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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又五曰 迷灯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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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真是头先一次瞧见自家妹妹的模样。过去日子里,都是隔了爹娘主屋里掩得厚实的木窗儿,一里一外遥遥听着说话,初一两年里的咿呀,再然后渐渐地会唤人名,会讲句儿了,会使唤他给自己摘来一根狗尾草,会隔了窗棂朝他喊:“哥你要记着给我带山下的漂亮珠花!”

初晓得这事时候,他只怕自己下来年里要忍得好难受,怎能忍者不去悄悄儿偷看嘛。然而一晃然间五年过去,好似也就这般无风无浪地撑过来了。

他早听惯了小姑娘声音,晓得那里边的干脆漂亮;然而人生成个什么样,却究竟描画不出个具体形象:汲水时候瞧了溪水,添上一笔清凌凌透亮;归山时候瞟了夕云,又给缠上一片烂漫颜色的赤红纱。

丢了一切自认着美好事物向里边去,丹砂蓼蓝孔雀石,拿了最精细的画工,却将一张薄宣折腾得乌七八糟,怎好拿来与人看。折了揉了,舍不得丢,往樟木龛角落里一把塞了,三万年都不见得要拿出来,权且当它不存在。

终于见了真人面,便忽而觉得,自己先前那些个繁复模糊的猜想,都似极脆弱的水精一样,给干脆利落打得粉碎,一满地的晶闪闪:杏仁面、凤尾眼,青妖特有的长头发。身上穿的一件红纱衣,细高身量,虽也就比着自己腰身稍高些;手脸两处看去,却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冻白皮色。

玉雪可爱的一团儿,清凌凌,软乎乎,教他想到......山下村儿里常卖的牛乳杏酪红豆酥。

性子么......

性如烈火。

林柯尚还来不及好生瞧瞧自家妹妹,那小姑娘已猛扑上来,气力恁大,险些推倒:“哥——我要珠花、珠花!那个旧的昨夜里给烧坏了!我......哇——”

哭得上气接不得下气,两手捧起来一团黑糊糊东西,原先模样都瞧不出了,只剩着个模糊轮廓——说它是什么都简单,却又叫人怎生辩驳?

鼻涕眼泪蹭了一身,想推开却又不好推开:好好好,买买买,下回下山当然给你买、一定买,好不好?

立即两眼里都放出光来:好!

好了,莫要四面纠缠着你哥,山枝看出自家亲儿的手足无措。心里数数,好似这也就是第二回——头一回得向前数个十来年,他幼年时候制约不得自己妖息,睡梦里唤了树藤来,将山上院儿遍地犁了个底朝天。

说不上闷、却也远谈不上活泼的性子,倒也不坏,倘若能够自相权衡,便可活得舒坦些。山枝自在心里道,而后扬了声音:柯儿,你来。昨儿夜里商量妥了,妹妹单名一个“晞”,此后便是唤作晞儿了。

晞儿过去身子不大好,见不得日光受不得风;现下经着几年调养,终于也算好转了些,能出门同你一块儿玩了,却也须得着你时常看顾。你是做人哥哥的,自此凡事须得向着护着自家妹妹,可晓得么?

晓得了娘,我是她哥呢,不帮着她帮谁哪。

莫急,我尚不曾说完毕。妹妹身子有些特殊,你须得记着几个事:

其一,这个玉牌儿,乃是锁灵定身之用,遑问上山下河、起坐睡眠,便是出了什么天大事儿,也都万万不可摘下来。

瞧一瞧,妹妹脖子上果然挂了块寸来长的玉质牌儿,淡红颜色,热意内蕴——只一瞧便知是极珍贵的物什,怕是又从哪位仙家处索来的暖玉罢。

嗯,晓得了,会好生约束妹妹的。

山枝见状,点一点头:其二呢,晞儿是不能流血的。

啊?但......便是只待在家里边,拿一个绣花针缝补缝补衣衫,那都可能扎着手流血呢——这样也不行?

不行。直视了少年极怀疑的眼神,山枝镇静着重复:真不行。吃食时候不慎咬了舌尖也不行。

身为人兄的少年“啊”一声,隐隐觉得自己先前好似误承诺了什么极其了不得的事件。

哪有娘亲这样的,对着亲生儿都能摆弄出个陷坑来教他往里跳。

......实则抱怨的到底都只是些气话,不就是难了些、繁了些,还能怎么着呢。到底是自家的妹妹,若连着自己都嫌弃,那还能轮着谁来疼惜哪?

某个姓名不知、来历未明的陌生男人?

