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云在给叶清整理笔记，尽管不确定对方是否会用上，但准备好就是了。他因为做打工人太久了，基本上都是敲键盘，现在突然写字有种笨拙的可爱。笔记整理完了，晚自习也差不多结束，他把那份笔记塞进了叶清的桌洞里。然后叹了口气，翻看了论坛后，又继续看他的《从一到无穷大》。

书是在看的，但是思想却是不在的。他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但还没思考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被舒春打断了。舒春笑眯眯地问：“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也不理我。”

沈长云摸了摸头，然后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啥大事。”

沈长云若有所思：“叶清生日快到了吧。”

“你怎么知道叶清最近生日？”

沈长云呵呵一笑，不回答了。

-

叶清回到家就开始瘫在那里，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了半个小时又被他姐姐叫醒。

“叶清，你怎么回事？发烧了吗？”

叶清迷迷糊糊张嘴，没说什么，又闭上了唇。

他看见姐姐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姐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马甲，看起来很温柔，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有点让人产生错误的联想了。

“……妈妈。”

叶娇端了杯水过来，关切地问：“你说什么？”

叶清轻轻摆摆手，又垂了下去，叶娇过来又是把药给他喂了又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有时候啊，身体像是会感应到人的情绪一样。

在很糟糕很糟糕的时候大病一场，趁着病中朦胧，再把一切忘光。

压力、委屈、交织的梦、虚与委蛇的笑。叶清痛苦地哭了出来。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叶娇搂着他，像很小的时候，两个缺爱的孩子彼此温暖的姿势。那个瞬间回到了从前。

看啊，这诺大的房子内只有两个孩子。

叶娇也很想哭，她忍了又忍，最后把在外受着满肚子的委屈收住了。她哄着叶清：“我在呢，别怕，姐姐在呢……姐姐一直都在呢……”

待叶清情绪稳定，又把对方搀扶着上了二楼的房间休息。

掖好被子，没有一处可以进风，然后她关上了灯。

空荡荡的屋子。

她对着镜子卸妆，卸着卸着就大哭起来。她瘫倒在那里，像她的弟弟一样，可是现在没人来安抚她。她小声又压抑地哭，哭完了把眼泪擦干，猝不及防地开始对着马桶呕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丝血痕。

叶娇沉默地注视那血痕，然后按下了冲水键。血和呕吐物冲走，水又变成干净的了。她在那片干净的水中，看见了自己迷茫而空洞的双眼。

舒春回到叶家的时候，整个房子已经熄灯了，显得格外冷清。他在叶清的房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没有选择敲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翻看着一本泛着黄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很久远了。

这是很小的时候，他和叶清一起画的漫画书。

之所以会一起画，是因为叶清从小就很喜欢爱画画的孩子，所以软磨硬泡让舒春教他。可是教了那么多年，叶清画出来的人物依旧是火柴人，只不过神态更丰富了。而现在，那个神态很丰富的火柴人在对舒春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命运啊。

真是造化弄人。

叶清睡醒是在凌晨三点多了，他毫无征兆，一下子就醒了，脑子昏昏的，干脆开了夜灯，斜斜地靠着床头。秦长许在八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秦长许：身体好点了吗？】

【秦长许：家宴好无聊哦……好想逃跑！】

【秦长许：大笑jpg.】

叶清闲的没事，就顺手回复了对方。

【我服了爸爸：好多了。】

【我服了爸爸：你呢，现在早就逃脱家宴了吧？】

看现在的时间，叶清也没准备叫对方回复自己，可没想到却被秒回了。

【秦长许：刚结束啊。】

【秦长许：身体没事就好。】

或许是时间的原因，以至于让叶清有了和他聊天聊下去的欲望。

【我服了爸爸：明天不想去上学啊……】

【秦长许：有什么烦心事吗？】

叶清戴上防蓝光眼镜，柔软的黑发微微遮眼，他敲打着字，认真的。没想到下个瞬间秦长许就打视频过来了。

“你这是……刚睡醒？”

叶清顺手接了电话，才想到自己只开了夜灯，所以显得可能有些昏暗了。便把手机放下，踩着拖鞋去开吊灯。秦长许听着那种踩着木头的声音，很宁静而悠远，像白噪音，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了。

“嗯。现在我开灯了，能看见？”

“能。”秦长许似乎还嘟囔了一声，似乎是什么“只要是你，怎样我都能看见”。

“所以，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秦长许认真地想了想：“好吧，或许我该为自己的行为找点借口了。想问我们小叶同学不开心吗？”

叶清笑了，秦长许这副样子真的有种傻得可爱的感觉了，他说：“并没有呢。”

“单纯地想逃学。”叶清很调皮地冲着秦长许眨眼，“感觉会很有意思哦。”

秦长许认真思考状：“是吗？不过翻墙不是更好玩吗？”

叶清又笑了。

秦长许等他笑完，问：“你生日快到了吧？”

叶清闭眼想了一会，然后睁眼：“嗯，和期中考试差不多的时间吧。”

秦长许说：“既然时间还够，我准备礼物就得细致些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叶清摘下眼镜，放在眼镜盒里放好，收进床头柜，“我会很期待的。”

他露出了那双绿色的双眼，很平淡温和的神情，嘴角还若有似无的微笑着，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柔和，像被打磨过的上好的玉，静静地搁置在那，散发着如水的光。

尤其眸色淡淡，若流泻月光。

秦长许情不自禁地看向窗外，那轮尖尖细细是月牙也是清冷的、温柔的。

他突然问：“你眼眶红红，像是哭了？”

叶清笑：“你说的话好诗意啊。”

这一刻，秦长许没办法接下去了。他意识到了一些很美妙的体悟。其实从没想过简单的对话也能如此悠远，以至于他对于自己说的话怔愣了，对于叶清笑眯眯的回答沉浸了。他有些仓惶，但绝不是心动。他说不清这种剧烈的心跳下带来的理还乱的心绪。

索性叶清接了下去：“不困吗？”

真温柔啊，像一泉春水，本以为是沁人心脾的凉，但细细地触摸，才发现是能暖手的温和。不会太过于烫手，又不会温度低到让人忽视。正正好好的温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让自己的气场成为这样的。

由此，秦长许是很钦佩叶清的。

秦长许说：“其实原本没什么感觉的，但你问我，我居然就有了点困意了。”

叶清道：“竟想不到我的语言有如此神力。”

秦长许问：“睡罢？”

叶清笑：“睡。”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提出挂断视频的这个要求，好像彼此较劲似的。叶清本就在病中，说了两句话自己也觉得困乏，熄了灯不久便睡下了。秦长许那里戴上耳机，却轻的好像听不见呼吸。在一片静谧之中，他突然也生出了星星点点的困意，自己不觉也睡下了，睡前还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话果真是错不了的。现如今没燎原，反而撩动了他的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