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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又四曰 取遣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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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辰既辞了那黑衣鬼,回头便抱着那刀匣子回了白草院。园子里的双拢木门一闭阖,他便也省得遮掩什么,将那银刀一只一只地拨弄出来,统共三十整个,在案台上排成一片,银闪闪如同流水月光似的。

他自袖子边上撕下来一段细长布条,叠作三指宽的带儿便往双眼上围绕。又因为那衫子是个麻布制的,粗糙又透光得很,那围绕的圈数便免不得地要多上来几分,以致于一团灰白臃肿地鼓起在额头底下,若给人瞧了怕是都要发笑。

他却一时顾虑不得那般多——说句实话,见到自己多年里边一点点失落去的雪月刀,现在却给人几乎原封不动地造了回来:但凡知晓这事儿了,就是换上个别人来,那都是没法子保持平静的。

......谁还不对自家常用的刀剑之类有些异乎寻常的感情呢?猝然相见,魂不守舍的还算是轻的,他便见过有给自己随身宝剑绑了红穗,说甚么此为吾官夫人、某此生非此剑不娶、断此剑者如杀妻之恨之类的疯人疯话。

只是他也算是沉稳些了,只是将那小银刀排列开来欣赏了阵,便打算将这新刀子上上手,还不至于露出什么对着雪月面容呆滞双目放光的痴憨态。

他既蒙了双眼,那对耳里边所听着的声响,便也越发的清晰明朗了。手指估着位置随意一拈,月刃入手,那轻微重量与冰凉触感都叫他极为熟悉,几乎瞬间便已判断出了这只飞刃的排行:

其位五,其名蛾眉。

小巧玲珑的蛾眉刃,顺序排开到第五位,那中段便也大约有着个一指半的宽度了,然而那首尾却还是锋利,除却寻常的切割,还多出来一个“钉”的法子。

若将那月比作个圆形盘儿,那这蛾眉刃应着的便是左下半边的月光,左突右凹的形状,正适合人用右手来拿。虞子辰平日里闲来无事,那裁纸刻字的也都偏爱用它,算是用得最为手熟的一只。

也不多作挑拣,听着四周无人,他便不担心误伤。信手一甩,那灿银色电闪般疾飞出去,只听对角那墙上一点切入声响,就如落果没入了泥浆潭子,极轻微的响动,听着仿佛都不曾击中些什么事物。然而待他拆了布条过去察看,便见那月刃已没入了墙中大半,只剩着指甲盖大小的一点边角翘在外边,受着他先前力道作用,兀自震颤个不休。

……好快的刀!

若是他专注着注些内力,打得一刀出去,说不准还真是个摧金断玉、削铁如泥的!

他也不急着将那墙里边的月刃拔出,横竖他飞刀统共有三十把呢,总该将它们都打尽了、合了自己兴头才好!

他便又拈起几把刀来,这次却是两手都一齐上了,运一手“雪点梅”:六道银光一齐迸出,却似是个天女散花样的路线,挂了风声,刺儿地疾飞出去,瞧着像是要杀人的力道,触墙时候方觉是个小玩笑:那六只弯刃皆是没入小半、斜斜露出大段圆尖的尾巴,在那泥墙上拼出一个简笔的空心六瓣雪花形状,好看是好看,却总觉是带了些姑娘家的兴味。

说来,这“雪点梅”的手法,也还是他虞子辰自己创的。那是在霜台五绝都未曾成名的时候,他一手飞刀仍生疏,三师姐的轻功也并未纯熟,二人又同是二座门下的,每日配合着一齐练习,竟也给两人配合出来这么个身法和手法。

雪点梅难能拿来对敌,只是这两人中间的玩笑功夫,值不得他人盗习,却又正是个拿来练手指练手腕的利器。须知那雪月刀也是个嗜人血的兽齿,拿这利器来对付自己师姐,既要逼得人御起轻功闪避,又要当心不能叫对方真受上什么伤,这本就已经够教人难做的了。

但终于还是练下来了,到他师姐轻功圆满那日,二座唤他上堂来看,便发觉他那左手竟是能使得跟右手一般的圆融。毕竟雪月飞刀分个半儿,每只手都是控着同样多的十五把,而飞刀飞针之类,比之寻常兵器更是精致许多,若是两手调和失当,他免不得地便要丢落下小半身本事来,又怎能制住他那同为天之骄子的三师姐?

