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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又五曰 迷灯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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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尾巴滑不留手,南去的雁群长唳,云层向下抖落深色阴影,被深山巨谷装纳进去,便成了水缸里头追逐打闹的两尾鲤。

初隅山,半山台。

这是一个半山里兀然向了山体坳陷的台子,四下规整形状漂亮,几乎都要叫人怀疑那是否其实并非天成,而是什么天生巨力的庞然大物,费着心思一锤一凿挖削出来的。

当然,这猜测自然也就只是嘴上讲讲——甚至于,那就只是个小孩子之间会当作斗嘴儿用的笑料。年长些的人,甚至连那镇日里就知道故弄玄虚吓唬人的说书老头,都不愿在这上头多费口头功夫。

毕竟那可是全村里人都有目共睹的。约莫就是今年春夏之交,极晴朗漂亮的一场夜里,那天顶上边,忽然“刺喇”坠下一道青金色光,就正砸在半山腰,霎时间照得四下里明如白昼,直似地面上新升起一轮青金日盘。

而后便是至烈至可怖的一声巨响,霎时间山崩石裂,漫天地间只剩得地动山摇。这般剧烈动静之下,睡深的眠浅的,一视同仁都给震抖了个大清醒,睁眼了便往门外边儿跑,只见就在那山坡上头,轰隆砸下天知道多少巨大石块,最小的要也比村里石磨再大上一圈,几乎便是兜头笼下,人的一双腿如何跑得过隆隆滚石,压根儿就是连躲闪的地处都没法有。

“后来呢?那后来发生什么啦?”

“快些说来听听,听听!”

一大群各般年岁的小孩儿,扯着说书老头的袍子袖口,将人纠缠得“哎哎”叫唤:“莫得闹腾、莫得闹腾!镇日里调皮捣蛋的小伢子,老头衫儿都要撕破了!”

小孩子们有些被唬住了,停下手上动作,真就瞧起他身上衣衫来,那东西原本就是破破烂烂;又再想起爹娘对这老头子的评价——好吃懒做的长命鬼......穷着?哼,活他娘的该!

于是对成年人那点说不清的畏惧感,也就都被咻地一下丢着九霄云外去了,一窝蜂地再簇拥上去,比之先前甚至还再闹腾些:“快说快说!冲着小孩卖关子,怎么好意思!”

巨象敌不过群蚁攻,老头儿被闹腾得受不了,诶唷诶呦地唤:“然后呢......喂,喂,停手!谁家娃儿扯着我胡须了?教我想想......然后啊,眼见这巨石滚滚而落,忽然之间,这山坡上边哪,就忽然生出了那样大的一片松树林!”

怕着人不相信,还就伸手往那山腰上头一指:“瞧瞧,便是那片儿松林,现在瞧着,仿佛竟还要比先前小上些许的。”

孩子群儿被他这话镇住些许,叽叽喳喳地扭头,伸脸,去看那片黑魆魆的松树林。只见得那茫茫然的一片林木,缠带似地绕过大半座山,外边瞧着便已觉得甚是宽广,若是许人在那里边走着,便更是不必想了,少说也得费那个把时辰,才能从这一边横穿过去那一头——

这怎可能是人力所为,于是齐刷刷地朝那小老头儿嘘声:“呿——傻子才要信!”

那一群丫髻儿扎得歪扭毛躁的小孩中间,却混杂进去了两个成年人:一个沉青颜色袍子,就是搁着路边砂石地上,也都还是规规整整的跪坐姿态;另一个一身白衫儿,大喇喇往地下一瘫,手里还拎一胖瓷坛子,搅得那身白衣不仅不见半分仙气,竟还生出些不污不净、浪迹天涯的拓落味道来。

虞子辰转了眼去瞧林柯,朝那老头努努嘴:“他一直都是这般讲话的么?”

见林柯点头,原本待在嘴里那点讽刺话语,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来了。毕竟对方做派虽是......虽教他一时不知该作如何评价,但到底是坦荡得很,摆着放到明面上,就是拿来让人瞧的。他究竟没法嘲笑一个光脚乞丐挑选鞋履的眼光,若真是那般,他这行径便也不能说是捉弄了,只能被嘲上一句无事生非。

于是无奈一笑,“想来他这所言之事,十有八|九该是真话,然而又有谁去信。”再想一想,话不能说得太满了,便又要向林柯求证:“是真话罢?”

