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夏听话抬头，发觉裴洺川就站在不远处的天桥底下，笑着看她。
他对上郁夏的视线，抬手朝她挥了挥，挂掉电话，抬腿朝郁夏跑来。
两分钟后，裴洺川在郁夏跟前停下，呼吸急促，眉眼顺垂下来，温柔地看着郁夏。
郁夏又惊又喜，抓着裴洺川的胳膊，圆圆的眼睛瞪大来，尾调不住地上扬，“你怎么来了？”
“本来只是在家待着无聊，想出来走走，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到你家附近了。”裴洺川早在天桥上就发现郁夏在盯着橱窗看了，走到跟前，他侧头看向玻璃窗里的模特。
里面是一套情侣毛衣，款式再简单不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抓人的点就是它看上去很柔软很舒服。
“怎么，喜欢？”裴洺川反手握住郁夏的手，“进去试试？”
跟裴洺川一起穿情侣装，是郁夏在高中暗恋他的时候，就默默期待着的事情。
市一中有很多套校服，夏天两套，春秋两套，冬天两套，平时也可以自己穿常服，郁夏的常服颜色大多单一，很难跟裴洺川衣服的色调吻合。
所以校服就成了他们彼此之间，最正大光明而又默契配套的衣服。偶尔穿的校服跟裴洺川的是一套，郁夏都能暗地里开心好久。
但真正在一起后，很多比穿情侣装更让人心动的事情在不断发生，这件普通的小事也渐渐被郁夏抛之脑后，直到今天看到了这件毛衣……
郁夏摇了摇裴洺川的手，“好啊。”
两人走进店里。
导购员很热情地上前来推荐，两人却直奔那一套情侣毛衣而去。
导购员看着二人的身形，预估了一下两人的尺码，给他们找出衣服，他们便各自进试衣间穿上。
裴洺川那件不是很合身，出来换了一次。
郁夏穿好之后照过镜子，发觉不错，便想着等会要是裴洺川穿着也不错，她要怎么抢先付款。
只是说起付款这个问题……
上个学期，自打郁夏给裴洺川还去第一笔款，裴洺川次次吃饭都要带上郁夏，而且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钱付了，郁夏后来长了心眼，付款的时候想要快过他，却总是能被他看出来。
这时候裴洺川就会钳住她的手，在她的注视下掏出手机付了钱，还霸道得有些臭屁地发言：“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给我好好吃饭，把钱都吃回来，看你瘦得那样。”
郁夏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椅面，发起愁来。
裴洺川穿好衣服，撩开帘子走出来，理了理毛衣下摆，发现一旁表情严肃的郁夏。
裴洺川不解，视线扫过她身上的毛衣，走过去，弯下腰，在她眼前挥挥手，“喂，郁夏……郁夏？”
郁夏回神，对上裴洺川的视线。
裴洺川：“怎么了？”
他试着猜测，“这件毛衣你穿上挺好看的啊，怎么这么发愁的样子？”
郁夏抿抿唇，“裴洺川，你让我买毛衣吧。”
见郁夏顶着板直严肃的神情说这话，裴洺川没忍住笑了，伸手就要拿过一旁的大衣，掏手机出来付款，“买啊，想买就买，怎么给你委屈成这样，走，去付款。咱们又不是买不起，想买多少回去都可以，还要再选几件吗，我看那边还有几件挺好看的……”
“诶呀，裴洺川……不是。”郁夏赶忙把裴洺川的手拉住，“是……你让我付款吧，我想给你送毛衣。”
“或者说，是我高中的时候，就想着跟你一起穿情侣装了，但在一起以后，我给忘了。”
裴洺川手中的动作一下顿住，他抬眸望向郁夏。
郁夏的大拇指轻轻挠了挠裴洺川的手背，像是猫伸出肉垫，一双圆溜溜泛着水花的眸子盯向他，他除了被俘虏别无选择。
“行。”
裴洺川吐出一口气，挑了挑眉，歪头笑了，揉揉郁夏的脑袋道：“那这次就拜托郁老板包养我一次了。”
*
结账之后，两人直接穿着毛衣去买花去了，就近挑了两个花店逛了一圈，里面的花又贵又蔫，两人干脆转头去了花鸟市场。
正月里花的种类不太多，郁夏又不想送一些太过常规的玫瑰一类的，两人挑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直到看到一家位置偏僻的小店，摆出了两盆郁金香。
郁夏走过去，朝里面忙碌的背影叫了一声，“老板。”
高挑清瘦的中年男人闻声回头，看到门口有人来，他随地找了个地方放下剪子，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姑娘，要买花啊？”
