑着嗓子问，喜欢你看到的吗？】
【啊啊啊啊！劳斯！你在晋江文学城有号吧？】
【喂喂喂，能不能克制一点，苦茶子到处飞，都挡着我舔屏了】
【可惜了，衬衣上的扣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有本事崩掉两个，让我见识见识里面啊喂！】
【请你不要不识抬举！别逼我动手！】
【还好会去除马赛克，嘿嘿嘿】
【蛤？你们没看过林谦鹤的电影吗？他演特警，受伤戏半裸出镜！演变态医生，在家都穿衬衫，一天一件不带重样！】
【感谢安利，马上去看！】
【对不起，林影帝！以前对你太大声了，我今天才知道，电影里那么好的身材居然不是替身？】
燕鸿翔也是一惊，家里有一位演员，他太懂电影为什么会被称为欺骗的艺术。
身高不够就卡上半身，拍全景时调整站位机位。
他大概看过林谦鹤的电影，但根本没把银幕上的形象代入现实。
眼前的景象很难不让他生出危机感。
他甚至偷偷看过裁缝记下的数据，无论是肩宽胸围，还是臂长腿长，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有些东西是只要勤加努力就可以获得的。
打定主意要给内娱上课的燕鸿翔被上了课，骨子里的桀骜当然不允许他认输。
在燕鸿翔的想象里，他已经抓住杠铃开始加练了。
同样焦虑的还有齐鸣鸥。
“要疯了，要疯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上去量体时的惨状。
都怪他不听经纪人的话。
经纪人一直让他多练练，“穿衣服好看，开演唱会时一露，我们也能多一个营销点。”
齐鸣鸥每次都说“好”，事实是说完就忘，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也用来写歌了。
结果……
肌到用时方恨少！
此时此刻，齐鸣鸥最羡慕的就是辜白鸽。
辜白鸽不走偶像路线，不用着重身材管理。
更让人嫉恨的是，他越是胖胖的，越有喜剧效果，也越讨观众喜欢。
当然，只要辜白鸽想，他也可以像偶像派一样减肥健身。
这才是最让齐鸣鸥觉得没天理的地方！
为什么他下定决心减肥，大家只会用审视的眼光说还不够。
辜白鸽随便瘦一点，观众们就会为他微不足道的变化感到震惊，继而夸他励志、男神，什么搞笑咖帅起来就没偶像什么事了。
呜呜呜，不公平！
齐鸣鸥不知道，被他羡慕着的辜白鸽并不轻松。
马上就要轮到他量体，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想出几个笑点。
要够好笑，还不能低俗，更不能冒犯到其他人。
包袱响了皆大欢喜，要是没响……
大家各怀心事，江鹭时也在为一件事烦恼。
当林谦鹤结束量体重新披上西装外套时，他明显听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遗憾叹息。
也是，往后的60天里，天气不冷不热。
以林谦鹤一丝不苟又古板禁欲的做派，很难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扒掉他的外套，再把他只穿衬衫的样子按进眼里。
江鹭时暗暗庆幸，他和林谦鹤一间宿舍，在别人空余回味的时候，只有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一饱眼福。
等时间长了，说不定还能更近一步，坦诚到……
“想什么呢？”属于林谦鹤的沉稳声线骤然响起，顷刻间驱散了江鹭时不着边际的想象。
他带着疑惑而来，骨节突出的手指交错在西装外套上，仿佛流淌着音符的黑白琴键。
可惜来不及细看，林谦鹤已经将外套纽扣系好，两侧腰线被深色西装一束，比单穿衬衫时还要让人血脉偾张。
见江鹭时没有反应，林谦鹤散漫地发出一个鼻音：“嗯？”
“啊？没、没什么……”
“是吗？”林谦鹤不太相信。
他明明看到江鹭时在朝自己笑，难道是他的错觉？
林谦鹤有好奇、有不甘，因此牢牢将他捕捉，沉沉目光犹如投入湖中的顽石，生生坠入江鹭时的心中。
他受不了这样直接的注视，匆匆一瞥便避开林谦鹤的视线，一边于不动声色中调整呼吸，一边为自己奇怪的想象感到羞愧。
