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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解疑与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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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当铺的柜台前,清明出示了本属于葵家女眷的随身玉佩。

“掌柜的,你可识得此物?”

还是那日的掌柜大爷,他接过玉佩细细端详,而后又打量起眼前的男子,眼中逐渐浮现出欣喜的神色来:刻着葵字的女式玉佩、杀气侧露的高壮男子,这两样都与交代之人的描述相符,只差最后一条。

他一字一顿地吟起一句莫名其妙的诗句来,目光锐利,“暮落舟帆小......”掌柜拖拉着尾音,像是等待着谁来接续。

清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掌柜的是小寒的暗桩,脱口而答:“冬临江月寒。”

茶苑节气使拥有与各自一脉暗探接头的暗语。按规矩来说,各使之间不得互通,可清明决意与小寒相守一生时,逾越了这道命令,小寒死后这道暗语成了绝句,除他之外,换作旁人定是答不上来的,如此推想,小寒是有意而为之。

“齐了!大侠稍等。”

掌柜拍掌雀跃,立马转身消失在了后堂里,他看似等这一日也很久了。

清明身旁的小姑娘倾身倚在柜台上,望着掌柜的去向,惊叹不已:“原来如此!怪不得掌柜不愿搭理我,也不愿让霜姐姐赎回玉镯。这是特地留给你的呀,寒姐姐她一直在等你来。”

清明微笑不语。

小寒费了这般心思,究竟要留给自己什么呢?清明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见掌柜取物许久未归,牧梓澄打听起那玉佩的来历:“这个玉佩是怎么回事?表兄不是说它是葵家的物件,怎么会在寒姐姐手里?”关于那些久远、与她有着若隐若现的关系的故事,正是她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好奇的。

“它原本属于你娘。”清明说完,女孩露出惊讶的神色。

清明背靠着柜台悬起玉佩,让屋外照入的光反射在玉佩通体透亮的翠绿纹理上,晃一晃流光四溢。

“听小寒说,吴妈曾在葵家侍奉。她年轻守寡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捡到小寒这个弃婴,便将她视作亲生骨肉一直带在身边。可吴妈这样的善行,却受到其他仆人的嘲弄和非议,是葵家小姐无意间撞见了此事,才将这对苦命的母女救出苦海,留她们在身边。那年小寒才三岁,却与养母饱受刁难,幸而得小姐垂怜,因此她将你娘亲视为救命恩人。

“可惜好景不长,也正是那一年吧,你娘亲离开了葵家。她走之前,将这玉佩赠与小寒,好让她们不再受人欺负,哪里想到之后却未能如她所愿。恐怕吴妈是因协助小姐暗中离家受了牵连被逐出葵家,两人自此无依无靠。大概是穷困潦倒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吴妈怕小寒跟着受苦,打发走了她,让她去旗德寻你娘亲收留,小寒便孤身一人从这极北之处去往了南境。

“好在她们重逢了,小寒便随你爹娘一同在墨铸住下。可墨铸频频遭到不知名的恶徒侵犯,跟随你娘亲一同离家的贴身侍女就在一次袭击中丢掉了性命,他们担心小寒也遭受牵连,便托苑主将她收留在茶苑,习武防身,学会保护自己。因此,我才得以遇见了小寒。缘分,很奇妙吧?你看它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你这里......这个玉佩,你收着吧,它理应是你的。”

牧梓澄呵护地接过了这枚历经了不少沧桑的物件,它的光泽似乎闪耀着昔日的点点滴滴。她注视着这玉佩,陷入了那些关于往事的遐想。

“大侠和姑娘久等了,东西收得太深叫我费了些功夫。”掌柜的回来,捧着一个手掌大小的包裹之物,他小心翼翼地递给清明并嘱咐,“东西很贵重,大侠务必收好。”

“有劳掌柜。”清明微微颔首,冲女孩说道,“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在掌柜欣慰的目送中离开了当铺。

***

大竹山属地仍是那片风貌。只是那时冬深冰雪寒凉,今日秋高枯草苍茫。

不同的季节却是一样的风调。

临近山麓的界碑上,清晰地显现出朱漆的三个字,此时才看清了它灰黑的石身。石碑后围成片的竹林遮天蔽日,每根都粗过碗口,顺着山势逐阶高升。然从百余丈后戛然而止,露出奇态各异的磐石巨松。那高处就是景阳辖内最著名的奇观九子岩,岩崖上坐落的屋宇,零散地分布在各处奇石间,影影绰绰叫人不敢轻信。可清明确知,盘踞在其上之人与他无异。

世人罕知九子岩上所居何人,若要久住在这乱石崖上,寻常人是办不到的。他们各个身怀绝妙轻功,奔跃于高山悬石间,宛如常人走在平路上。这样高明的轻功,在整个重禹境中怕也是无人匹敌的。就连茶苑中以迅疾著称的清明,恐怕也无法跻身前列。

