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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又六曰 清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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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辰比他想得要更多些。这可是青妖一族的重大日子,宴席规模自是不必说;只是往往人一多、事一杂,乱象便由其中生。

他似是本能地生出来些不妙的预感,并盘算着该如何脱开身去寻着林柯通个气——倒不是对这人的能力不够相信,只是在众多他已经历过的情形里,倘能晓得多些儿讯息、便比两眼蒙黑着胡乱打转更好些。

……这莫名且昏晦的糟糕预感,在他汇入了大片的青妖队伍里边以后,终于达到了顶峰。

露君身在林子里边,那千万朵飘悠悠的杨絮便都是他一双眼,便在远远瞧见那漫长而深青的队伍时候,面上的神色便已整肃了,甚至要将手指支着嘴前方,朝虞子辰做了个噤声意思的手势。

又再将这相识不久的朋友左右上下地瞧一圈,见着那幂篱果真给人相貌遮掩严实了;又略动了动自己鼻尖,自觉在这青君的地界里待着足有一日后,虞子辰身上是再嗅不出什么属于人族的味道了:

他周身上下皆盈着一股甘润的杨花气息,甜美柔软得简直像是个花妖,这是在露君的居所盘桓一整日而沾染上的。然而倘若沿着这点甜意继续向下探,便要教那底下一股庞大而慑人的气息,霎然地兜头冲撞在面上——

就好似莽撞地冒犯了一尊不知如何古老尊贵的神灵。虽说这神灵脾性温和,但仅仅是周身四散流溢的威势、殿内如蟒环侍的诡藤,在这神明并不着心时,稍生出来些本能的反应:就似嗅到了某些不大预约的气息,而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一样——甚至都并不有心非去做些什么事,却连这也早不属于寻常活物能承受着的范畴了。

只是且不论这是谁留着骊椿身上的气息罢,总之有这么一层稳稳地压在底下,熙扬便不大担心虞子辰会被谁家青君给识破出来。而那头虞子辰瞧着了熙扬的手势,便回他一个了然的眼神:毕竟最迅捷能到蕤华宫去的道路,可不正是被这最多青君们选择的么。

只不过并非所有的草木灵长,都愿着与人族相友好,倘若虞子辰这身份被哪位生性急躁、又恰巧有过那么些深仇血恨的给扒拉出来,可不得将人就地撕开作百八十瓣哪?

故而此举不亚于给山羊套上灰狼皮,再要它随着狼群一并儿迁徙跋涉。危险是真真够危险的了,然而问这路究竟还要走不要走,回答却只能是要。

甚至还是虞子辰自己坚持,他早觉着许多说不清晰的不对劲,便一心想着要去追究个明白;而倘若只同熙扬单独在一块儿避着人地走,安定是很安定了,却是种闭目塞听的安定,压根儿不是他所能够接受的处世法则。

而熙扬终究争执不过他,只得明白表示倘若对方在青君们中间露了馅,自己是一丝半毫也无能力相帮,原以为如此能将这人尤为执着的念头打消些,焉知单凭这点儿束缚,又哪能拽住一只铁了心要狂奔而去的虞刺猬。

于是事儿便发展作了现下这么个样,少年的露君面上明显有些气闷的神色,却还要同这人族五次三番地叮嘱:莫要讲话,莫要将你那帷帽给掀起来,莫要同身侧的青君们贴得过近了……

而脚底下步子却不见停歇,于是过不得许多时候,二人便无声无息汇进去这浩荡的青妖的队列中,好似两地雨水跌落进去江河里。

熙扬这样活泼的,只怕是青妖里边的异类,皆因草木生来并不能开口,故而它们所化的妖灵,性子便也大多都沉默。又兼着大多都能修着一身好轻功,于是倘若大群的青君们同时出行,便能见着这队列瞧着声势浩荡、所发出的响动却细小得要让人觉着诡异——究竟是千万般草木的灵长,他们甚至不会因着踩踏过落叶枯草、而发出什么扰人的声响。大群修长安静的姿态缓慢行进,直似幽林中间沉默飘过的青丝游魂,若是大半夜里头撞见,想是真能吓唬些无辜闯入的过路人。

但此时正是将将过午的时候,便是在这浓盛的木叶荫蔽下,日头的热力也仍是盘桓而不愿散去。于是青君们之间的气氛便也显然地似乎轻松着许多,至少有些谈笑声音不时地飘来——虽说都只是细细碎碎,比不得一只鹂鸟在林中啾啁的声儿更大。

