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公爵宅邸大门外。
“阁下,公爵已经休息了,有规矩在,我们是不会放您进来的……铁栏上有符文,空中也进行了封锁,您小心些,硬闯不现实。”
切尔与守卫沟通失败,灰头土脸地离开,走出士兵的视线后豹耳直立而起,眸光格外明亮。
伴着虫鸣,雪豹从倒霉蛋门口顺走一把铁锹,在狗洞下挖出条隧道,深吸一口气钻过去与看家犬来了个亲密接触。
“啧,”切尔一把捏住馒头状嘴吻,立即用手刀进行安抚。
黑狗倒头就睡。
豹子弹了弹耳朵闪进灌木丛,看好方向后在院子里狼奔冢突。
一路跑过去,背后警报迭起
护卫长看清来人眉头一皱。随即暗示下属把兵戈换成铜锣,整队人马开始大吵大嚷,像农户在田野里轰野猪。
“我们看见你了!快快束手就擒!”
“麻醉箭,等等!别用那把弓,你想把他的脑袋射下来吗?赶出去就行!”
“换工具,把他叉出去!”
“他要进屋了,怎么办?快撒网!”
“队长,漏了,他像只白毛大老鼠。”
“……没事,算了,公爵大概不会怪我们,就当——没看见吧。”
切尔翻身进屋,直奔公爵寝室,在走廊里大喊大叫,把侍者吓得面壁思过。
“法尔科纳!”
“我来——”
接艾洛大人回家。
他没说完,一把推开寝室大门,几步蹿到床边,把被子掀开转得像飞饼。
“法尔科纳,真抱歉,比约定时间提前几个小时,没打扰你休息吧?”
“……”
老者垮下脸,摸起花镜挂到鼻梁上,眼底淤青一片。
“年轻人火力旺,我理解……跟我来吧。”
大魔法师整理睡袍,随后慢慢下床,骨头咔咔作响,一口气分三次喘完,末了不住咳嗽。
老者的胡须干枯毛燥,再没有光泽。脊背更加佝偻,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不复旧时代的荣光。
切尔眸光一暗,欲言又止,
“……公爵,你——”
怎么老了这么多?
法尔科纳领会到深意,释然地轻笑。
“呵呵,万事都要付出代价,奇迹也一样,都不是凭空出现的,买面包要花钱,施展魔法要耗费魔力,修复灵魂要用别的灵魂填补,想让时间倒流就得付出同等代价,嗬……切尔,走吧,我带你到他身边。”
……
法尔科纳曾有瞬间犹豫,消耗自己的生命来救治一条传说中的恶龙是否值得。
在阿特斯和切尔联手整治国家时,他站在陷入长眠的青年身旁沉思不语。
英魂们聚集在他身后围成一圈轻声探讨。
他们持反对意见。
“德拉科,他是隐患。”
“魔族性情不定,翻脸一时。”
“你能百分百治好他吗?到时损兵折将,两下亏空。”
“历代君王都会屠龙,有什么可犹豫的?不必愧疚。”
“雪豹杂种不会感激你的,阿特斯殿下亦然,别忘了你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王储和陛下可都不是寿终就寝……”
“等他们处理完暴民和异族,就轮到你了,德拉科。”
“……”
他忽视这些忠告,背对着讯使,只听闻捷报频传。
法尔科纳动摇了。
也许阿特斯真能让国家更加繁荣,人民更加幸福。
新王将开启新的时代,新的时代废黜旧的法条。
“现在和那时不一样了……”
150年间,法尔科纳第一次反驳了先人。
“我相信阿特斯陛下会带领国家走向更好的未来……玛瑞蒂纳,你也将迎来新的结局。”
“而我——理应为曾经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
……
年迈的老人遣退侍从,独自带领切尔走过长廊。
两侧灯火辉煌,墙壁上挂着历代德拉科公爵的画像,他们的目光紧随一老一小,各中情绪复杂得像隔夜饭汤。
魔法屋门前,老者认真地发问。
“切尔,如果我只治好了他的身体,带回的却是全新的灵魂,他不记得你,也不认识我们任何人……你能接受吗?”
“新的?”
青年有些疑惑,眼底明灭可见。
“就像春天到了,信兰重新发芽,他还是他,只不过——洁白如纸。”
“……”
切尔沉默良久,忽然笑出声来,那声音有些悲凉。
“那很好呀,艾洛大人把不开心的事都忘掉……而且这次我会先遇到他,我们一定能过得更好。”
雪豹脸上绽出久违的笑容,眸底隐隐掠过一丝失落,如深潭表面的涟漪。
“好,切尔,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要成为第二个伊戈,让历史重演。”
法尔科纳推开门扇,背后的英灵瞬间消散,飞往灵魂该去的地方。
时代滚滚向前,他们也终于获得解脱。
……
魔法屋中央,刺眼的猩红法阵徐徐旋转,散发出灼热的气浪,把屋子炙烤得像桑拿房,但这种温度对某种魔法生物来说正好适中。
一条马驹大小的金色幼龙首尾相连盘成一团,正趴伏在法阵中央酣然入睡。
察觉到有人靠近,幼龙掀开眼皮,机警地伸直脖颈左右瞭望。
“咕?”