正似一切拥有妹妹的兄长们,都曾经难以违抗地踏上过的老路子:温润平和的小少年,忽然之间,就对某个未知形貌的男性产生了极其浓重的敌意。

山枝对此只觉莫名,然旁边的林重枫却会意地显现出些笑容来。都是家里有妹妹的人,终归有点暗藏心思,是不必言语交流而能彼此间能够暗瞧得懂的。只是如此心态究竟显着狭隘了,于是拍一拍儿子肩头,权作安慰、并未出言。

哎哎,小柯儿,晓得你是兴奋,但枝儿你就不该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将我给忘了哪?

聘聘婷婷自屋子里摇曳出来,小林晞欢呼一声:祝姊姊!扑上去,你带我下山玩儿去好么!或者带我上天飞一圈儿,我早想上天玩儿了!

被山枝一把拽了袖子尾巴:胡说什么话怪话呢,你祝姊这回都只能悄悄儿来了,哪有闲心载了你上天去只绕圈?

道理都晓得,但这娇却还是须得撒的,指不定便真得了答应呢。横竖才五岁,怎能说丢脸,一边叫山枝揪定了,另一面得着自由的手便捉了自己哥哥来:哥哥哥,你最好嘛,帮我说说祝姊姊嘛——

西......唔,祝......姊......

......嗯?

说话中间忽然打一个突兀的抖,总觉着有什么地儿不很对,然而尚不曾待他思索清晰,旁边林晞便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西,是祝姊姊哪,祝青葵姊姊!哥你怎么连人名儿都能记错啦?好不礼貌的!

我过去好似不是这般唤人的?小小少年皱了眉,也就是单个字的称谓,但约摸不该会是“祝”字。只记得那发音一旦念出,面上便总会形成一个笑容模样,还被这老大不小的赪鸟姑娘取笑过多次,说什么,柯儿每次见着我,竟都这般高兴的么?

至于究竟是何处作的怪,方欲思索,却只觉脑壳里一片混沌,直如文火煮细粥一般,昏沉中偶然懒洋洋地冒出一个泡,一时间怎能想得起来那般事。

祝青葵那一日里并未久留,趁着日光尚未大盛便先展了翅翼离开去。于是小少年心里那点疑团最终却也解决不得,日夜思虑渐渐结成一个疙瘩。一张一张混在自写成的草药方子中间,再给一股脑地裹了麻布绑了绳儿丢进原先拿来放冬衣的龛箱子里。

然而最大变化的地儿,到底还是忽然多了个会跑会跳要出门的小妹妹。不能受伤、受伤了也不能见血,整个就跟一玻璃人儿似的,偏偏自己对此还无有丝毫警醒。

听闻有群孩子最最不服林柯管,明里暗里说他们一家人都是林怪山妖,于是下村子里头一日,率先挑翻了对面老大。及至林柯得了林子行的木鹤传讯,山顶上匆匆赶下来,循着去了那旧打谷场,便见这小姑娘早将人肚皮朝天撂翻在地,赤罗衣、飞扬眼,简直如同话本里边写的侠女,好不潇洒爽利!

给林柯吓得脸都白了,将那耀武扬威的小家伙揪下来,头发丝到指甲尖,细细看察过去一番,见着并无一丝伤痕流血了,才稍能放下点心儿来。

至于其他,村里人对这姑娘却有种异乎寻常的喜欢。

想是因着她的活泼罢,林柯总教人觉着稳重,头痛脑热、手足跌打,林子行娘亲粗诊瞧不出来的,通通都丢着在他名下了。

便是如此,到底显得过分可靠,有时甚至不似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小少年。与他他讲着话、瞧他一笔一划地写丹方,竟还会隐约生出些敬畏心绪来——可又叫人怎地同他亲近哪。

小林晞就大不同了,成日里笑嘻嘻的,大早晨里打着街上一见面,脆生生一声芬姨早!好香好甜的酥饼味儿,我街上一闻就晓得,只有芬姨才能炸出这样甜脆的饼儿嘛!

当然晓得这娃儿不就是馋嘴儿,却到底叫那甜言蜜语收买了,心甘情愿在锅里拈出一个角儿来:可莫要同小石牛说哪,怕他悄悄儿灌醋!

嗳,姑娘生得可爱乖巧,一张小嘴抹的怕不是蜜糖而是杏酪;再添一对可怜兮兮的大眼儿,水灵灵向着人眨一眨——苍天,谁还能撑出什么抵抗方法!

......喔,她那铁石心肠的亲哥有办法。

林柯自小至今就没少同各路妖灵泡作一块。妖么,爱美心思比着人类又要高了天晓得有多少层,数百年光阴之下才修出一具人形来,修饰时候自是精细得不能再精,恨不得取一截月光裁半缕云来做装饰,再缀点珍珠水精白玉石。

原本便美异得各有千秋了了,再添上如鲛人这般天生带尾、如赪鸟这样生来有翼的,林柯真是什么艳景儿没见过,哪会被小晞儿迷晕倒。沉着一张脸,背后负了双手,瞧着面前小姑娘:可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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