于是这样一支异常安静的长队,便默默地在林下边缓慢移动,好似游弋过去一排影子。虞子辰身周皆是如此沉默着的存在,而熙扬走着在他右手边,不知是否受着这般环境影响,此时也垂目沉默而一言不发,绾得繁杂的雪色长发低垂,遮了小半边精致漂亮的眼眉,此时倒很有某些个神话传说里边描述的、山林神仙妖灵揽水自照的模样了。

露君既同他叮嘱了要缄默噤声,虞子辰便只竖起双耳朝着四周听,很快便发觉这青妖间的絮语声音实在过分细微了,近些儿的尚能听着几枚字,稍远处却不过是些意义不明的嗡嗡。

此事于他意料中,于是便也并不气馁,运了自己那功法,将内力灌注着双耳里。只觉这霜台宫功法独有的凉浸浸感受,顺了耳畔处经脉不紧不慢地绽开,待那周遭声响再入耳,果然便清晰许多。

他也不敢一次便用上太多内力,焉知这厉害些的青君们,会不会同某些武功老手们似的,只凭一眼便能瞧出他的内里是个什么样?于是秉着一份够用便好的心思,不言不语地跟着前头边青妖闷闷走了一整路,竟还真给他悄悄儿逮着不少奇闻轶事来:

哎,你晓得么?这西方白豹一族的小皇子,又冒冒失失地跑来要与我们楸相提亲,嗯,当然不曾答应!但小皇子这回竟闯着楸相的府里头去,最后被捆得跟个粽儿似的,顺着南临河一路向着城外漂,出了城才敢胆叫那下属们捞起来……

啊哟,我听那北边来的鲛女们讲哪,说他们那冰河底下,竟爬出一个生着羽翅的龙来——不曾哄骗你,也不曾认错,那翅翼是嫩生生的白颜色,新出土的竹荪儿似的,毛茸茸暖烘烘,比鸟儿还要更像鸟!

你可听说了么?人族皇帝那边呐,好似又要搭建新庙堂了,谁讲的?这还真不是太晓得,约摸是自建业那边回来的柳君们,也便只有他们才会那般上心皇家事儿啦——是是是,建康建康!人族也真是不嫌烦,怎的又要造个新地的名儿,成天成地地换着来叫,这才过去个几百年……

这话说得似乎有些着人心,虞子辰明显觉着四周围的青君们,都有些围拢过来的趋势。其中一个披挂棕麻色泽外衫的,就距着虞子辰不过七八步远的地儿,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一把将那细声细气讲话儿的白衣青君薅过来,那神情是真能称一句凶神恶煞:“你这全不晓事的浪荡花儿,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如这般口出狂言?一口一个人间皇帝如何如何,人族真要建什么宫室伐什么树,咱们青皇还能不听闻点风声么,早该有羽使找上门来了!”

这说话声儿是半分不曾压低,并且动作也粗糙,那可怜的白衣裳小青妖被他拎起来,活像个黑鸢攫住了翅翼的鸟雏儿,那身形才堪堪够得着前者胸口,真给吓得僵直了,全然便不敢胆挣扎的,甚至连半个反抗的字句都不敢多讲,只那对圆溜溜眼里边,霎时间充盈一层水光。

他们这边动静实在不小,并且青君队列里原先也安静,一时间竟引来许多神色不定的眼光。有几个胆儿大些的、或是可怜着那小青君,三五个杂糅着将人围拢起来,说些“年纪尚小”“宽宏大量”之类的言语,显然是要将这事件模糊下去的意思。

到底人多势众,这高壮的只怕要真下不来台,便啐一声,扬手将人搡着地下去;小青君摔着个五体投地,连那干净白衣都沾了尘,旁侧里便有几个热心肠,七手八脚将人扶起来,便挪着虞子辰视线不及的地儿里去了。这平白无故受着一场欺负的,却也不敢怨言,虞子辰竖了双耳静等了半日,只捉着些渐响起来的抽噎响动,以及几个试安慰着人的声音。

经着这么一闹,谁也别再听什么逸闻了——说话儿的絮絮声音虽然也还有,话题却换了不痛不痒许多的。然而有方才那事儿珠玉在前,谁还稀罕这点清汤寡水的玩意儿,只是畏惧着又要触了那高壮青君的霉头,竟不曾有人敢胆头先个开口。

连虞子辰自己也觉着寡淡,心里边责备这高大的青妖戾气怎就这般重。然这却只是些私心话,究竟不好拿出来反驳。并且这路途又渐渐行下来有些时候,那脾气糟糕的青妖,大约是中途里又碰上了什么事,便也不知晃着哪个角落里去了:却实在教这周围人都觉着欢喜,四下里环境一时也变得舒适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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