看来燕鸿翔并不算冤枉他，他的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快看快看！”江鹭时抓了一把林谦鹤的手臂，略显笨拙地转了话题，“轮到咕咕哥。”
裁缝师傅让辜白鸽脱掉外套，辜白鸽扭扭捏捏，不太愿意。
“能不能穿着量……其实也没差多少……”
裁缝师傅很有自己的原则，他供职的公司是本地有名的老字号，创建于1928年，早年间服务过不少达官显贵，改革开放后专做男女定制西装，想当年，被派出国的外交人员，第一件事就是来店里做衣服。
某种程度上来说，师傅的手艺不只要为个人增光添彩，还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制衣水准。
师傅向辜白鸽重申了量体裁衣的重要性：“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地基打不牢，房子盖不好。”
“好吧……”辜白鸽一边解扣子，一边给大家打预防针，“让我脱也行，你们别笑啊。”
这有什么好笑的？
在大家看来，辜白鸽的担心实属多余。
他或许不像前面两人那样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但放眼娱乐圈，也没几个人能和燕鸿翔、林谦鹤相提并论。
严格来说，辜白鸽并不算差，不矮不胖，甚至可以说相当匀称，反正也不用脱光上身，有衬衣挡着，少了腹肌也看不出来。
再说了，观众只在乎辜白鸽够不够搞笑，至于他的身材是不是……噗哈哈……
对不起！
非常对不起！
明明答应了辜白鸽不会笑，但当他脱下西装外套时，导演、灯光、编导、裁缝师傅、其余几名嘉宾，以及正在观看直播的场外观众……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连路过的老鼠都要笑两声再走。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辜白鸽穿的什么？】
【为什么他的衬衣只有上半截没有下半截？】
【真的！好像小孩用的围嘴！】
【你们懂什么？这是现在最流行的BM风！狗头保命】
【啊啊啊啊！露点了啊！！！】
【哪儿呢哪儿呢？露肚脐眼也算露点？】
【该说不说，辜白鸽的肚脐眼好圆啊】
【我看你是真的饿了】
为了让节目更有气氛，后期制作时会有意加入罐头笑声。
直播时没那个条件，但也不能太干，所以安排了场务“领笑”。
这次完全不用引领，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连镜头都跟着晃了两晃。
【摄像师你不要再笑了！晃得我头都晕了。】
反正也暴露了，辜白鸽不再遮掩。
“笑什么笑！”他叉着腰假装生气，“没见过衬衫假领吗？这个在淘那个宝上很火的好吗，销量几千几万！在银行、在酒店工作的都买，你们别看那些新闻台的主播各个一本正经，也就外套是完整的，里面和我的一样，有些坐着播的连裤子都不穿。”
“对对对。”江鹭时赞同地捧场，“你至少穿了裤子。”
“哈哈哈……”
辜白鸽转过身斜睨他，本来是要生气的，对上那双眼睛，一个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他将手背竖在唇畔，压低声音：“其实我也不想穿。”
“哈哈哈……”
郭锦良笑了两声没再笑，他自诩火眼金睛，居然没在检查中看出辜白鸽投机取巧。
真是养了一辈子鹰，被鹰啄了眼。
郭锦良顿感脸上无光，严厉批评道：“以后不能这样。”
辜白鸽问：“公司有规定必须穿完整衬衫吗？”
郭锦良哑口无言，据他所知，培训通知中的着装须知只要求衬衫干净、整洁，并没有特意强调要“完整”。
毕竟没人会想到有人会穿不完整的衬衫。
郭锦良面色铁青：“我会让公司修订的。”
【果然每一个离谱的规定背后都有一个离谱的故事】
郭锦良又说：“按照手册规定，在进行客舱服务时是要脱掉外套的，你这样能脱吗？”
“呃……”辜白鸽显然没想那么远。
“噗哈哈……”
许是想到辜白鸽穿假领在客舱服务的样子，刚刚才有一些平息的迹象，转瞬间，笑声再次汹涌如潮。
“那肯定不会。”辜白鸽老实承认，“我这么穿也是因为太热了，特别是棚拍，大灯一照，里面都湿透了，当然是能少穿就少穿。”
