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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次贰曰 露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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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晞姑娘便又给罚了抄书。

毕竟是别人家的妹妹,虞子辰不敢罚得重,却又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于是当日夜里便向林柯讨了张最为复杂的符篆来,又多此一举,问了人家哥一句,如此处置,可好?

林柯忙碌着给他熬药。雪水气凉且正,祛邪解毒,其中又以无根雪为最优,便集了当日落到枫树枝上边的雪,放到一个瓦罐里头,拿小火慢慢化开。

听了他的问话,抬一抬头,回句“也好”,便又转过去,对着药炉继续忙碌。

不知为何,大约是渐渐熟识了,便也能瞧出些这人温淡皮子底下的些许不同。便如此时,这

回话分明是冷淡的,虞子辰却从他这般态度里头,瞧出来些亲近意思来。

家妹管教不严,你若喜欢,便随意拿去玩儿吧。

总觉着他嘴里头就一直含着这么句话,只差着不曾真给说道出来罢了。

他这边儿在胡思乱想,林柯那边的苦药却已煎得毕了。仔细栓了门,省得晞姑娘半途里头闯进来;斟满满一碗药汁,令虞子辰先行灌下肚去,而后便要他褪了衣衫躺木榻上边,自个儿转回到博古架边上,拿下来一个木匣子,滑开上边盒盖,凛凛地一匣子银光。

虽是见了好几日、也用了有好几日,虞子辰瞧着这东西,心里边其实还是很有些犯怵。

一张木榻,四面壁架围拢,夜里便总是显得有几分幽暗。为着补光,帐幔皆给提前束起,又挪过一张花架来,上头支了个铜灯台,四五点油灯火焰明明暗暗地闪。

这山巅上边原本只有林氏兄妹二人居住,空房这事物,向来是用不着的,两人便也不曾留着。此时忽然逢上个要长住的虞子辰,既不能住在灶间水房,也没法儿开了那封了门的正堂来与他歇息。便只能是林柯咬一咬牙,首日夜里便拿出一架青藤织就的木屏风,由榻面上一直间隔到帐幔顶上,将一整张木榻打横整整齐齐地分作了两块儿。

那屏风瞧着是藤蔓随意长着纠缠成的,孔隙众多,实则将两边儿隔得严实,那是连一丝光也透不过去的。并且每边皆有纱幔垂下,瞧来便是毫不相干的两张木榻罢了。

幸而林柯房里这床榻是足够宽大的,一人纵躺自然是舒服,若是真要两人一道横躺着,也只是各自欠缺些腿脚伸展的位置,若是规规矩矩躺一晚上,却是并不难受的。

那神医端着一匣子银针,缓步行至榻边。他方才沐浴出来,一身水泽气息还不曾散去,长发直直垂落,搭湿了背上好大一片衣衫。正是要施针,他嫌着头发碍事,却又湿漉漉地难以挽起,便拿了根绳儿,在背后松松地那么一绑。灯火底下一袭颀长白衣垂落,他行走之间牵动衣衫,下袍便轻轻摆动,是个很安宁的景象。

虞子辰是怀念这么份安宁的。好多年,自从他们放一把火彻底烧尽了霜台宫,于他而言,便是了无休止的随波浮萍、天涯漂泊。

或许是因着林柯身上一些独有的气质罢,这山巅上边食水衣物什么都缺,却是最不缺这么种淡定安宁,并且似是能够就这般恒久绵延下去,细水长流永不断绝的。

只是今夜的这一方安宁,断绝于第一根银针刺入他背上的那个瞬间。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他照着林柯所讲的法子,深长吐纳,以图减轻痛楚。神医毕竟是神医,辨穴精准,上来便两根针先将他内力给封了,于是他便只能靠那具被毒药伤得摇摇欲坠的肉|体凡胎来硬扛。

只是如何说呢,过去他受了伤,请了郎中来给他施针,那针戳进皮肉,虽是痛且酸麻的,却是扎一处痛一处,并且只是一插一抽瞬间的事儿,到底算是可以忍受;林柯扎针,扎进去的时候反倒是不疼的,只是过上那么一阵子,那疼痛便起来了,并且是先痛后麻,沿着经脉流淌发散的,仅在背上他尚不觉着如何,经过膻中、丹田之时,那可当真是种教人飘飘欲仙的滋味。

