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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又六曰 清籁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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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辰按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站着,头先是出于谨慎,其次他也真真地不算着急。

火这般的事物么,便恰如山里中间的猛兽,你且瞧着它敛了尖牙收了爪,可底下指不定还在哪处里边阴阴着燃呢。最好的法子便是趁它尚未死透时候再去当胸搠上五六刀——枫枝刀尚在手上时,虞子辰便惯常都是要这么干的;现下他是丢了毒也没了刀,好在那点磨炼出的耐心底子都还在,便只站着一边看。

不是想要阴燃么,这便熬鹰似地将人盯得紧紧,横竖自己不甚有损耗,便瞧瞧谁能耐得更久些。

他听着这房屋外头四下的声响,火烧的响动好似已减弱下去许多,人声却向着这边聚拢来,繁多并且嘈杂着,大多是人间界里通行的官话,这语言他听得懂;还另有一般少数的言语,出口好似喑哑柔滑的咕哝,想来是青妖自己的文字,比人类在石龟牛骨之上刻字的时代还要更古老。他见过林柯写,也能认得些——却好似从未听见过他念出口,虽说不晓得为何。

头顶上是不知谁家青妖残破的房顶,竹篾或者粗藤的织物,现在中央给硬扯出个水缸口大的破洞来,四周胡乱张扬着几根断茬。此时这上头却忽然起来一阵脚步声,嗒嗒的响,好似是鹿,抑或野兔这般精致灵巧的活物经过,震荡导致那团半破不破的可怜玩意又落下来一层灰。

虞子辰抹一把脸,仰面从那破洞中间往外看,嚯哟,好精致一位少年郎。来人生一张圆润鹅蛋脸,浅碧瞳子的青妖,顶天不过十二三,长发白中含了青,垂了一半在脑后,细长一条好似灵蛇尾,中间杂缀些浅绿鹅黄的单瓣花。

这少年青妖努力将一对眼睁大,皱着鼻头嗅一嗅,仍不能太过确定。但他性子是个莽撞的,于是两手一撑,就从房顶破洞纵身跃下来,直至脚尖落了地,才发觉这底下原还有个立着的活物,于是三两步走过逼近了来瞧:“哟,人类!”

想来这跑到青妖界里的人类,恐怕数目是真不多,虞子辰自忖。不然为何每每碰着哪个妖,都要先将他当稀罕物似地瞧一圈?倒像是凡人围观梵仙一般的模样。

这白发的少年是真真不认生,又将人凑近许多,鼻子好似小兽一般抽了抽,“唔,人类,你身上好香哪!”

真像极了厮混花楼的登徒子言语,但少年瞳子是极清澈的绿,两汪一眼见底的浅潭一般,于是虞子辰便也说不出什么要扎人心的言语。然而对方只下一刻便后撤两步,摇一摇头,脸上浮出来些并不高兴的颜色,“但你面相不好看,熙扬是不能将你带回家里啦。”

虞子辰自知方才既撞了墙又经历了一番打斗的自己,面上会是个什么尊荣,于是顺手抹一把脸,将那血迹尘灰之类给呼噜得更均匀:“那便别带回去了。”

“你是对的,” 名为熙扬的青妖少年便点头,踱步环绕到旁侧边、那具地下横躺的金玉楼家的身子,拿白缎的鞋尖挑起那下颌,“熙扬在他身上嗅着姐姐的气息了,人类,你杀了他呀?”

“差不多,但还活着。”虞子辰见这少年毫无戒备,心善提了句:“他会放火。”

“熙扬知晓的,若不然姐姐也不会死掉啦。”少年面上笑吟吟,忽而扬首,歪了歪脑袋,“幸好他还留了一口气,若不然呀,按着我们的规矩来,哥哥你就也活不了啦——虽然熙扬是好喜欢你。”

虞子辰心底一突:果然,那青妖阿萤是没安好心:她可是明明白白说要自己将面前这人杀死的来着。

青妖哪……果然还是自己所陌生的种族,许多习俗规矩都不为外人所识,相处还得谨慎些才是。

这白发的青妖少年看过来,睁大了那对澄澈干净的淡绿瞳:“哥哥你给吓到啦?熙扬现在不会杀你的。不过呀……熙扬已经同你说了熙扬的名字,那你也得拿自己的来交换才对。”

……名字?

虞子辰忽而想起来些不大不小的事。那好似得归结到他年纪不大的时候了,某日里二座忽而不知抽了什么风,捉了他同师姐来,细细地耳提面命着叮嘱:倘若人在外边走夜路,听背后有人有人唤你,千万不能应声的。应声便是叫人知晓了自己姓名,倘若遇上什么生了坏心的方士,嚯!隔着万里都能下咒给你弄死啰!

