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高考如期而至，高三学子们为了这一刻拼尽全力，各大考点门口都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家长。

陈耀祖的父亲特地从外地赶回来，与陈耀祖的母亲和大姐一同在陈耀祖考场附近的小旅馆里挤了三天。

陈爸在考前一天去附近的庙里捐了钱，许愿儿子能超常发挥考个好大学，把庙里求来的高中状元符纸塞给了儿子，让他好好随身带着。

陈妈和招娣俩人则在小旅馆借了厨房，一日三餐地给陈耀祖做饭送去，生怕儿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影响考试。

三天后，随着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声的响起，陈耀祖的高中生活正式宣布结束，一家四口拎着打包好的行李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儿子一考完，陈爸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外地打工。

高考结束，班里同学纷纷都买了手机，陈耀祖也拿着妈妈给的钱在县城里最大的数码店里买了一部。

班长建了个群，把班里能联系到的同学都拉了进去。一帮刚从苦逼高三解放出来的学生们天天在群里侃天侃地聊八卦，作息颠倒，自愿熬夜。今天你玩了什么好玩的游戏，明天他看了什么好看的电影，后天哪里开了家好吃的馆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谈。

陈耀祖不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只偶尔翻翻聊天记录，看看他们在聊些什么。

两周后，高考分数如期公布，班级群里像炸开了锅一样热闹起来。有发挥超常超出自己语气的，有发挥失利唉声叹气的，也有正常发挥比平时摸底考高几十分的，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耀祖在妈妈的催促下，拨通了查分电话，在机械女音的提示下输入准考证号，当听到听筒里报完总分之后，他愣在了原地。

陈妈在一旁不停地问他考了多少，以为儿子是没考好所以愣在了原地，已经开始安慰儿子：“没事的耀祖，考得不好就不好，你要是愿意复读一年就复读，要是不愿意咱就报个能报的学校去上……”

陈耀祖没听到陈妈的安慰，手机听筒里查分系统已经自动挂断了。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拨通了查分号码，按提示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机械女音冷冰冰地报出了相同的结果，655分。

这是一个陈耀祖在模拟考中从未考出过的分数，就算是他整个高中生涯，能考到如此高分的也没几个，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就是本届本校高考分数第一了。

他平复了下情绪，转头打断了陈妈喋喋不休的安慰话：“妈，我考了655分。”

陈妈对此没什么概念，停下话茬疑惑道：“啥？”

陈耀祖深呼吸一口气，欢喜地重复道：“妈，我考了655分。应该能上一个重点本科大学。”

陈妈妈明白了，喜色浮上脸庞，催促道：“快，给你爸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哎哟，我们老陈家可算是出了个大学生了。”

陈爸接到电话，兴奋地夸了儿子好几句，说自己过两天就回家，得好好请客告诉亲戚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几天，他考了个好分数的消息就被他妈宣传地全村都知道了，其他人都感慨，老陈这儿子追得值。

班级群里刷屏的消息让陈耀祖出来请吃饭，陈耀祖想着同学们在不同的乡镇，聚在一起也不是很方便，就回复道：“回校填志愿的时候大家一起聚一聚吧。”算是应下了请客的事。

陈爸回来后，带着儿子大张旗鼓地祭了祖，谢谢祖宗保佑陈家出了个大学生，又在村里请了大厨，摆了三天流水席。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哪怕是平素与陈爸陈妈再不对付的人，也殷勤夸赞他们养了个好儿子，夫妇俩在村里可是扬眉吐气，大大出了回风头。

陈耀祖在班主任的指导下，报了一个可能分数堪堪够线的S市的985学校，一所分数优裕的邻省一线211高校王牌专业，保底报了本省内的C大。

填好志愿，全班同学喊着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一起去了市中心一家有名的餐厅，开了六桌席面。陈耀祖兜里揣着陈妈给的银行卡，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们点菜。

几十个人吃吃喝喝聊着天，从中午一直吃到了下午两三点才散席。班长过来搂了陈耀祖的肩膀，说：“你小子不知道，你刚搬进我们教室的时候，全班人都等着看你笑话呢，没想到最后倒是你考得最好，难怪能破例转班，不服不行啊。”

陈耀祖笑笑没答话，其实这些他都知道的，所以他跟这个班的同学一直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大家不过一起同学一年，以后分道扬镳，谁还会认得谁呢？

