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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又六曰 清籁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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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辰瞧着这么袋玩意儿,一时竟不知是该叹还是该要笑:旁的事物便罢了,乌青木的覆面可算是雪中送炭,但是这大半袋子的叶儿钱……

自里而外都透出种过分实诚了的味道。

怎奈何。他到底还是忍不得,好生想笑。

那风母兽蹲踞着窗台上,一对眼儿乌溜溜地直盯着他瞧。不知是否因着先前想法的影响,虞子辰总觉着这眼神里,隐约含着些不属于这生灵的威胁目光:好似倘若他此时真笑了,便有人该要愤怒并且揍他了。

他自己恐怕也有些发昏,竟将那风母兽捏着双肋提起至目光持平,有些犹疑地朝着这小兽:

“林柯?”

风母兽报之以无辜睁大的一对眼。

那头衣娘躺卧的阴影里,传出来低低的一声笑。

……要命。

他明显地觉着自己面上发热了,为着掩饰这尴尬,又将这长条的小兽抖搂一番,直至对方发出愤怒的吱叫、并伸爪要来抓挠人才罢。林柯他……终归是不至于的吧,毕竟也是这青君的皇,按着熙扬所说的,便是那天底下草木生灵的上皇了。想是借着某处的草哪花哪来当作自己耳目,便也不难掌握自己这些日子的行踪——而既知自己已身在青界,林晞在初隅山上的那点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他。

那种用言语说不明白、却实在受着诱导的感受,似乎又再次冒出了个尖尖来:便似有人预先为他铺陈了一条什么路,并且猜准了他所有可能的想法,于是他的每一动每一静,便都叫这人掌控于股掌之上了。

这种遭着窥探的感觉并不算好受,但林柯这人哪,总是叫人讨厌不起他来。譬如对付自己的,便是拿千倍万倍的周全,好似蜘蛛结一只纱茧,将人细细致致地缠裹,一拳挥去却跟落入棉花里似的,这棉花反倒还要安慰你:皆怪我不够柔软,可曾伤着你何处了?

然而只是不讨厌,却不能说是喜欢。有的人偶尔行事过于张狂猖獗——便是时候该挨自己揍了。

他于是打定了主意,却先要按着原先想法,将通身衣裳都给更换过,尤其那顶过分碍事的幂篱;旧衣衫便裹作团包袱,回头寻个地儿得看着烧个干净。又向衣娘索来一根裁剩着半截的衣带边角料,借口要歇脚,便将这全无危机意识的风母兽摁在手底,仗着自己眼明手快,无视这小兽的四爪踢蹬与吱吱抗议声,衣带绕了前额转了足足两圈,算是将那对圆眼给遮了个彻底。

他做完这坏事,还要凑近了来瞧瞧自己杰作,而后两手一拍,还算真心地夸了句“好看”,便拎着那乌木覆面与钱袋子,推了门扬长而去。路上走了一阵儿,才将那因着作恶而兴奋的心情给稍微平复下来些,心道倘若与外人说来,自己这可是将忘恩负义四字发挥到极致看,也不知这可怜的小东西,回去要给林柯如何告状——嘤嘤儿地、拿那短爪子来拍打人手臂?就忍不住又嗤儿一声地笑出来。

…….

衣裳店铺。

“.…..吾皇,”衣娘瞧着那木门闭阖,声音里带了些责备意思:“这孩子本质不算坏。”为何要这般折腾与人家?

风母兽蹲踞着地面上。

它早停止了先前那毫无用处的撒泼打滚,只是似乎觉着有些趣味,便伸出一对儿前爪,试图将蒙在面上的那截儿布带给薅下来。哪知虞子辰瞧着不过随手一系,实则也不知在这绳结里花费了多少功夫,单靠一双青貂的钝爪儿,竟不能立时解开——它却也不强求,索性将那玩意儿两端整理得顺滑、任其直落落地垂着,瞧着倒有几分端庄严肃的味道。

只是这毛茸茸玩意儿一张嘴,吐出来却是道沉稳好听的男声——倘若叫虞子辰听见了,便不是只裹个眼睛便作罢了的男声——

“吾何曾捉弄他了?”这人的话音里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不过是个奉了主人家命令来、与人送钱的小兽,与那青皇又有什么相干。”

“吾皇真是,”衣娘颇有些无奈地叹气,“……少年心性。”

风母兽的圆脸上显出些不满神情,却到底做了算不得光彩的事,便不曾开口反驳人,只将话题别过一个弯:“吾今日在此处,却是为着些旁的事儿。”

这衣娘便默了默。

再度开口时候,那语气好似在一瞬之间便苍老了数百岁:“还以为会是纳莲伽涵那孩子来……”

“是白楸不许他来。”林柯截断了对方话儿,笑了一声,“说他一旦伤心了便要犯病,届时还要劳烦自己看顾,嫌弃麻烦。”

“那孩子是容易心软。”衣娘点头笑过一声,竟是接受了这个听来颇为荒谬的说法,继而调转目光,将林柯上下一番仔细打量:“故此便换作了青皇哪……也罢。”

……话是如此,林柯却有种自己被嫌弃了的错觉。

但是他到底是君子,虽说是个会捉弄人的君子,故此也并不与这衣娘计较,只开口同人确认:“你定下的时候便是今日,无错?”

