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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次贰曰 露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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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极宽广的一片宫殿。

隐在葳蕤深青的古林中间,飞檐深青,斗拱暗绿。整一个密林都是四五月的模样,仿佛根本便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三伏天里的毒辣日光或者三九天里的寒风霜雪。四季平稳,于是草木便也生长得茂盛,多有是数人合抱之粗的树木,树身之上又缠了青翠的藤,叶儿层叠张开,虽是少了些阳光,却也并不显得阴森之类,只是清凉得教人舒服。

邓楠这是第一次跟着家里边的长辈来到此地。虽说众人皆晓得,这蕤华殿并不如其他妖皇的住处那般,戒备得那般森严的,仿佛惧着下一瞬便有谁要冲上来夺了自个儿权柄,却也毕竟是个妖皇的宫殿,总不能容得众人随意进出。

蕤华殿每月开殿二次,皆因着青妖族里边大多是些慢性子,若是真给他们来个日日上朝之类的,先不道青皇,上殿的青妖们第一个便要站出来反对的。

众人皆是草木花藤修成的精灵,百年千年地餐风饮露,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便是不曾见过,那也是听闻过的,早便看淡世事变迁了。这般时候再教他们要忙碌奔波每日勤政,那简直是发梦。

邓楠面上戴了一个楠木的面具。他是第一次来朝见青皇的,免不得便比旁人多出些好奇,一路上也不时瞧瞧身边的青妖,见到他们大多也覆面具,只是有些面具覆了整张脸,有些儿同他一样只盖了半张,也有不戴面具的,便将生来便有的那副容貌袒露在天日底下。

他跟着几十人的上殿队伍走,这半月里事务并不很多,于是来朝见的青妖便也显得稀少。他们并非朝臣,便也只能坐在大殿外头的白石空地上边,听着里边出来的传召。

只是今日大约是来得过早了,大殿里边尚在议事,青皇也不急着传召众人入内,只是推开了两扇沉重木门,教些天光照进殿里来,外边人也能看清楚个大概罢了。

邓楠便也随着长辈们一道坐下。白石的地面冰凉,虽是坚硬些,便是坐上一日,却也不会叫人觉着难受。他尚在瞧望四周,却见得身边一位老人家,微微向前倾了身,瞧样子,是尽了力在用那对昏花老眼,看着殿中的青皇。

他便也跟着一道去看。虽是大敞了门,蕤华殿里头其实还是昏暗。青皇的攀藤纹龙座边立了两柱枝形烛台,灯火摇曳,却很难教人瞧清青皇的模样,只能见他着了一身繁杂的深青长袍,还有那一头水似的黑发。邓楠瞧见他身上一缕长发,从背后绕到身前,又一路蛇藤似的沿着座椅蜿蜒而落,垂在地面上边,再往后,便隐没在大殿的黑暗里。

身边老青妖定定地朝里边看,看了良久,轻幽幽地出来一声叹。

邓楠实在是不晓得这有什么可叹的。青皇瞧着正当壮年,体无大碍,也不曾与众臣有什么争吵,殿中场景,分明便是个太平安定的景象。

他不懂得,便也出声来问了。

那老青妖不曾挂着面具,倒是挂了一满身的皱褶,眼眉不堪重负似地垂下来,便将他那一对细眼挤得几乎要教人瞧不见。

“你们都是戴的木面,”他伸出来一根手指,干瘪苍老,与柴枝仿佛的,拿手指尖在邓楠脸上的楠木面具上边,敲了敲。这举动近乎是无礼了,他却又将视线移回到昏暗的大殿里边,叹息一声,“但青皇他哪,他戴的还是银面哪。”

邓楠仔细一瞧,恰巧大殿里边一阵烛光摇曳过去,果然见着青皇面上倏地映出来一道银色光,“果真是件银面哪!”他感叹一声,“不过,银面便银面了,也怪好看的。总归不是个黄金之类,晃着眼儿教人难受。”

“金乃火之金,银乃水之金,两相之下,的确是银面比金面要好上许多。”老青妖坍腰缩背,整个儿都像要萎蔫成苍老的一团,那声音也渐渐地低下去,邓楠最后都几乎是要听不见他讲话:“只是金也好,银也罢,都是一个事儿。你瞧,那金哪,它是克木的哇......”

