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清醒些了吗?”
“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疯子吧。”
“可是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罗斯,伊戈说有一个方法能把‘玛瑞蒂纳’压制下去,要不——我们试试?”
……
“他说要先封印力量……这七枚戒指是他刚刚送来的,上面的符文我都检查过了,刻的是我们的名字,大概没问题,戴上试试?”
“感觉好些了吗?玛瑞蒂纳还在不在你脑子里说话?”
“喂,罗斯,老大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把那些戒指摘下来吧,我觉着不是好东西。”
“好像摘不下来了。”
“我去把伊戈薅来。”
……
“小黄毛,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个方法有没有副作用啊?把我们老大弄成这个样子!看什么?他能被那个什么玛瑞蒂纳控制还不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他也不会精神分裂搞出条恶龙,我们——”
“你做什么!特伦,拦住他!”
“蠢货,住手——”
“吼——”
……
“艾洛纳伊斯,请你去死吧。”
艾洛,对不起,下辈子还你。
……
那以后,赤地千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他被封印了四百年。
醒来后发现变了人间。
……
空无一人的角斗场里。
逐渐崩坏的贵宾高台上,猩红的血液在真丝地毯表面流淌,晕染出瑰丽的图画,好似一朵正在溃烂的山茶花,殷红花瓣彻底张开,铺满所见者的视野。
一位身披白袍的青年站在糜烂的花蕊中央,如牵线木偶般歪了歪头。
“艾洛纳伊斯,好久不见,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将你遗忘了。”
他在脑子里和自己说话,平静下蕴藏癫狂。
他脚下躺着一枚断戒,缓缓沉入猩甜的红泥。
随着第四枚戒指彻底丧失作用,记忆和力量逐渐回笼,平衡瞬间被打破。
烈焰般的朱丝悄然爬上发梢,强势地与鎏金五指相扣,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长度。
艾洛的金发好似浸过鲜血,下半部分被染成了红色,还有向上侵占的迹象,相接处好像落日下的湖泊,正被战士们的热血逐步晕染。
战火烧到了森林。
他感到左眼一阵刺痛,那只翠绿的眼球刹那间变成铜色,半张脸映到挂在墙上的兵戈表面,露出与另一边截然不同的微笑。
玛瑞蒂纳在黑暗处低语。
“艾洛,把力量全部取回来吧,然后——”
“让罪人付出代价。”
金瞳在狭长的眼眶里滚动,指向舞台。
“把雪豹杀掉,取回我们的力量。”
……
“嘀嗒,”最后一滴红酒凝结在瓶口,然后绝望地下坠,被土壤吸收。
切尔站在露天舞台中央仰头看向突出的贵宾单间。
四周杯盘散乱,鲜肉和瓜果洒落一地,如狂欢过后的现场般空虚寂寥。
他像被抛弃的演员,独自站在台上,彷徨无措地张望。
阳光依旧那么灿烂,却驱不散斗兽场内经年的寒气。
切尔被光晕晃了眼,不禁错开视线,扫向凌乱的观众席。
他的鼻翼动了动,圆耳倏然直立,仿佛想到了新的目标。
雪豹走向观众席,撑地跳下舞台,在地上挑挑拣拣,把没磕坏的水果擦干净抱进怀里。
勤俭是种美德,浪费粮食等于犯罪。
他捡到几种以前没见过的珍奇水果,正蹲在角落里细细打量。
“啪嗒。”
身后突然传来石砖破裂声,似有重物从高处坠落。
切尔转身,随后抱着果子快步走过去,唇线自然而然地抿出温柔的弧度。
“艾洛大人,你回来了。”
他走出穹顶庇护的范围,半只脚迈进光里,忽地顿住了。
“……”
眼前人了无生气,过腰长发像是浸过鲜血,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一缕额发垂落下来遮住半只眼睛,另一只紧紧地盯着他,被风刮痛也不眨动。
切尔眸光一暗,放开怀里的果子,任它们滚向四面八方。
他问,“你怎么了?”
他接道,“你过来。”
回答两人的是长久的沉默。
他们之间横着条光暗分界线,一个在阳光之下,一个在黑暗之中,却能感到一般严寒。
“咚当——”
异响传进四面漏风的建筑,魔族战士们包围了角斗场,盔甲和兵戈相碰撞,声声入耳。
玛瑞蒂纳在暗处冷笑,“哈,饭后甜点。”
“多可笑啊,家畜竟敢拿武器对准主人,还把耶利摩改造成这个样子,真是没品。”
艾洛不发一言,定定地凝视着切尔,向他伸出手。
“过来。”
切尔上下扫视着艾洛,目光锁定在他被遮盖的左眼上。
他背起耳朵,沉声发问,“艾洛,你在叫谁?”