郁夏点头，“郁金香怎么卖？”
老板弯腰捏着花盆的边转了几下，“这个啊……这个还不到季节，我这个开的不好，就是自己试着养来玩玩的，不卖。”
“你要真想买郁金香，二月再来吧……最少再过半个月，那时候的郁金香才好看，品类也多。”
郁夏犹豫了一下，视线投向店里其他的花，“好吧……”
见老板实诚，裴洺川问，“老板，要是拿来送人的话，哪种花比较好。”
“你问哪种花比较好啊……”老板挠挠鼻子，“我说不上来送什么花好，我只能说我家店里的梅花还不错，要不要来点？”
“你看那个红梅……开的很红很艳，摆在家里也喜庆，这不是要过年过节了，图个好兆头嘛。”
老板拿起一把给郁夏看。
郁夏打量几眼，很快做了决定，付了钱，让老板包装了一下。
老板虽然说话的时候老是一顿一顿的，有时候还有些结巴，但包装的手艺很不错，选了张带书法字样的做旧包装纸，系带用了粗麻绳。
接过花，郁夏又跟老板聊了会天，意外得知老板过年还开店，便跟他说好，大年初二来找他拿郁金香，老板很高兴地答应了。
买完花郁夏没再逗留，告别过裴洺川便回家了。
打开门，郁从书正在客厅看电视。
发觉郁夏回来了，郁从书调低音量，笑嘻嘻看向郁夏，“回来了？”
郁夏点头，“妈呢？”
郁从书瞥头往主卧点了点，“在房间呢。”
发觉郁夏手里的花，郁从书笑意更深，“给妈妈买花了？”
郁夏抿唇笑了笑，放轻步子往主卧去。
主卧的门没关，徐汝支着腿，用腿垫着纸，头埋得低低的，像是在写什么。
郁夏抬手敲了敲门，“妈，我进来了？”
徐汝闻言，像是被吓到了，浑身战栗一下，故作掩饰地将手里的纸张抽出来，站起来的同时，将纸张压到枕头底下，问，“夏夏，怎么了？”
郁夏看在眼里，不过她也没直接戳破去问，只是将手里抱着的花往前伸过去一点，“妈，我给你买花了。”
徐汝盯着郁夏手里的花愣了愣，刹那间，两人之间那层不见边界的冰层像是消融。
徐汝抬腿走过来，缓慢抬手接过郁夏的花。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两人都有些肢体僵硬，郁夏的呼吸瞬间窒住。
徐汝察觉了，指尖轻动，抬手挪过去，整个手掌覆在郁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徐汝又垂眼看向那一簇红艳的梅花，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掀起眼皮看着郁夏，笑道：“多谢我们夏夏了，妈妈很喜欢。”
……
从那天的那束花过后，郁夏和徐汝的关系回温了不少，过年前一星期，徐汝还拉着郁夏说要带她去逛街买衣服。
郁从书听了，也想跟上来，可徐汝死活不肯，郁从书难得地十分坚持，说要是不让他去，她们也别想出门了。
郁夏很少见郁从书这副耍性子的模样，笑着跟徐汝商量，“要不还是让爸跟着吧。”
徐汝这才勉强点头，“那行……你远远跟着。”
郁从书见这位“大人”松口，随意找来一件外套套上便穿鞋跟出来了，生怕她们抛弃他的样子。
一路上，郁从书确实如他所说跟在两人很后面的地方。
不过这样以来，他虽然出来了，却没什么体验感。
郁夏频频回头找郁从书，郁从书朝她摆手，示意她不用管他，后来直接给郁夏发来消息，【夏夏，你跟妈妈好好玩，爸爸就跟着】
郁夏发了张图片回去，是一只小猫蛄蛹着，被p图做成ok的表情包。
书山：【玩吧玩吧】
郁夏这才关上手机。
想到什么，郁夏主动开口，“妈，我打算考教资了。”
徐汝侧头，“想好了？”
郁夏：“嗯。”
徐汝沉默了一会，“好，那你自己准备。”
见徐汝的反应没有自己预料中那么大，郁夏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本以为徐汝见她松口遵从之后，会感慨一句，“你看吧，最后兜兜转转不还是回到这条路上来了吧，你早就该听我的，何必那么犟，都跟你说了，妈妈不会害你，妈妈这么做肯定有道理，我拿我自己人生验证过的路，怎么会错？”
没想到只是这么简单平淡的交代。
郁夏想的正出神，徐汝一把将她拽进一家服装店，进去以后，徐汝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把郁夏丢在一边，便开始激动地挑选起里面最不会出错，最基础最能将人掩盖地平平无奇的衣服。
徐汝松开手，“夏夏，你去选几件自己喜欢的。”
“啊？”郁夏眼下的惊讶无以复加。
徐汝手在郁夏背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嘛。”