“......虞子辰!”林柯单凭摁肩膀根本制不住这忽然翻腾挣扎起来的家伙,虞子辰背上却又长长短短扎满了银针,他忧着医针跑了位,压根儿没别的地处下手。

虞子辰叠了双臂,侧脸枕在上边,眼眉眼角皆是耷下来的。听闻林柯唤他,便半死不活地应了声。

“子辰兄还是暂且忍耐一下莫要挣动罢,我这儿的针要留上一刻钟才能好。”林柯乘此机会将最后两支针给送进去,松一口气。这人挣扎起来气力大得很,能硬生生将每夜里给他的医毒变作一场全武行。

“这也不是我想要动的,我都给你扎得麻了,哪有那个心思去管我自个儿挣扎不挣扎。”虞子辰一身的针,动弹不得;林柯忧着扰了他入针长短,也不敢碰他半下。两人现下里都是个无事可做的,便只得干坐着斗嘴谈天儿。

“瞧来我还是要多念些医书,看看有哪些个穴位,是施了针便能教人动弹不得的。”林柯笑一笑,方理整齐给虞子辰弄皱了的衣物,那木门上便是好一阵动物爪子抓挠之声。林柯却也并无多少惊讶,跟约好了似的,站起身来,开了门放那小物入内。

青貂哧溜钻入屋来,追着自个儿尾巴转了两圈,便熟门熟路地直奔床榻而去。虞子辰正是难过时候,躲闪不及,给这小毛茸茸的家伙在脑袋上踩了许多脚。最后青貂寻了他脑袋作枕头,整个儿弯成拱形,肚皮朝下首尾下坠,两个前爪恰好捂了虞子辰一头一脸。

“林兄,你这小物,还真是欠了些教导。”

林柯听他声响从青貂肚皮底下传出来,闷闷的,有些好笑。过去伸手将小貂提拎起来,又顺道给虞子辰拢了拢被抓乱了的长发,“现在已是好上许多了。初初回来那时,野性难驯,上案上榻,胡钻乱啃,还老是弄死自个儿,将晞儿唬得大哭。晞儿那一手医术,多半是那会儿被吓得怕了,缠着我学的。”

“弄死自个儿,你也能给它救活了来?”虞子辰不信这胡话,挑一挑眉。只是他这般半边脸挤在榻上的姿态,愣是牵得下半边面皮没法动作。他也觉着自己现下里摆出这么个神情,实在滑稽,于是挑到一半,便也放弃了。

“这倒并非是我的功劳。”林柯手上边还拎着青貂后颈皮,干脆便走近了来,给虞子辰细细地瞧:“毛青,形似貂,大小如狸,这是个风母兽。”

“不曾听讲过。”虞子辰实诚道。

“风母兽小打即死,”林柯解释道:“其实也算是种常见的小妖了。有时猎户上山去,识不得这是妖,便当成貂鼠一类的抓起来。这些个小物经不得磕碰,有时从岩石上边跃下地去也能将自个儿给跌死。但若是掰开它嘴,将它脑袋儿朝向南方,它吸足了南风,便能再活过来。”

原先分明不觉着这小貂有如何的,现下里听林柯这么一讲,虞子辰倒是稀罕了,“哟”一声,脑袋底下挪出一只手来碰它,“真是妖?不都是说,妖啊鬼啊之类的,尽是周身冰凉没有影儿的?”戳一戳青貂肚子,将人戳得蜷起身来,蹬长了后爪子要来挠他,他便嘿嘿地笑:“瞧着也不如何怕人呢,倒是这身皮毛,摸起来顺溜。”

“周身冰冷无影的那是鬼,不是妖。”林柯瞧一眼滴漏,一刻钟时辰已经足了,便顺手搭了风母兽在虞子辰脸上,开始给人一根一根地拔针,“并且妖灵之类,同仙人其实也是一类的。虽是生来非人,既生灵智,修得大道,一样能上天宫位列仙班,哪儿来的什么高矮尊卑、唬人怕人。”

这些个奇闻异事你倒是晓得清楚。虞子辰心道,自知是先前那句话惹得这人不痛快了,便也不曾就此开口来反驳他。

大抵是这人在深山老林里修着仙道,与世隔绝,便真能保着这么片纯净心思,从而视自我与天地万物平齐了罢。

虞子辰这般想着。忽然便晓得了,自个儿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个地处,这么个小小山巅,这么个活泼女孩儿,这么个温淡医师。

只因此处乃是世外之地,而他却是尘世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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