表情迷茫的龙沉默几秒,随后哑着嗓子呼唤道:“……切尔,过来。”
当吐出这个名字时,混沌的头脑有一瞬间恢复清明。
“好,”切尔微笑着应答,毫不犹豫地走出黑暗,搭上那只悬在空中的手。
“艾洛大人叫我,我一定会来。”
艾洛捏住雪豹的爪子,力气大到把骨头碾出脆响,可对方没有逃开,只是皱了皱眉头,翘起的唇角抽动几下,却也没有放平。
“切尔……”
他含住这个名字,像抓住了门扉。
“我在。”
他的过去被载入史书,未来满是迷雾,现在充满谎言,不辨真假,可这个名字能提醒他“艾洛”真实存在过,并与世界产生了交集。
谁才是本体,“我”占据主导。
“切尔。”
“我在呢,艾洛大人。”
青年明朗的声线在混沌的房间里撬开一条缝。
“艾洛大人,我一直都在。”
“你说过可以带着我,那我就跟你到生命的尽头。”
罩在头顶的迷雾开始溃散,玛瑞蒂纳蹲在角落里蹙眉,接着被赶往更深处。
他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笑得露出两颗白牙。
“只是时间问题,艾洛纳伊斯。”
“我们终会重逢。”
艾洛攥紧切尔的手感受着现实,他轻轻喘息,余光瞟到远处鬼鬼祟祟的异族身影。
是时候离开了。
【游离的浮尘,聚于脚下】
他把切尔扯进怀里一把勒住,另一只手在虚空中抓到一条魔力锁链,从影子里拖拽出条张牙舞爪的双足飞龙。
“唳——”
金红线条编织成的魔兽扬头嘶名,像破水的天鹅般张开翅膀,向前冲倒一片座椅,借力升空撞破了围墙。
百发箭矢擦肩而过,被蜂巢状护罩反弹回去。
耶利摩魔力塔全部开启,却也拦不住扶摇直上的飞龙。
他毫发无损地穿过玫红色光罩,还带走一部分魔力让身躯更加实体化。
“呵呵,”玛瑞蒂纳在轻笑,感叹后辈的粗心大意。
“这么多年了,芬里尔的崽子都生崽子了,防御塔还不更新,是在等我回来吗?”
显然不是。
只是自那以后战火久未燃起,直到今天——四百年前的余烬被重新点燃。
……
飞龙穿透云层,在太阳下滑翔。
他飞向雪山,好让北地寒风冷却主人焦躁的情绪。
纯白衣袍猎猎作响,在云上开出朵花来。
艾洛抱紧切尔,回想起自己与同伴们的过往。
……
罗斯玛丽——荆棘魔女。
她是第一个追随自己的魔物,亦是陪自己走到最后的长辈。
这位睿智的女士在关键时刻发现了戒指的奥秘,毅然跟着投入深渊,在幽暗地域保护长睡不醒的艾洛,并于生命的最后时刻撕裂灵魂,让封印不得延续到后代身上。
第一枚戒指在睡梦中断裂,给予真龙自保能力和“重生”后的悠闲时光。
当艾洛跪在骷髅堆里扯出她的黑纱裙时,罗斯飘浮在空中亲吻了他的额头。
“殿下,愿我的发冠能隔绝淬毒的目光,裙摆能遮掩您的气息,法杖能成为您的剑,为您开路。”
“我会在冥河边祈祷,祝您一路顺风。”
命运的齿轮从那时起开始转动。
……
芬里尔——高山上的红狼。
作为前锋,他鲁莽、暴力、粗心大意,却是个十足的好人。
他渴望和平、安宁的生活,喜欢孩子,提倡众生平等,重感情,能为家人和朋友付出生命。
狼一生只有一位伴侣。
红狼芬里尔有一位人类妻子,他在妻子寿终正寝后默默守护她的家乡直到最后一刻。
那座小城后来发展成了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安达利尔,意为“爱与别离之地”。
……
埃托伊尔——翠梅拉蒂森林的精灵王。
他被百年前的艾洛纳伊斯说服,走上了一条终结战争的伟大道路。
他冷静、果敢,貌似是队伍中最冷静的存在,实际上却是个隐藏话唠,而且会在夜晚独自感伤,思念家乡贤惠的妻子和黏人的女儿。
艾洛纳伊斯从他那里学到不少关于精灵的习俗和常用语,也学会了念诵他女儿的名字——墨尔菲洛。
……
特伦——最年轻的雪域领主
潜藏能力max,被艾洛评价为“一定能活到最后的捉迷藏大师”。
喜欢独处,但从不会嫌同伴吵闹,擅长各种杂活,属于六边形战士。
耐得住寂寞的人注定要承受百年孤独。
……
玛提娅·美杜莎——并不冷血的蛇人。
她的名字寓意为“神明的礼物”,却在出生后成为了毒蛇家族中唯一一条无毒巨蟒。
玛提娅在遭受排挤后愤然出走,发誓要达成超越所有族人的伟业,然后让他们承认自己曾经的肤浅和无知。
终于,她威名远扬,同样流传下去的还有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好胜心和天生异能——【美杜莎的凝视】。
……
乌利恩塔——一头强壮的龙兽。
力大砖飞,但很容易被蛊惑,百年战争后没有过多记载。
……
伊戈·布兰多尔——狮心王朝中最杰出的君王,熔金骑士,不死的领袖,最后的英杰,屠龙英雄。
带领七位勇士终结了魔龙赤地千里,开创长达四百年的和平纪元。
……
可关于伊戈,艾洛想不起更多,他们之间始终立着一道屏障,相对而视,如隔天罡。
但他们的旅途因他终结,更深的真相就在他的身上。
艾洛垂眸看向雪地,那只被额发遮盖的金瞳骤然发亮,如蛇般感应到无数热源。
“阿特斯——”
他咬着一个名字坠向地面,陨石般砸到人类大部队中央,掀起雪浪。
“lei.ou.en.”
狮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