郁夏往前走了一小步，回头看了眼徐汝。
徐汝后退一步，站在慢悠悠跟过来的郁从书身旁，对郁夏说：“选吧，等会叫你爸给你买单。”
郁从书推了推眼镜，“这时候想起我了？”
徐汝：“这不是你宝贝闺女吗？”
郁从书笑了，“说的好像不是你的宝贝闺女似的。”
徐汝：“那可不就是我宝贝闺女吗。”
郁夏在前头听着他们拌嘴，眼眶微微热了，就近走到一个衣架旁边，拨愣几件衣裳，头低下去，笑了起来。
*
大年初一，郁夏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个年，回去跟爷爷奶奶拜年，郁夏被抓着手好一通夸。
安泽的习俗是成年之后便不能领红包，但在家里，郁夏虽然成年了，却还是领到了厚厚一沓红包。
大年初二，徐汝的亲妹妹徐琳，带着她的女儿叶潇潇来走亲戚。
徐汝是离异的单亲妈妈，跟徐汝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长相十分相似，性格却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年纪最小，从小在家里被惯坏了，徐琳脾气不太好，比起徐汝来说，她的强势更甚。
叶潇潇今年七岁，在徐琳的管教下，像个闷葫芦，还瑟瑟缩缩的。
郁从书看不惯徐琳管教小孩的那一套，觉得她那样对叶潇潇不好，他当面跟徐琳说过，叫她不要一心只抓孩子的学习，要多关注她的心理成长和人格独立。而且虽然叶潇潇还小，但她作为母亲，也要尊重叶潇潇。
徐琳完全听不进劝，“尊重尊重……尊重是母亲用在女儿身上的词汇吗？再说了，叶潇潇是我的女儿，我严格要求她，那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以后的路走的顺顺畅畅舒舒服服的，你不懂别在这瞎掺和。你们家郁夏就是给你惯坏了，不然……不然我姐计划的多好啊，我都怀疑我姐这样，是被你和郁夏给气得。”
徐琳说话难听，郁从书不是第一次见，他说多了没用，也就不再劝了，只是心疼叶潇潇，小小一个孩子总不笑，每天都看着徐琳的脸色行事。
这次叶潇潇来，郁从书又凑过去，坐在叶潇潇旁边，弯下腰问她，“潇潇想不想看动画片？”
“潇潇要不要吃糖？”
“潇潇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和夏夏表姐一起出去逛街，吃好吃的好不好？”
叶潇潇看了看旁边坐得脊背挺直的徐琳，小手攥成拳头。
“不看动画片了吧，妈妈说对眼睛不好，还耽误学习。”
“不吃糖了，糖对牙齿不好。”
“不出去玩了，这样太麻烦姨父了。”
郁从书听完，面色凝重，叹了口气，余光瞥向徐琳，皱着眉摇头。
……
吃过午饭，郁夏按照约定，跑去花店找了老板要花。
老板记着郁夏，特意给她留了好的，就等她来挑。
郁夏选了一大束粉白的郁金香，付过钱叫老板包好，便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跑。
郁夏喘着气推开门，郁从书还没回来。
郁夏出去后不久，郁从书就给她发消息说他出去买菜去了，要是她回家没带钥匙就给徐汝发消息，到时候叫她给开。郁夏不是那么粗心的人，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钥匙捎上了。
郁夏换好拖鞋走进客厅。
客厅里只有叶潇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郁从书离开前放的动画片，目不转睛。
郁夏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没忍住，偷偷拍了一张，然后才出声叫她，“潇潇……”
叶潇潇盯着电视里的小人，完全将郁夏的声音阻隔掉，“……”
郁夏忍俊不禁，走过去，拍了拍叶潇潇，叶潇潇才一个激灵看过来，“表姐。”
“诶。”郁夏应下，接着又问，“姨妈是在主卧里吗？”
叶潇潇回忆了一下，点头。
郁夏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将花束藏到身后，靠近主卧，想要给徐汝一个惊喜。
叶潇潇视线又转回电视屏幕，只是看了两眼，想起什么，转头想跟郁夏说，郁夏却已经过了拐角。
叶潇潇的话憋在嘴边，小声道：“我妈妈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