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妈。”
“车祸去世了?”
“我现在回来吗?”
“……好。”
姜逢晚挂断电话,姜奶奶从厨房走出来,坐在凉床的另一端问她:“缝缝,是谁去世了?”
“表舅。”
“那你回去吗?现在时间还早还有车,你要走的话,得快点去收拾行李。”
姜逢晚滑了滑喉咙,侧头瞥了门前桂花树一眼,收回视线。
“嗯,我去收拾。”
路过一整排窗户,推开房间的门,姜逢晚看到了柜子上的整袋零食,是她一个一个认认真真选的,全是她喜欢吃的。
也是她想和人分享的。
姜逢晚颤了颤眼睫,打开衣柜的门,把书和衣服装进行李袋,然后背上吉他包,合上二楼的门之前,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长睫微停,目光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移动,逐渐落到墙边夕阳照进来的暖光上。
不知道他会不会怪她,因为她要提前离开。
姜逢晚放下行李袋和吉他包,争分夺秒往顶楼跑去,脚步声急促,额前刘海被微风吹开,乱了发型她全然不在意。
两侧门开着,但里面没人,姜逢晚跑去天台,视野里仍旧空无一人。
她在原地愣了几秒,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理智回笼,她拨通褚闻的电话号码,铃声在旁边的屋子响起。
姜逢晚走进褚闻的房间,手指微颤,眼神近乎茫然。
——他没带在身边。
姜逢晚握紧手机立刻跑下楼,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街道很长,花开正香的桂花树一棵接着一棵,姜逢晚始终没等到熟悉的身影。
脑海里晃出无数个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明水镇那么大,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车就要到了,难道就这么错过吗?
“缝缝,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行李呢?”
姜奶奶走出门,来到女孩身边,有些疑惑。
“奶奶。”
“我知道,我再上楼一趟,马上就下来。”
姜逢晚匆忙跑上顶楼,路过二楼脚边的行李袋时,她迅速拿了几包小零食捧在怀里,匆匆往楼上跑去。
可是依然没有少年的身影,眼前一片寂静冷清。
姜逢晚往屋内环视一圈,似乎想记住似的,一角一落都显得留恋,有种明明在其中却触不可及的滋味。
她走到书柜旁,拿起桌面上的可爱蓝色签字笔,认认真真写下一段话。
“天意与人为相得益彰,烈风只渡荒野的鹰。”
“褚闻,我相信你。”
“希望你蟾宫折桂,实现一切想拥有的。”
我会在绥安等你,她在心里默默补上这句。
提起二楼的行李袋和吉他包,姜逢晚一步一步往楼下走,楼道灯未被踩亮,视野昏暗,她脚下半步未错。
一点整,客车行驶而来的声音轰然作响,姜爷爷和姜奶奶在路边拦住车,而后送她上车。
站在车门口朝她挥手,语气亲昵,脸上带着慈祥暖心的笑。
“缝缝,下次过来玩!”
“一路平安!”
“到家的时候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姜逢晚认真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爷爷奶奶,你们要保重身体,我下次再来。”
车师傅喊了声“走了”,客车重新启动,一切就像做梦一样,熟悉的街景一寸一寸消失在背后,离别是悄无声息的。
客车前方挂着一块屏幕,正在播放关于近视手术的广告。
姜逢晚的视力有5.1,她们班五十来人,其中四十多个戴着眼镜。
姜逢晚拉开旁边的浅黄色窗帘,金色阳光跳跃到女孩的脸庞,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一顿,连挥手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生一闪而过的身影。
蓦然与褚闻的眼神接触然后快速错过,他似乎僵在小巷口,目光疑惑、迟钝,静静地看着她坐车离开,含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过了大约一分半的时间,姜逢晚的手机铃声在车上突兀响起,是褚闻打来的。
少年声音不复从前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姜逢晚,你要去哪里?”