虞子辰立在赤枫树底下,手里持了一根枫树枝条。

刀法统共三十二式,三十二样式之下,又有千万般的交相变化,故此便衍化出来各路武功,各有所长,千变万化,便正如龙生九子。有道说是道生万物,万物又以道为统一,刀法亦如是,这其中关键,无非便是步、眼、身、手四字而已。

虞子辰细细回想,有那么几瞬间,似乎觉着自己还是那个披着纯白衫子的小小孩儿,就跪坐在师尊寝殿的门槛外边,二座的声音从帐幔后边传出来,不温不火毫无起伏地,却也总是恒而且稳定的。

虽然最终也没有遂了二座的愿,他选了暗刀,而非师尊一直有意无意催着他挑的大刀。但毕竟修的是刀道,他所有的,便也只能是走在刀道上边的一颗心。

刀么,向来便不曾自诩正道,杀生便只是为了杀而已。不像是剑,非得要说上什么以杀止杀以杀治恶的,讲仁讲义,不够干脆。

他既是没了雪月刀,林柯自打上次闹掰,竟也好几日不曾出现了,连夜里也不曾回来与他治伤,使得他内力又渐渐地滞涩许多。虞子辰觉着自个儿既然闲来无事,不若便自创出套新的刀法,日后里,指不定便能用得上。退一步来讲,便是他哪一日不幸身陨了,也是能留些什么事物给后来人的,总不至于死得也那般悄无声息。

他拈了树枝,阖上眼来,耳边有些飞雪声音。赤枫树叶吃不住积雪沉重,不时地便要跌落下一两片来。

虞子辰静静立着,雪片与柳絮仿佛,都是无差别地纷纷扬扬,寒意是浓重的,倦怠而盘桓不去,瞧着像是要将他也与这天地一道冰冻起来。

凡有剑法,必先有剑意,刀法亦然。然而这刀意也不是空待着,便会自个儿迎上来的,须得冥思苦想,而后了悟大道,其意方生。

虞子辰自觉自个儿脾性尚佳,并不是轻易便会动了杀心的人。那他刀法里边向来满溢的杀意,又是从何而来呢?

几乎不必多想,只是心念一动,他便又瞧见了年少记忆中间,也是大雪之中,那片震荡着被烧红了的天。

那并不是件很久远的事,真要细细来计数,其实,也只不过是过去了八年。只是江湖上走的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它,似乎只要不去讲不去看,这么件腌臜事儿,便会像着当年纷扬了漫天的火灰那样,纵是当时再如何喧嚣,日久天长,便也被深深埋在了尘土里。

风萧萧,虞子辰手里的赤枫枝忽然动了。

下刺,斜撩,挑、劈、砍、戳、横拉,脚下步伐看似毫无章法,其实循着气劲而走,倒是有种大开大阖的气势。刀光散了飞雪,扰得枫树之上赤叶飞扬,簌簌便是一阵血雨似的落。只是方一离了树枝,便已给气机绞得稀碎。

他瞧见背了满山火光的自己,手脚皆是扑伤,一身素衣撕得褴褛,上下再没有半寸白的丝缕,深深浅浅全是溅的染的血迹。十五岁的少年,知道怎么抓蟾蜍掏鸟窝,知道怎么样能溜下山去买一坛村缪白酒,却还不知道,要怎么样的坚强,才能背起一个赤淋淋的灭门之仇。

内力激荡,却无处可去,便只顾顺着刀意直灌入枫树树枝。那枝条受了激,端梢倏地绷得笔直,枫叶赤光凛凛,像是方才沾了血的刀尖,给周遭都要蒙上淡淡一层血腥气,个中杀意浓重得几乎要滴落下来。

他记得,那些正道人家,将当年那场通天大火,称作,焚霜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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