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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再叄曰 赴箴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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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闻言便只定定坐着,也不出声逼问,眼中光色浮起而复又沉下去,瞧着高深,大抵也只有在思索些自保计策罢了。

倒是芳娘,见着对方竟是一言不发的,自己也惧了会将事情闹大,更怕的却是对方便要就此丢下自己不管了,正瞧着那道士霍地立起身来,赶着忙地将人袖子一扯,“你若是敢就此离去,我便要大声唤人来捉你了!”

道士闯了祸事,原本便急着回观里边向人禀报的,只恐误了时候,便又算是罪加一等,此时竟被个不知轻重的妇人绊住脚步,心里蹿起火来,只一脚便将人蹬倒在地,止不住地咿呀呻|吟。

他捡起妆案上幂篱,黑纱撒下来,撇去大半颜脸,拽开大步出门去,跨过门槛,身形骤地一顿。

林柯熟识诸般病症,房中四人距离也足够近,只一眼便能断出个大概:“胸痛。”

那道士也觉出了不对,身形跑得快了些,竟是个懂得些微轻功的,纵一纵身,直往院墙掠过去。

虞子辰初时只是当作瞧大戏般地瞧着道士逃跑,见他御着的轻功样式,面上神色却渐渐认真起来,两眉中间甚至要深蹙出些皱纹来。

江湖之上,各门各派中间内功各自不同,所循经脉既然有异,所习身法之类便也自然大有不同。强硬相融的,不过是些剑法刀法一类外功,若是换作轻功这般不依外物的锻身法子,强拗过去,大不过都是些走火入魔的好结果。

故此虞子辰猛一瞥间,竟发觉那小道士使的是霜台宫的轻身功法,别的不讲,心里倒先紧了紧。便像是被一个冰凉的手攥住了,先四周地冻它一番,再上上下下地抖搂几下。

霜台宫,他忍不住要有些恍惚地想,是霜台宫呢,虽然后头里脏了,乱了,背他的同时也为他所弃了,却也毕竟是生他养他之所。十余载间的光阴呢,哪是什么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先是行云流水地四步过来,身子先提再顿,五步顿身之时,足尖便要轻轻一抖,为着卸力也为着转向。这确确是霜台的功法,虽是大体上已被改动过,想来是为了遮掩耳目,细微之处却毕竟骗不过人。武林中间,眼力好些儿的人,着意瞧着便也能分辨。遑论像虞子辰这样,已经将这功法练过十数载、深透入骨髓中间的人。

他正是怔愣时候呢,忽见那道士整个儿地一僵,原本鸿鸟一样掠上房檐的身子像是给一枝暗箭射穿,直挺挺地栽跌下来。

也不是别的,他就是瞧不得有人御着他们霜台宫的功法,却偏偏还是一副将要落败的模样。脑中尚且混乱,身子倒是先扑上前去了,耳边听得仿佛是林柯轻轻笑出来的一声“嚯”。

真到近前了,他便晓得林柯那声笑叹是个什么意味了。三朔冬寒夜里甜暖香气萦绕,也不晓得是谁房的里点了这般不应景的香,想要将那一地寒霜催雪生生扭做欣欣向荣。雪地里边,那道士早已死得不能再死,只是落地数息的功夫,也不见得砸中了什么要害,于是便丝毫不曾见血,却已有白沫从他的口鼻眼耳中间漫溢而出。

虞子辰微微俯下|身去,细致一瞧,声音里边便带了惊异:“林柯,你来!”

走得近了,才会发觉那原来都是细致密集的白色花瓣,莹润可爱的颜色,小却众多,然而积积埋埋地便成了鱼鳞或是虫卵堆积的形状,莫名便能让人瞧一哆嗦。他却是个胆子横着长的,不仅不惧,还要拈起那人口中溢流出来的一朵花瓣,举高了来方便林柯瞧。

林柯对这死人方法颇为熟悉,这事儿在他幼时实属常见,路上走着,碰上个吐着白花瓣的尸体,躲还来不及,得是用的飞奔而去,那街道下来十来日里都不会再有人去行走。此时见虞子辰竟然悍不畏死地伸手去拈那花瓣,魂儿都险些给他吓飞出去。

他都不曾纳罕,自己一个无形无实的灵体,却为何忽然便能捡起一片花瓣了?

“放下!你撤远些!”

虞子辰一手拈花,头抬起来,神情疑惑:“啊?”