“今日,是今日,早便想走了。”风母兽细窄的躯体周围开始包绕过来青绿的亮光,于这昏暗之中待得过久了的衣娘而言有些过分明亮,她于是抬了袖儿来遮掩自己的脸,“只是不曾想,方才那误闯进来的人族孩子,竟是老身在这世间见着的最后一人,也算是有些缘分在了。”

青貂身形好似一块柔软的面团,在满目光亮之中骤然被拉扯得颀长。但见白月霜雪一般长发率先蜿蜒直下,似极了真正的月光般一闪即没,悄然隐入浓稠深沉的漆色中,却有万般草木在其中葳蕤生发:芷与兰相交为下裳,椒与荷构织作外衫,槿与椿蔓生形成青皇的峨冕,前后各贯四十九粒珠,要去象征这世间的日月轮转、木叶枯荣。

青皇既出,通身大妖气泽却被囿于这么间狭小房屋内,便似要将江汉之水尽皆灌进个杯儿里,仅那自然溢出的分量,都能将四周围晦暗天光直逼得无所遁藏。而这大妖本身呢,却对自己造成的变化却无多少着意,且将四下缭绕不散的青光捞起几缕,置着手心里捏合了,不过数下搓捻,便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四足兽,似狸又似貂;再对着口鼻吹一□□气,便跟娲皇黄泥造人的神话一般,那小玩意儿四爪踢蹬几下,竟就能下地动弹。

这新生的风母兽与原先的别无二致,甚至连虞子辰为着作弄而系的那半截衣带,也都挂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细足窄身的灵兽缠着青皇脚腕儿蹭过几圈,却招了对方凉凉的一眼瞥下来,显然在责怪它将正事儿丢着不理,不由吱呜地低鸣一声,纵一纵身,恋恋不舍自窗棂儿跳出去了。

后边儿衣娘一直静默看着不作声,及至青皇将眼光瞧来,方如叹息般开口,“劳烦吾皇,最后送老身一程罢。”

艾英提着个藤编篮儿,形色可算匆匆。

南临城里至为繁华的街道,却是南临水两岸,这水流入城以后,便似野马受了辔头的驯服,变作幽碧细长的一支——虽说水面时时要升腾起形状诡怪的漩涡暗涌,故而这江中既无行船,也不见哪怕半个桥柱桥墩。

那篮儿里头是头批采下的白露芽,极娇贵的玩意儿,真似早春的露水般,受不得半点光与热。她着急将这玩意给自家樨郞送去,遂一路小跑至江边,张口叼住篮儿边,双臂往身后一扭——

噗儿。

白英絮絮缠绵如缕,自这青君背后生出来,便似一对宽大羽翅,借着风力倏忽儿将人送上了高空,艾英正百无聊赖地瞧着脚底下南临城景象,却忽而倒吸一口凉气,两手习惯性地要掩面,却忘了它们当下正是绒羽形态,径直糊了自己一脸毛。

距着她并不很远的某处,俶尔点亮一团青光。南临城里最不缺的便是树木的青与绿,而与那参天明亮的南极柱相比,这点青光本身也实在太不惹眼,不过是萤火一样星星点点,大白天的日光下,不细看甚至都瞧不见。

但是她是青君哪,青君对这个又怎可能无法分辨。分明那青光才初初被点起,她耳边便已充斥了一万种絮语:

“走啦。”

“这便走啦。”

“好生儿活过一辈子,你想瞧的、都已替你瞧过啦。”

“倘若要变作南边的风……”

艾英极不忍地闭了眼。

粗壮攲斜的歪脖子树生了灵,小臂粗细的根系弯扭交缠,好似绞杀猎物的森蚺。它也确实是有猎物的,但见青皇身形迅疾如光,自那扭曲得只剩一道狭缝的树屋窗下闪身而出。而后便是轰然的一声响,不知多少碧玉的芽色刺破灰褐树身,新生的枝叶色泽如翡翠、叶大如磨盘,却是个粗粗短短的形状,分明与这高壮的树木是截然不同的物种,却非要生长缠络在一起,一个将一个吞食,一个便生长在一个的骨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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