他锁定缓步靠近的银发青年,猛然张开翅膀,呜呜地威胁,不住哈气。璨金龙鳞尽数炸开,一对祖母绿色竖瞳紧盯那个人影。
幼龙用前爪刨地,呲牙低吼。
“呜——”
青年站定在法阵边缘,表情被蒸汽遮挡看不清喜怒,但龙能感觉到对方复杂的情绪。
欣喜、震惊、失落和无奈。
为什么呢?
幼龙摇了摇尾巴,脑袋里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
那人好像在抱着自己哭泣,泪水像一串珠子,眼睛里死气沉沉。
他摇摇头把奇怪的画面甩出去,随后拍了拍翅膀撕开白雾,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呼呜——”
幼龙小心翼翼探身过去,不住吸气,嗅闻青年的味道。
“……咕。”
他不由自主地吞下唾液,伸出舌头舔乱了那头银发。
好香,想吃。
和面包房里的小蛋糕一样诱人。
“艾洛大人,好痒……”
青年笑着抱怨,却没想过拒绝或躲开。
半晌后,当幼龙对他丧失了兴趣,正要转身远离。
“艾洛,别走了……”
切尔一把抱住了龙纤细的脖颈,肩膀颤抖得厉害,仿佛一触即散。
“我现在——很开心。”
好像下雨了,雨滴落到龙鳞上瞬间被高温蒸腾成白雾,闻起来咸滋滋的。
幼龙没有挣扎,只是歪了歪脑袋。
“呜,”他打了个哈欠,侧卧下来原地休息,用尾巴圈住并不柔软的青年,在怀里给他留了个位置。
……
刚出生的金龙就有马驹大小,吃过自己的蛋壳后能长成骏马,可艾洛纳伊斯没有蛋壳。
他找了好久仍旧一无所获。
营养不良,慢龙一步。
“咕呜,”艾洛纳伊斯吃光了仆人送来的食物,仍觉得饥饿。
他烦躁地摇头摆尾,不时盯向门口,眼里闪过希冀。
那两个奴仆怎么还没回来。
他低头嗅闻地面,吻部触碰到红砂法阵时不禁用舌尖舔了舔。
好像能吃。
他像毛虫一样沿着叶脉把法阵吃光,顿感活力满满,全身上下使不完的牛劲。
“sko.le.”(无聊)
早智的幼龙舔了舔爪子,把自己清洁得闪闪发亮。
他仰头看向四周,翠绿的瞳仁慢慢转变成金色,围住房间的法阵纹路无所遁形。
龙脸上露出颇具人性化的微笑。
他好像天生具有看破法阵的能力,并很擅长从这种四面围墙的地方逃脱。
幼龙成功越狱,捕猎归来的雪豹满心欢喜,一开门满腔热忱咽进胃里,拳头能攥出响来。
……
一条金色幼龙挟着云雾降落到塔顶。
正午烈阳模糊了他的身形,有人在脚下看到一团黑影,仰头时却只望到金色的光晕。
利爪在琉璃瓦上刮出三条划痕,龙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会成为累赘,于是掘弃了威武的形象。
“an.mo.yi.”(晴风)
他站在塔顶,与风标同向。过肩金发随风摇曳,如一片麦浪。
两只翠眸在狭长的眼眶里滑动,俯视着忙忙碌碌的人群。
因技法尚不成熟,魔力也不稳定,幼龙没能变出像样的衣衫,只给自己套了一层白袍,好似被单幽灵,身后还留条尾巴。
他在塔顶左顾右盼,和麻雀一起歪头,最终选定一个方向——皇宫。
“can.di.”(金灿灿)
龙跃落到墙头,沿着蜂巢似的围墙前进。
……
用完午膳,阿特斯漫步到花园,躺到老国王的摇椅上仰望天空。
这片蓝天没被建筑物遮挡,白云悠然飘过,猎鹰划过苍穹,青空分外澄净,就像一副油画。
“这就是您每天看到的风景吗?”
几条半大獒犬在草丛里嬉戏,好似毛茸茸的跳蚤。
它们追逐打闹,撕咬彼此的尾巴。
“哇呜——”
个头最大的四眼獒犬从同伴身后蹿跳而起,却一头撞到了树干上。
阿特斯头顶树影婆娑,悠悠飘下几片绿叶。
年轻的王拾起树叶,注视良久。
这狗力气怎么这么大?
阿特斯屏住呼吸,用心聆听。
他仿佛听到了呼吸声。
没等君王有所动作,树冠突然大幅度摇晃起来,一道金色身影倒挂而下,迅速捂住了他的口鼻。
“嘘。”
精灵般的青年粲然一笑,眼里熠熠生辉,金发与阳光交相辉映,折射出无数条棱形光束。
他低声说道:“安静。”
看着那张说的上熟悉的精致面孔,阿特斯恍然回到了佩戴王冠之前,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呼噜声。
“唔,你——”
你从冥界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