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家家户户都热闹着，周炎家因为人少再加上电视坏了看不了春晚，气氛稍显冷清。

吃过晚饭，周炎带着阿秀下楼放烟花。

兄妹俩刚出单元楼便瞧见了倪芝——她和几个小孩一起，蹲在空地上也正在放烟花。

阿秀屁颠颠跑过去叫了一声倪芝姐姐，倪芝转过头看，脸上还挂着笑：“阿秀。”

周炎走过去，把手里提着的烟花袋子交给阿秀，又给了她火机，嘱咐道：“慢点啊。”

阿秀高兴地接过，和旁边几个小孩玩了起来。

倪芝提着袋子起身走到旁边看着他们玩闹。

周炎走到她身边，问：“吃过饭了吗？”

倪芝嗯了一声，实际是没吃。

她忽然想到什么，拿起袋子递给周炎道：“喏，新年礼物。”

周炎微微诧异：“给我的？”

又拿出来看，发现是一条围巾。

倪芝说：“下午逛街看见的。”又问，“要试试吗？”

周炎点点头，拿出团成团的围巾展开，胡乱往脖子上绕了两圈，说：“挺暖和的。”

他表情有点傻气，倪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朝周炎招了招，说：“站近点。”

周炎听话地往她面前凑近了些。

倪芝又说：“头低下去。”

周炎照做。

倪芝把围巾取下来抖开，叠好，又重新给他缠上，摆弄了一下，然后撤开手道：“好了。”

周炎直起身抬手摸了摸柔软的棉线，难得臭美了一次，问她：“好看吗？”

倪芝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挺好看的。”

周炎长得不错。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下颌弧线完美得没有一丝差错。这样的长相，再加上他个子高，身材又好，就是披个麻袋也不会难看到哪儿去。

小孩儿们凑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倪芝往旁边走到角落里点了根烟。

周炎屁颠颠地跟过去，也伸手问她要了一根。

两人凑在一起吞云吐雾。

周炎察觉到她的落寞，犹豫数秒后说：“今天来你家的那个男人，我昨天也见到了。”

“是吗？”倪芝吐出一口烟，随口问，“你怎么会留意到他？”

“他的车跟别人追尾了，我骑车路过顺便去凑了个热闹。”周炎说，微微停顿，“当时他跟别人吵得挺凶的，跟他一起的女人拉他还被他吼了一顿。”

倪芝听完垂着眼笑。

周炎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她知道他是为什么去凑这个热闹，也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嗯。”倪芝抬起食指点了点烟灰，“那个跟他一起的女人应该是他老婆。”

说完眼睛被往回飘的烟雾熏得微微眯起，周炎右跨一步走到她身前站着，为她挡住了风。

“那个男人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年轻的时候犯了错担不起责任跑了，现在有钱了就想把我跟我妈重新认回来。”倪芝三言两语为他解答了疑惑。

周炎问：“那你要认他吗？”

倪芝笑了一声，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客观来说，这确实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就算她摆明态度坚决不认吴定波，但倪敏佳如果铁了心非要跟那男人在一起，那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现实，因为她不可能因为这个就跟倪敏佳决裂，不认妈妈了。

其实倪敏佳也拒绝过吴定波。

半年前，她们刚回到林平，因为无处落脚，便先在宾馆住了半个月。

为了生计，倪敏佳重操旧业，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意外与旧情人吴定波重逢了。

倪敏佳跟倪芝指天发誓保证过，不是她刻意去接近的吴定波，两个人就是阴差阳错撞见了。

倪敏佳说，这是缘分。

她说的话，倪芝倒不至于不信，毕竟林平就这么大，全市的娱乐场所就那么几个，就像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吴定波又爱玩，因此两人机缘巧合撞见的概率确实是比较大的。

她们搬进西平一个礼拜后，吴定波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来了，倪敏佳给倪芝介绍，倪芝虽然态度冷漠，但知道男人必定是得了倪敏佳首肯才会上门，因此也没有说太难听的话把场面搞得太尴尬。

直到饭桌上，吴定波说出他真正的来意，倪芝才第一次正眼瞧了他一眼。

倪芝问他家庭情况，男人支支吾吾，说自己已经结了婚，小孩刚八岁，是个男孩。

倪芝就笑了。

她不看吴定波，只看着倪敏佳问：“你知道这事吗？”

倪敏佳面色不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男人碗里，说：“他要离婚的。”

吴定波忙道：“对对，只要闺女你同意我跟你妈妈的事，爸爸马上回去办离婚！”又说，“以后就咱们一家四口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一家四口？”

“是呀，离了婚，儿子肯定要跟我，咱们不就是一家四口了吗？”吴定波说。

儿女双全，他还挺得意。

“……”

母女俩因为吴定波的出现开始陷入冷战，终于在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彻底爆发，大吵一架，最后倪芝负气摔门而出。