林柯心中“咔”地一响。

迟了。他想。

须臾镜在环境之中便真就只是个薄脆镜子的模样,林柯自入镜之时便一直将其揣在袖中,此时毫不犹豫将其掰断,周遭环境立时开始变得缓慢而扭曲。他乘机一纵身,兜头便将虞子辰整个人从尸体旁边扑飞出去有三尺来远,那白花花瓣自然脱手飞出,半空之间飘飘悠悠,碰上折曲光影,穿过去,险恶地四处飘荡。

虞子辰见得如此情状,还能有什么不晓得的,不由分说,三两下便扯了林柯外衫,揉作一团向那尸体掷去,别的虽是挡不住,倒能将那一满地花瓣遮个严实。

再后来他便不大晓得事了,只觉得人在半空之中无休止地往下跌,林柯还要死命摁着他,不许他挣扎反抗。好遥远的地方起来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声响,是他从来不曾听过的响亮,能将人唬得肝胆俱裂遍体生寒。

惶了急了,他一瞬间不能知道这样多的事了。碰碰身下,冷且硬的;摸摸身上,温而软的,并且湿润,不似寻常触感,抬起手来,原来是黏了两手掌星星点点的血。

唬得他坐起身来四周地看,原来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现实地里来了,窗孔望出去犹是漆黑,房中止有暗色的一点小油灯。林柯整个人地俯过来覆在他身上,上身衣衫不翼而飞,面色因为晦光而瞧不明晰,手边须臾镜翻倒,碗中净水湿了大片衾枕,还给他浇透了大半边头发。

虞子辰皱眉。他不是郎中,不晓得如何医伤,过去自己伤着了,不过剜去腐肉,再拿些布条之类裹缠裹缠了事,此时却不敢将这潦草手法放到林柯身上去了。

大约是怕这人清醒以后嘲笑,他忖道。

于是下榻去。林柯随身带着有个小包袱,里边三五个塞了嘴的小葫芦,里边盛的全是在山上预先配成了的药。那葫芦模样相同,上头也并无标记,虞子辰便拔了塞儿一个一个地嗅,最终挑出来个止血消炎的瓶儿,将里头粉末往林柯背上匀匀洒下。

他甚少有这样观察一个人脊背的时候,还要是个光裸的脊背。过去能让他这么见着的,不多是些死人的后背,沾着汗血糊着沙泥,有的肌肤皮肉还会以各种骇人的形式翻卷。

盟友是不会给他留着后背的,毕竟虞刺猬是个连骨血里都带着毒的白山怨鬼,嘴上口口声声说得亲密无间,还是要明里暗里地防着被他捅上一刀。能信他的人,师姐算么,现下里虽是生死不知......好罢,师姐也算一个,但是师姐她是女孩儿哪,自然也不会将后背露给他看。

黎南那傻子也算一个,他若是真这样叫了,他那四师兄铁定会毫不犹豫地褪了衣衫来给他瞧。但那真是好没意思,而且那么个小孩模样的后背能有什么好瞧的。黎南那家伙眼里便只有他的剑,旁的一切不顾不睬,不就是个青铜剑么,却吃睡都要抱着,连最后跌入火中活活烧死的时候也都抱着。

这就都比不得林柯此时了。现在这人安静俯趴在卧榻上,原本便是个温和性子,现下昏厥过去,便连侧影都透着种安定,雾气似的漫出来,只缠绕在他周身,像是指定了一个小小的独属于他的领域。最显然的,林柯晕迷,他虞子辰本该心急如焚,却只要靠近林柯周身,便会有种安定的感受,像是巨木在头顶抵开繁茂枝叶,让他觉出一种厚而密实的庇护感。

这人的背脊是白而且线条柔和的,却不是白水珠子那般一碰便碎的白,那样干净的颜色上边,即使沾了血色,也是要美得教人几乎心窒的。他背后一对肩胛骨柔和突起,教虞子辰想到水底下游鱼偶尔露出的鳍背,那微带了狡猾的弧度,对戏水的孩童可是诱惑得很。而后便是一路地往下,往下,是窄而锋利的腰线,倒悬的剑锋一样,紧贴在他的脊梁骨上。那肌体薄而修韧,细的,却也有力的,要给所有小看他的人致命的一击。

但是伤着了啊,那背脊上尽是浅浅的擦伤,都不很深,却张开来好大一片殷红。于是纯净中间点染了艳色,棕黑药粉跌下,落在皮肉上,将血水吸去,那嫩红新肉受了激,便是一阵惶恐微颤。肌肤的反应骗不得人,那药粉想必是痛极的,然而这人便是身处晕迷之中,也能忍住了一声不吭。

虞子辰手上忙碌,心里边却在不合时宜地想,自己在幻景里边不是只剥了林柯一件外衫么,怎么其他衣衫也跟着一并消了踪影?难不成......

霎时打住思绪,他不要给自己唬得撞死在地上!

撒过药粉,止血以后便要给人保温。林柯这后背是裹不得毯子了,虞子辰只有将那衾被拽来,勉强给人覆了双脚。做毕了这些事儿,才猛地省过来,自己被这么些日子里被林柯耳濡目染的,竟也能算是小半个医生了。

幸而林柯受伤不重,抑或是这伤于他而言算不上沉重,不过脊背上边蹭伤多些,药粉洒过,无多时便有了些醒转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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