陈耀祖跟老师同学们在饭店门口告别，坐上了去客运站的公交车，这次离开就是真正的告别了。

他正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发着呆，手机响了，陌生号码。

陈耀祖接起来：“你好，哪位？”

陈夏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陈耀祖，你在哪儿呢？今天回校填志愿都没来看看我跟老丁。”

“刚跟一班同学吃完散伙饭，准备回家呢。”

丁鹏程的声音也在那头响起，咋咋呼呼的：“哎哎，你怎么能就这么回去了呢，我们三班也跟你一起同学两年，我跟陈夏还跟你做了三年室友呢，不来一起聚聚？”

陈耀祖迟疑，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刚刚赶得上天黑前到家，如果再去三班聚会，可能今晚就回不去了。

对面像是看出了他的迟疑，马上打感情牌：“好久没见了，就当大家各奔东西之前的最后一次聚会，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你马上来啊。”说完不等陈耀祖拒绝就挂断了电话。

短信很快发了来，陈耀祖看了地址，发现正在自己所在的这条路不远处，公车到站，他下了车按导航走过去，路上打了电话给妈妈说是明天再回，陈妈没多说就同意了，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三班的聚会没带班主任和老师，听陈夏说是中午已经单独请过了，晚上这是同学们纯AA制的聚餐，所以他们才把陈耀祖喊来了。

虽然高三一年没跟他们一起念书，但是两年的同学情分还在，陈耀祖很快跟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三班的同学纷纷感叹，只知道陈耀祖高一高二的时候学习努力进步明显，怎么也没想到最后高考能考个全校第一。

陈耀祖一口气喝干杯中的饮料，说：“我也没想到啊，我平时在一班也就是个中游水平，最后超常发挥了嘛。”说得余下的人都纷纷羡慕不已。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在差距差不多的时候如果有人超过了自己，那会生出巨大的嫉妒心，而在差距巨大的时候反而会由衷地道贺和不掩饰地羡慕。陈耀祖显然在三班聊得更加自在些。

陈夏按住陈耀祖的脸，把他转向了自己和丁鹏程，问：“哥们儿，你报了哪里的学校啊？”

陈耀祖说了学校名字，又说录取结果还没出，也不知道能去哪所学校读书。

陈夏和丁鹏程两人也说了自己的志愿，发现都天南地北的，一时三人间气氛有些沉默。

为了活跃气氛，陈夏说起了寝室第四人赵琨：“陈耀祖你知道吗？高三一年赵琨可是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贬义的。”

陈耀祖因为高一的那件事，并不想聊这个人，又不能冷了场子，只能不咸不淡地回道：“他怎么了？”

“他把旁边一所中专的一个女生肚子搞大了，高考前两个月那女生亲爸来学校闹来着。”

陈耀祖想起来了，高考前两个月确实好像听说过这么一桩事，只是当时全班都忙着冲刺较劲，没人八卦当事人是谁，后面这事儿平息了也就没人再提了。

可是赵琨不是同性恋吗？他怎么会让女孩子怀孕？

陈夏看陈耀祖不信自己的眼神，说：“不信你问班上其他同学，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人去看过现场热闹呢，不过后来被教导主任封了嘴，只在我们班内部流传过一阵。”

陈耀祖试探道：“是高一的时候你们从二班听来的那个传言里的女主人公？”

“不是那个，那个据说他高一暑假的时候就分了。”

丁鹏程在一旁幽幽地说：“这可真是个渣男啊……他怎么就跟我们一个寝室呢？”

陈夏连连点头：“可不就是个渣男！听说那女生后来被父母带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前两天有认识她的人说已经相好了人家，年底就结婚了。”

陈耀祖疑惑：“她父母这么快就放弃了？”

“因为赵家给了一大笔赔偿金，那女生的哥哥有钱买房下聘娶媳妇儿了，不然你以为？”陈夏不屑道。

陈耀祖想起了陈夏说过的赵琨家中有背景的那个传闻，这么看来，是真的。

散了席，陈夏他们还想喊着陈耀祖一起去K歌通宵，陈耀祖没答应，他想睡觉了，一天在路上奔波，喝了两顿酒，人早就乏了。

三班其他人勾肩搭背去旁边的KTV继续下一摊，陈耀祖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酒店。