也是那天晚上，周炎顶着大暴雨骑车回家，在单元楼门口撞见了躲雨的倪芝。

那天过后，也许是顾及到倪芝，倪敏佳主动与吴定波断了来往。但生活的压力一点点淹没良知，苦与恨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脏，最终，倪敏佳还是选择把自己献祭给了欲望。

倪芝能理解她，但这并不代表她认同母亲的行为。

周炎是个实际的人，他不会唉声叹气同情倪芝，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安慰她，他只能把倪芝送给他的话再转送回去。

“会好的。”

“嗯。”

一切过不去的最终都会过去的，他们要做的，只是等待，以及在等待的过程中尽可能让自己变得强大，以期获得反抗的力量。

**

新学期伊始，有人送了倪芝一份大礼。

那天是周天，下午一点，周炎还在去学校的路上，停车等红灯的时间，赵钊转发了一篇帖子到三人小群里，标题看起来格外博人眼球：

——《！！林高女神不为人知的一面》

周炎皱着眉点开，看了没两页，表情渐冷。

原来是有人在林高的贴吧里爆料，说倪芝之所以从津南高中转学到林高，是因为她母亲当小三被正主发现，正主闹到了倪芝的学校，倪芝因为受不了非议，所以才转学离开了津南。

爆料人还顺便贴出了倪敏佳在KTV陪酒卖笑的照片，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大家一看照片上女人的长相就知道她跟倪芝的关系。

赵钊：兄弟们速看，手慢无！

白思睿：我丢！这么劲爆！

白思睿：这爆料人谁啊？说的真的假的？

赵钊：不知道……这帖子已经传疯了

白思睿：倪芝看到了吗？

赵钊：估计看到了吧

赵钊：你俩怎么还没来学校？

白思睿：拐弯就到。

周炎没有回复消息，他把那篇帖子转发给倪芝，正在打字，倪芝消息过来了，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看到了。

周炎：你在哪儿？

倪芝：刚到教室。

周炎：知道发帖的人是谁吗？

倪芝：不知道。

倪芝：没事，不重要。

周炎打下一长串字又删掉，想想，换到通讯录那页翻了半天，最后停留在一个昵称叫“。”的名字上，点进聊天页面飞快打字道：在吗？帮个忙。

对面的人似乎也是随时在线的，立马回了消息过来：

。：？

周炎把那篇帖子转发给他，问：能查到是谁发的这个帖子吗？

。：可以。

。：着急吗？

周炎：着急。

。：……

。：我先试试吧。

。：查出来我俩人情就抵了啊！

周炎：嗯。

这个昵称叫“。”的人是周炎之前打工的黑网吧的常驻客人，他固定坐一个位置，常年不挪窝，据说网络技术相当牛逼，网吧的老板还有相熟的客人都叫他句号或者大神。

去年有一天，有三个人结伴到网吧找句号麻烦，周炎当时正值班，怕他们影响网吧其他客人，就把那三个人连带句号一起赶出了网吧，让他们到外面解决纠纷。

后来周炎看事情不对，怕句号被那三个人给打死，就出面帮了句号一把，为此胳膊上还挂了一道彩。

当时句号没说什么，糊着一脸血走了。

两个月后句号重新回来了，还是坐老位置，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唯一不同是他主动要了周炎微信号加了他好友，然后跟周炎说要是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说一声，就当还他个人情。

没想到还人情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周炎找句号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没想到句号还真的有点本事，他前脚才到学校，后脚句号就把爆料人身份信息查出来了。

宋越。

周炎看着这个名字还反应了一会儿这人是谁。

手机弹出消息，句号问他——

。：要删贴吗？

周炎：要

。：需不需要把他发帖的那个贴吧也黑了？

周炎：需要

。：ok

。：管不了太久时间哈

周炎：好

周炎停好车往教室走，才进教室，手机上句号发来消息——

。：搞定了。

。：两清了。

周炎回复谢谢，结果消息发出去是红色感叹号，句号已经把他给删了。

周炎：“……”

教室里，气氛一如既往热闹嘈杂，但是嘈杂之中又隐隐夹杂着一丝不对劲。

倪芝还是像往常那样戴着耳机坐在座位上学习，周炎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旁边赵钊和白思睿很快凑了过来，白思睿问他：“炎哥，群里发的帖子你看见没？”

周炎说：“什么帖子？”

赵钊一拍大腿：“得，就知道你没看上。”鬼鬼祟祟摸出手机给他看，“幸好我机智，提前截图了。”

周炎：“……”

白思睿说：“帖子已经无了，学校管理员手真快！”点了两下手机又反应过来不对，“诶怎么学校贴吧都进不去了啊？管理员把贴吧也封了？”

赵钊跟着凑过去看：“不能吧，管理员神经啊？”

周炎瞧了一眼白思睿的手机界面，上面显示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