辜白鸽催裁缝师傅给他量体，裁缝师傅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每次打定主意不笑了，一靠上那件滑稽的假领，又笑得直流眼泪。
这个样子别说量体，连软尺都快拿不住了。
辜白鸽委屈道：“我说我不脱，你非让我脱，现在知道了吧，我不脱是为你好。”
他调侃裁缝师傅精明了一辈子，遇到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您的手都抖成这样了，能量准吗？”辜白鸽把裁缝师傅劝他的话原话奉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哈哈哈……”
裁缝师傅红着脸，竭力维持自己的专业，他已经非常努力，手还是抖个不停。
辜白鸽贴心地说：“要不我把这件也脱了吧。”
“别别别。”燕鸿翔阻止道，“脱了就露点了，别把直播间封了。”
“哈哈哈……”
辜白鸽不负所望，除了这件冲上热搜的假领，又接连贡献了几个笑点。
直到辜白鸽穿上外套，观众们仍旧意犹未尽。
【啊啊啊！我好像回不去了！之前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是假领，一旦知道了真相，怎么看怎么别扭！】
【真的！这让我以后怎么直视新闻主播！】
【呜呜呜！辜白鸽，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安啦，可以看袖子，正经穿西装，衬衫袖口应该露出外套1-2厘米，就像林谦鹤那样！】
【get！我现在就去卖假袖子！】
和辜白鸽相比，江鹭时的量体过程只能用毫无亮点来形容。
他穿着外套时还算有型，脱下时则被略显松垮的衬衣减了分。
他也不够搞笑，除了听话地配合裁缝师傅抬手、转身，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要是直播也能快进的话，观众们一定会跳过这一段。
如果可以的话，齐鸣鸥真的很希望观众们也能把他跳过。
裁缝师傅戴着厚厚的眼镜，习惯从眼镜上方看人。
他宛若隐士高手，以软尺为武器，在齐鸣鸥身上一通比划。
裁缝师傅胸有成竹一笑，出其不意捏了齐鸣鸥腰后偏下、臀部靠上的位置，说：“垫的吧？”
！！！
齐鸣鸥一下就炸了。
“嘘！嘘！嘘！”他急得满脸通红，一边跳脚一边向师傅警告，“这是直播！”
江鹭时在旁边抿着嘴笑。
他也是在做了这行后才知道，为了获得更完美的外形，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假发片、假发包、假睫毛、提拉贴、美瞳、垫肩、肌肉衣、内增高鞋，还有带硅胶垫的假屁股，穿上后立即拥有完美翘臀。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齐鸣鸥是用了一点小手段，但他有信心在短时间内赶超另外两人。
在量腰围时，齐鸣鸥故意提了一口气。
“我今天吃太多了。”他求裁缝师傅少量一点，“两个月肯定减下来。”
两个月后就是穿上制服正式上机的日子。
按现在这个尺寸做出的制服一定不会合适：“省得你到时候再改。”
江鹭时继续抿嘴笑。
就在刚刚，他也向裁缝师傅提了要求，和齐鸣鸥不一样，他恳求裁缝师傅多量一点。
只有在飞机上干过活才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修身不修身，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一不小心再把衣服扯了……
以前确实有同事会在拿到制服后再去改，要么缩小腰围，要么缩小裤腿，看上去是挺好看，结果没过多久就不能穿了。
干这行压力太大，就指望着大吃一顿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机组餐不好吃，又不能不吃，每次都用辣椒酱拌米饭，一不小心就会碳水超标。
每飞一个地方，不买点什么吃一吃就感觉白来了。
成都的棒棒鸡、西安的凉皮肉夹馍、延吉的牛板筋、建三江的饺子……
很多人不知道，机组人员出示证件还能打折。
空乘的工作不比朝九晚五，常常会遇到一些让人头痛的大烂班。