那并不是通往县城的客车。
姜逢晚握紧手机,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语气低了再低:“我要回榆溪了。”
“为什么?”17岁的少年第一次这般忐忑,藏着惶恐和不安。
闻言,姜逢晚开口解释:“我表舅去世,我爸妈叫我回去。”
“褚闻,对不起。”
“我失约了,不能再帮你补课。”
面对他,总容易情绪化,难过和欢喜都比旁人大。
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到手臂上,姜逢晚抬手擦去脸庞的泪,庆幸他没看见,也没发现。
电话那端的男生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皮一点点往下垂,不安的情绪被酸涩取代,心脏的位置似乎空了些。
“没关系,以后我来找你。”他的声音仍旧好听得不像话,清润明晰,面对姜逢晚时总不自觉添几分柔情,尽管此刻有些失落。
听到这句话,姜逢晚无声哭了。
泪如雨下,怎样都忍不住,只能压抑哭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明水镇。
她真的不知道。
下一次见到褚闻是多久以后。
会成为过客吗?渐行渐远,直至沦为搁浅回忆,变成触不可及的名字。
姜逢晚低下目光,不愿深想。
车窗外熙熙攘攘,不断有行人从眼前掠过,行驶至隧道,光线明明暗暗,周遭安静到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
女孩忽然想起他曾经说的那句话。
——“姜逢晚,你能不能……等等我?”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黑色长发被窗边的风吹得七零八乱,发绳在行李袋,姜逢晚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发绳和一顶黑色帽子。
系好头发,压低帽檐,不想被旁人知晓狼狈模样。
手机弹出几条新消息。
——【我看到了你写的话,我会努力考去绥安。】
——【还有……零食很好吃,谢谢你。】
——【一路平安。】
两个小时后,客车在另一个县城停下。
姜逢晚戴着黑色棒球帽,扎着低马尾,手提行李袋,背着吉他包进入候车厅。
十几分钟后走上通向临祈的客车。
周围几个区县,只有临祈有火车站。
姜逢晚给路昭打了一个电话,解释提前走的原因。
“没事儿,一路小心。”
“等我到绥安后来找你玩。”
“不要忘了我哟~姜姜,我会想你的。”
两个小时之后,客车行驶至临祈。
姜逢晚在候车大厅等火车的时候,褚闻发来短信,时间显示几分钟前。
——【记得买瓶水,如果饿了先在外面吃饭。】
——【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姜逢晚听话地拆开一包小零食吃,喝了口走之前姜奶奶买来的矿泉水。
视线落到行李袋中的英语资料书上,她拿起来放在膝盖处,心想: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通过打电话给褚闻补习。
正准备把书放进行李袋时,姜逢晚忽地发现书里面好像夹着东西。
女孩翻开空隙比较大的那一页,蓦然顿住,一眨不眨地盯着书里的现金。
长睫微颤,完全不知所措。
一共有一千八。
褚闻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姜逢晚双眸吃惊,无端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我帮你还。”
心脏剧烈跳动,溢出无法自拔的欢喜,以及难以言喻的情绪。
姜逢晚把资料书放进行李袋,关上拉链,立即给褚闻打去电话。
周围吵吵闹闹的,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姜逢晚只好带着吉他包和行李袋跑进厕所。
镜子里的女孩脸颊粉红,双眸泛着水色,全身雪白,穿着好看的连衣裙,气质如幽兰,亭亭而立,路过的人下意识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电话那头被人倏地接通,隔着屏幕传来少年的声音:“怎么了?”如昆山玉碎,清浅好听。
姜逢晚小声开口,有些羞赧:“褚闻,你怎么能这样?”
“你……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我现在已经到临祈了,没办法回去还给你,你有支付宝吗?”
“那你要把银行卡的卡号告诉我。”
“我真的有钱,我车费够的。”
“你别担心我,而且那个人已经自作自受了,我不会因他难过。”
褚闻走出房间来到天台,模样显得有些温柔,他望向远处蓝天白云,慢悠悠地扯开唇角:“可以当做补课的报酬。”
“你收着吧,我也有钱。”少年低头勾起唇角,溢出无声的笑,“我给你报销。”
“褚闻!”
“我在呢。”
“褚闻!!”
“我在。”
“褚闻!!!”
“我在。”
姜逢晚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小,她不由自主地弯起好看的杏眼:“那我先帮你保管,反正我是不会收下的。”
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让对面男生注意到了,清越的笑声透过手机缓缓传进姜逢晚的耳朵,懒懒的,轻轻的,惹得女孩心尖发痒。
“要检票了。”
“我回家再打给你。”
“好,注意安全。”
另一边,明水镇。
褚闻回到房间,把女孩的电话号码记在本子上,一个本子不太保险,老年机也不太保险,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本子,再写了一遍。
甚至在记录存取钱的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了无数遍,直至熟悉到再也不能忘。
他心中的担心、不适应、自我怀疑通过这种方式减缓了频率。
褚闻在本子最上方极为认真地写下“缝缝”两个字,老年机存的联系人也是缝缝。
每当他喊姜逢晚名字的时候,其实脑中总会冒出她的小名,因为林爷爷、姜奶奶和姜爷爷都这样喊。
他不知不觉间早已记住。
比起她的名字,他似乎最先记住的,是她的小名,缝缝。
“天意与人为相得益彰,烈风只渡荒野的鹰”来源于网络。
第36章 回榆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