他又闭眼试掷了几次飞刀,只觉这新刀比过去的沉重些许,上边承载的力道倒是略大了,那线路也稳定。一时兴起,便耍得那墙上纷纷扬扬地盛开出五朵银光滟滟的梅花来,其中一朵还是缺了一叶的,皆因他第一次投出的那刀不曾控着力道,那银刀扎得太深,墙外边是实在瞧不出什么痕迹来了。

他也不必往那匣子里看的,因着过于熟悉,大致便估量得那飞刀是用尽了。于是端着那盛刀匣子,不急不缓地踱到墙前,心里却道,他使飞刀的便是有这一点不好,也不能真跟那些亡命刺客似的,就放着雪月扎在墙上了不管,于是年年日日的都要这般拔刀,可究竟要拔到什么时候呐?

他正自顾自地埋怨着呢,不防手底下那刀匣子猛地爆出一阵气力来,整个地往上窜了一窜,竟是想要飞天了一般。

虞子辰神思未归,手上倒是先一步地反应过来,不及做什么别的事,便先将那黑木匣子使了劲儿地往地上一摔。只听“噼啪”一声,那木匣纵然材质珍稀,因他一时不察使了气劲,半空中便已被炸碎四下纷飞。却仍有一只漆黑的事物沉沉往地面上落,不仅自己跌落,还要给他从墙上也一并带出好几道银色光线来。

他都来不及惋惜那匣儿,先自蹲身检视起了那只黑颜色事物。只见那是一个与雪月刀一般大小的铁碟儿,浑圆形状,只黝黑得不见一丝光,几道银色牢牢贴在上边,却是方才他刺入墙中、正愁苦着要如何取出的雪月银刀。

好家伙。

虞子辰默默赞叹了声。

那匣子里装着的刀不该是三十张,而应当是三十一张;这黑铁盘子想必便是个磁石般的物件儿,专门拿来吸取他那雪月刀的。过后打扫战场,他也用不着一寸一寸地搜寻过去,只消拎着这盘儿行走一圈,那另三十只小银刀便会自动自觉地贴伏上来了。

又想到这铁盘儿是个通体漆黑的,正巧便补了那无月的朔日的空缺位。也不知是谁生出的这般巧思,总不能是......是那什么鬼帝不成罢?

这想法虞子辰也就只是想想罢了,他还不曾无耻到能将这种话儿当真的地步。怎么说呢,虽也听闻这鬼帝生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铁匠,但自己不过一籍籍无名之辈,怎劳得他大驾来顾及这么些细枝末节?想来这刀也不可能是他亲自造的,不过是叫手下鬼工鬼匠锻造、他自己施恩瞧上两眼罢了,抑或过问两句罢了。若不然,他虞子辰是个什么人物,哪敢端着这匣子价值飞了天的东西、脚底下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哪?

只能是那送往地府的设计图纸上边,便已经描画出这么个事物与用途出来了。

那图纸又是谁画的?

是他虞子辰亲自抓笔的不错,然而画成以后,却在林柯书案上放了好长一段时间。

思绪流到这里,虞子辰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真是,又教他欠下来了多大的一笔账哪......

一栅栏木格子分了窗内窗外,分明该是两片不同天地,外边是风雨凄苦晦三更,里边是散麻样的心绪愁杀人。

——却都是一般的沉暗昏晦模样。

虞子辰一面胡想,一面拿着他那黑盘儿去黏墙上飞刀,及至将整个墙面都清理得干净了,自己却都不曾辨出个什么结果来。索性便也不去想了,随手揣了雪月入袖,支了个林柯留下的油纸伞,预备到前堂去寻着人来问个准确时辰,静等着林柯归来再好生儿询问不迟。

吱呀一下推了门,外边倒灌进来倒是好猛烈的一场风雨,教人只能见着满眼的黑,雨条儿力道似是劈头盖脸撒过来的一把粗黄沙,抽着人脸生生地痛,那狂风更是能连那院子外头泥墙都吹得微微晃荡。

虞子辰生在北地里,道听途说也只勉强知道个南方女子多情温柔之类,便以为那都是些柳巷水乡般的景致了,却从不想到还有这样躁烈的风卷雨——也不知自己这么个粗陋小屋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他第一眼瞧见的是满院子雨,第二眼,便见数道银光凛凛地一闪,都直往一个墙角追夺而去。

......好大的胆子!真当他虞子辰是活菩萨了不成,竟也敢在他院子里偷偷藏匿着了?

风雨猛烈,而雪月刀光却更胜那雨水一筹,披斩一片雨幕,身后曳了一串纷繁的落水声。虞子辰还不至于要伤人性命,只是预备制住这人,于是那刀片便都是奔着人衣袖下袍等地方去的。

这三只雪月刀封了人上下六路,抓个人能说是轻而易举,谁知正那刀光逼近对方之时,那人身子却忽地一个诡异摆动,竟将其中两枚险险避过,余下的一只,却也只是扎在了他衣衫下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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