例如三点起床的早班、飞到红眼的晚班、一早一晚中间又不能离开机场的两头班、以及全是卡客的京沪班，能撑下来，全靠一口吃的钓着。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飞桂林。
从查到排班的那一刻，江鹭时就无比期待落地后能去吃一碗米粉。
结果相当不巧，飞机上跑道后遇到故障，又被拖回登机口。
在更换零件的几个小时里，旅客们焦急万分，还有人把气撒在江鹭时身上，嫌他不去催一催机长。
“我看你就是一点不着急！”
江鹭时心说，他怎么不着急，他到现在还饿着，不就是为了候机楼里的一碗米粉吗？
后来终于可以起飞，落地桂林后，过站时间被压缩到很短，差点没时间下去。
江鹭时连衬衫肩章都没顾上摘，一路疯跑到米粉店。
结果大失所望，做米粉的阿姨告诉他：“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其实还没到下班时间，但谁不想早点下班？
“你看，锅已经洗了。”阿姨态度很好，脸上带着疲惫，让人不忍责备，“不是不能给你做，只是这一折腾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江鹭时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旅客会因为一句“毛毯没了”情绪失控。
那时的他也想发疯，但他忍住了。
不只是因为阿姨不断和他道歉，还因为他穿着星耀航空的制服。
“没关系。”江鹭时回到飞机上，组员们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儿迎上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哥，你回来了。”
“多少钱？”
“现在转给你吗？”
可惜他辜负了大家的期盼，江鹭时给众人打气：“下次吧，下次飞桂林，我再请大家吃米粉。”
“……”片刻的沉寂后，大家嘻嘻哈哈地说着没关系。
然而众人心知肚明，公司航线众多，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再飞桂林，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在江鹭时的记忆里，后来真的没有再飞过桂林，也就再没有吃到那碗心心念念的米粉。
因为飞机晚到，回程航班不可避免地晚了几个小时。
旅客们怨声载道，服务难度陡然提升。
江鹭时拿出超乎寻常的耐心，尽量满足每一位旅客的要求。
落地后，他将失落与委屈化为食欲，狠狠吃了一顿泡面，老坛酸菜的。
说实话，以这么个吃法，如果不能勤加锻炼，真的就……
况且飞机上的活儿看着容易，其实并不简单。
这是个纯粹的体力活儿，一天十个小时，摸高、蹲起、手提肩扛一刻不停，衣服太紧的话，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要他说，穿什么西装制服，改成运动装才好。
可惜齐鸣鸥还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不管是现在穿的培训服装，还是报给节目组的尺码，都有意识地小了一号，穿在身上严丝合缝，紧得不能再紧。
江鹭时和他相反，故意报大了一号，就为了能舒服一点。
马上就是万众瞩目的拍照环节。
在工作人员架机器、布置背景的同时，嘉宾们被叫到一边换制服。
做制服需要一些时间，培训部为学员们准备了公用的制服成衣，合适度当然比不上量身定做的，反正只是用来拍照，又只拍上半身，大差不差就可以。
工作人员在现场搭建了五个试衣间，在往试衣间送制服时，居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江鹭时的衣服呢？”工作人员急得满头大汗。
幸好有人及时站了出来：“在这里！”
一个戴着口罩、头发凌乱的男生抱着衣服跑过来。
年长的工作人员一指：“快送过去。”
“知道了。”
口罩后面，男生得意地扬起唇角。
等着看笑话吧，某人就要现原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