已经十点多钟了，县城的路上早就没什么人了，路灯熄了一半，陈耀祖按照手机导航往最近的一家酒店走去，大概1.5公里的路程，中间要穿过一条小巷，如果不穿小巷就要绕3公里的路，陈耀祖选择了最近的路。

小巷里黑漆漆的，没有路灯，两边是高耸的围墙。

陈耀祖听到身前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几个高耸的人影，打着手电筒，横在了巷中。陈耀祖不以为意，想绕行过去，却被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手电筒的光闪地他睁不开眼睛，但他意识到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大概是社会小青年半夜又出来干坏事了。

陈耀祖没有犹豫，转身就跑，却见巷子口也进来一个男人。他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被身后追上来的人一把打掉了。

手机摔在地上发出极大的碰撞声，身前的男人打着手电，弯腰捡了起来，看到屏幕上的号码，笑出声：“想报警啊？等警察来的时间都够我们把你大卸八块了。”

陈耀祖听到这个声音觉得有点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身后的男人手里的手电筒从背后照过来，被陈耀祖的身体挡了大半，却正好让陈耀祖借着一点光线看清了眼前人的脸，是赵琨。

赵琨抬起头来，也认出了这个三年室友，眉毛挑了挑，继续说道：“原来是老朋友，你这么晚了在这儿干吗呢？”

陈耀祖却没有放松警惕，只盯着他不说话。

赵琨做了个挥退的手势，陈耀祖顿时感觉身后的光线调转了方向，脚步声越来越远，那几个人走了。

陈耀祖这才开口道：“我去酒店开房睡觉。”

赵琨在黑暗里笑出声，走上前来一把勾住了陈耀祖的肩膀，大力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巧了，我也要去酒店开房睡觉，咱俩一起吧。”

陈耀祖对他有生理性的反感，一边挣扎一边拒绝：“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陈耀祖哪里是赵琨这种社会小混混的对手，体型体力都差的太多，一路被赵琨押着来到了酒店门口。

陈耀祖心中一喜，正想跟保安求救，赵琨就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要是敢喊，我就把你是同性恋的事情宣扬得整个高中同学都知道。”

陈耀祖挣扎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反驳：“我不是同性恋。”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决定权在你。”赵琨松开了箍住陈耀祖的手，率先走进了酒店大堂。

陈耀祖心中挣扎，估量着赵琨的威胁。如果真的被赵琨嚷嚷地人尽皆知，自己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父母对自己的期望，还有以后他们一家如何在这一方土地上做人，都是无法控制的事情。

反正自己就是个同性恋，被男人睡一晚能避免掉很多的麻烦，为什么不行呢？陈耀祖自我安慰着，跟着走进了酒店。

“身份证。”

赵琨伸手拿走陈耀祖刚从皮夹里掏出来的身份证，跟自己的一起，递给前台，说：“开一间大床房。”

前台刚接过身份证，就听旁边另一人说“开两间大床房”。她抬头看到个子高的那个正回过头去，想理论些什么，个子稍矮的那个又缓声重复了一遍：“开两间大床房，麻烦你了。”

前台看他二人好似还没商量好，只得再次确认：“到底开几间房？”

赵琨看着陈耀祖的神情，终归做了让步，回头跟前台确认道：“开两间大床房。”

前台快速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把房卡和身份证分别交给二人。

两间房在同一层，隔了一段距离。赵琨拉着陈耀祖进了自己名字开的那间房，插房卡、锁门一气呵成。

赵琨扔下手中的东西，回头催促陈耀祖：“你先去做个清理。”

陈耀祖僵着声回：“我不会。”

赵琨吹了声流氓哨，语带调戏：“哟！还是个雏儿啊？那今天哥哥给你开个苞。”

陈耀祖一脸羞愤，抬手就想打人，被赵琨轻易地拦了下来。

赵琨正了正神色，把屏幕被摔烂的手机递给陈耀祖，道：“不会就上网查一查，总不能我帮你清理？”

赵琨举着手机等了几分钟，陈耀祖才伸手接了过去。

没一会儿，陈耀祖抬起头看向赵琨，说道：“没有工具，没办法清理。”

赵琨了然，说：“你等会儿，我叫个外卖。”

陈耀祖心中疑惑，这小县城大半夜还有外卖？外卖还卖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