虽说二座诸般怪异行为往往存在装神弄鬼之嫌,且大多数目的还是用于吓唬当时尚且年少的师姐弟二人,然而毕竟……对方到底是妖族呢,自己的真名的确不大妥当说,而虞子辰这名儿呢,他也不是太愿与人讲。忽而灵光一闪想起来,自己是还有个假名的,于是精神一时振奋了:

“我名唤作骊椿。”

“……红花儿?”这效力果真立竿见影,青妖熙扬几乎立时便皱起了眉。正想着林柯所取果然是个顶顶好的名,便见对面白发少年上下嘴唇只一碰:“这便可以说通啦,无怪你唤这般名,气息也嗅着这样美——原来你的爹爹他,也是一位青君哪?”

啊……啊?

尚不及出言将林柯从自己亲爹的尊位上给踹下去,对面这小少年的眼睛里,忽而就烁亮起来十二万分的神光:“这么说你也该有个原初草木的形状罢!你是个什么花儿哪?让熙扬给猜一猜。骊椿骊椿,难不成你竟是一个……”

虞子辰忽然晓得他要说出什么了,霎时好似一团暗火直冲上去天灵盖。一面在心里默默给林柯记了笔浓墨重彩的账,一面阴沉了声音地开口:“你说一个试试。”

“……一个虞美人。”

话尾三个字儿跌落在地下,在两人的沉默间几乎造出个空谷跫然的效果。年轻的青妖只觉一股恶寒直侵上后背,于是面上嘿嘿干笑了两声,脚底下倒控制不住地退开两步远。

“你这人类真是好生凶恶。嗯……熙扬要先同他将事情给了结干净,熙扬本不该同你讲这样多话!”

青妖嘴里说着有要事,倒还真不是句敷衍话。便见这少年伸手探向后颈处,上下摸索不过三五下,便从那片空荡荡薄透交领衫子里,掣出张细长漂亮的七弦古琴,通身晶莹莹洁白好似冰雪铸造成一般。

见虞子辰瞪着自己连眼神都直了,便忍不住露出来些好笑颜色:“你这是被吓着啦?但熙扬这是真没法子呀,倘若允许,谁不想抽一个手脚上边的骨头。”

虞子辰原先也并不曾想着这般多,只是被这么一提,再瞧那张雪一般白亮亮的古式琴,便顿觉寒毛耸立,总觉能从那点漂亮的白颜色里,看出些血丝肉碎之类的玩意。

而后又想到林柯也有一把同样是七弦的古琴,沉青乌润的色泽,难不成也是这人拿自己身上哪处骨骼来造的?这之后脑子再转一转,隐约记得那玩意儿好似还叫自己一时不慎给……磕碎了个角?

还是断了根弦裂了条细缝的来着,细节如何他是没能够记清。但倘若那琴体材质真是林柯身上的骨头,那碎个角同裂条缝,这之间又能有什么区别?

……只能说,林柯当时竟不曾将他给当场正法掉,可见自己果然福大命大,以及林柯这人真真是个温善并且集能忍耐的家伙。

但林柯到底是极呵护关照自己的七弦琴,这熙扬瞧着却似乎并不一般样。虞子辰见他单手扣住琴底下龙池凤沼,两步逼近那僵在地上的金玉楼家人,一扬臂便将白琴举过自己头顶,单手抡圆了甩过两把,便将风声都给抡出来。虞子辰下意识向后撤开去半步,便见这年少的青妖连眼都不多眨一眨,径直将那方而窄的琴尾向着人正脸上轰然砸下。

——咚!!!

人类头骨哪经得这么重锤砸地的一敲,那骨骼瞬间爆裂的喀嚓声响听得虞子辰都皱了皱眉,剧烈的疼痛催逼虚弱人体猝然迸出过分强大的生机,喉咙里气声“嗬嗬”着喘息出生来,躯体狂乱翻卷扭曲跳动好似被丢下油锅的活鱼。

熙扬便扬眉看这一团挣扎扭动的肉,神情说不清究竟是高兴或者不喜——手上动作倒半分不见有迟疑,这回上下调了个头,拿的是琴首,仍似以金杵捣药般,对着人胸腔正前再一砸:

咚!!!

咚!

咚!

咚!

初初几下,还能听着些许震荡的回声,后来便再没有了,皆因能够起些支撑作用的骨骼都已经被砸散,导致地下瘫痪的那团事物与其称之为人体,不如说就是滩碾碎的烂肉。青妖最后略觉无趣地又砸了两下,甚至都径直撞上了那染作了暗红的地面,这才啧一声,摆一摆手,便有汨汨的无色水从那沾尽了秽物的琴头上流出,洗净了琴身——那上头甚至不见有半分破损——跌落到地下,触及人类的尸体,便将其毫无阻碍地溶化了去,逐渐积成盈盈小小的一汪,上头生长一株并蒂的青枝白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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