林柯颔首:“虽然瞧着不似,然而果然是真。”指一指自己,“我那只是妖息一时散逸,便已能动摇人门墙地基,若是着意操纵......你晓得的。”

虞子辰略略回想那时情景,心里暗道一声,晓得了,这回是真晓得了。

又好奇下边发生了如何事儿,拿肩胛撞了撞林柯:“后来如何了?”

“你怎的不听那说书老人家讲。”

“他?他可没有你那般的气度,”虞子辰扬手一指:“被那群小孩儿气得急性,卷着细软跑了。”

这般性子......

惹得后者失笑,分出一手来将人捺在原地:“莫急着走,这事儿还不曾完毕呢。”

虞子辰一想,倒也是呢,果然漏去了至重要的一个人,于是转过头来便要盘问身边家伙:“你呢?你记忆力既能见着这个景象,便说明此时也是在场的,然而这是藏着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他怎么瞧了一圈都寻不着。

然而这次不论他如何缠问,林柯却都只是默笑不语,不肯讲话。缠得多了,不过换过一句:“何必急躁,自个儿静静瞧着便是。”

老头儿这么多年就靠着给人说书讲故事,何时竟被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质疑过,涨红了一张脸,胡须都被气得吹起,倒像一只滑稽炸毛的肥胖花猫,将树底下搁着的一截黑木头往手里攥了便走——那木头叫蛀虫蚀了小半,松散脆弱也无人乐意要,便给他捡了去当抚尺,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这玩意儿是青光落地的那天夜里,他独自冒着重重滚石溜上山捡来的绝世珍宝。

这嘴它可长在人身上呢,众人自然管不得他讲没讲,只是都当是些笑话,胡乱听过便罢了。

老头子从树下起身,往大路里才走出去两步,那身子便抖了抖,很忽然地眦大了一对眼,整个人都显示出些神神叨叨的模样,颤巍巍向后退了几步,嘴里只顾喃喃:“妖鬼......是妖鬼......”

“什么妖鬼,那是我柯哥儿下山来了!”打头的一个小少年,身形比旁人都要健朗些,最招人的便是那对黑亮眼,声音也脆生得很,挺直了身板叉腰一站,竟还真有些初生牛犊冲人亮角的小气势:“老头子,你平白生了一张嘴,可别只顾着乱讲话,见着谁都神啊鬼啊的。我们柯哥,明明就是好人!”

虞子辰循着这话往自己身后看,果然见那树荫底下,日光恰巧照射不着之处,安静停了一家制作小巧的木四轮车;车儿上边,端坐一个长相精致的小娃娃,上半身端庄坐立如一株优雅的藤,而自腰部往下,一张蛋青颜色的薄被,完完整整遮挡住了木椅上的两条腿。

甚至都不必要林柯介绍,这形貌特征实在太过明显,虞子辰一眼便给认出来了:果然就是如想象之中那般,便是年纪幼小,却也显得安安静静,匀停身材,青衣,长发,清明透彻的一对乌黑眼。

只是此时那张脸的轮廓尚比不得如今棱角分明,还糊着些孩童特有的微鼓的形状,就叫那温润形状少了些只可远观的疏离感受,而更显示出些洁净山水滋养出的、无邪而又水盈盈的模样来。

他看得几乎都要有些呆了,两眼一瞬不瞬,一时也舍不得挪远开去。于是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钟灵毓秀的小娃娃,眨一眨那对水灵瞳子,以一种极笃定而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着声儿道:

“子行说得对,阿伯,我是个好人。”

虞子辰原先那心中情感复杂得很,既有对这小孩按捺不住的亲近喜爱,却又心疼他在最活泼的年纪里,因那尚未退去的妖体而只能困于四轮车之上。正是百味交陈呢,哪知这假正经小娃娃忽然间便蹦出这么句话来,一时间按捺不住,“噗”的一声,虽已在极力忍耐,到底是从嘴角缝里漏出几缕气来。

林柯自然不会阻止他。

不仅不曾阻止,还要亲自向里边再添一小把柴:“可天真着,不是么,什么坏人好人的。莫要说你,便是我这自个儿倒回来听着看的,也忍不住要想笑。”

那人既都已经这般开口了,虞子辰自然毫不客气,横竖这情景也都只是林柯回忆,仗着旁人瞧不着他们,索性痛痛快快笑出生来,半晌停不住气儿。心里倒是清醒着,分明晓得自己如此,实在误事,却偏生就是停不下来,便连后边笑得口干欲要饮酒时候,都笑岔了半口气,被那酒液呛了个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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