他们也干着与茶苑相似的暗中活计,同样夜里行事。只是他们所刺之人,大都是江湖上起了高价买杀的。且与茶苑不漏风声的规矩不同,他们事成之后会故意在尸身上刻下组织的标识,乃是一个飘虚状的“灭”字。清明曾亲眼目睹过几次凶杀后的现场,除了那个组织的徽识,当场遗留的还有白的或黑的羽毛一根,足以证明江湖人所称白隼和玄鹰这两个名号的暗杀者确有其人。

正是这个行事高调、号称暗杀之王的玄鹰,成为了茶苑的目标。几经波折,他也算是栽在了茶苑手里,不过相应的,清明在这一对决中失去了他最最心爱的女子。没料到的是她怎会未卜先知,于身死之前给他留下了遗物。若不是自己身旁这个被小寒授有抚养之恩的小姑娘,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靠近这个伤心之地。

清明用目测丈量了那石碑到自己身处的距离,算起来觉得差不多了。

“大致应是眼前这几丈的范围。时间久了,我也有些记不确切了。”

触景伤情,清明难掩孤寂之色。

牧梓澄望着脚下这几步满是苍黄的草地,蹲下身,轻抚着杂草丛生的土地自言自语:“这就是寒姐姐最后的地方么......”

凉风吹得周围的竹林沙沙作响,牧梓澄的喃喃私语戳中了清明心中的那一分念想。他湿润了眼眶,只想忍住悲痛,不愿在自己要保护的孩子面前落泪。可女孩真切地察觉到他刻意转过了身,她便也故意不回头看他。她心想,以后不知还有谁能够安慰他?

他们都走得好突然——爹爹、娘亲、小寒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天又可能会夺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此时在她背后默默流泪的男子也是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消失,再也不见踪影......这样想着想着,牧梓澄暗自叹息,与人亲近,实在是件难过的事情,好难得相熟相知,那些人又会变成生命中的过客。

“这里风太大,待久了怕会着凉。”背后传来男子恢复了镇定的声音。

“不要紧,我还想再待会儿。”牧梓澄顺势问他,“你不看看寒姐姐给你留了什么?”

“也是,这里挺合适。”清明才想起来,从怀里掏出那一小布包。摊开了看,果然是他送给小寒的玉镯子,包的好好的,她和掌柜的都很慎重。“这就是我送给小寒的定情信物,那年她才十八呢......”清明取了镯子捏在手上端详,微笑的眼角眯起了鱼纹。

牧梓澄看着他满脸溢出的幸福神色,就仿佛他又回到了曾经与女子定下誓约的那一日。

大概哭过人就畅快了吧?可是真的能够释怀么?牧梓澄心中对此抱有许多疑问,她不太懂,不论爹娘还是小寒去世,她都没有哭过,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这是封信么?”牧梓澄突然发现了那布包里剩下的东西。

清明故作扭捏:“说不定是情书,这可不给你看。”

“哼,那你慢慢享用吧。”说着她就起身准备离开。走远了好几步,发现清明并未跟来。她转过头来,想看他是否真的沉溺在小寒的字里行间,得到了抚慰,却发现他一脸的惊惧和困惑。牧梓澄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她停在原地没敢妄动,不安地观察着清明的反应。

清明出神地盯着手中信纸,眼珠子一转不转,指尖攥着轻薄的毛边纸,越发捏得狠。直到纸皱了、破裂了,他似乎还不罢休。如果说肉眼能穿透文字,那他应该就是这个打算。

久久回过神来,清明感觉喉头异常干涩,似乎快要发不出声音,他艰难地呼叫女孩过来确认信上的字迹,一共两张信函,分属两次写成。牧梓澄速速浏览了字迹,信里写的什么倒没细读,但字迹她十分肯定,这无疑是苑主亲笔。

“苑主的字迹,你不会不认得吧?”

她惊奇于清明何必特意叫她确认字迹,按理说他应该更熟悉才是。

可清明反复问她:“你确认不是他人伪造?”

牧梓澄不明白他在怀疑什么。茶苑与墨铸向来都是通过书信往来,她见过上千百次,怎么会将苑主的字迹认错,她确定这字出自苑主之手。

“是苑主的,不会有错。”

听到她这样自信的断言,清明徒然颓废。

“连你也这样说,那就不会有错了......”

牧梓澄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应是也认定了的,只是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小寒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清明措辞谨慎,大有几分回旋之意。

这回轮到牧梓澄如遭霹雳,一时间她不敢确定那声音是不是清明发出的,只觉得脑中空白。

“你说什么?”

“小寒她,或许知道自己将死......”清明的声音显得那么绝望,牧梓澄简直不敢听他继续说下去,“这大概是她留给我的提示,她想告诉我,她的死或许是被算计的......必然是的!”

“算计?”

牧梓澄不明白他话里什么意思,那最后的肯定之语似乎只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清明的眼神愤怒而绝望,他的目光似乎在朝她看,可又分明不是在看她。霎时,牧梓澄领悟了,他唇齿间目光里都指向着一个人,是那个害死他所爱之人的主使!可是他那绝望从何而来,若是已知晓何人所为,他何不径直向他寻仇。

那个人究竟是谁?她迫切地向清明寻求答案。

清明将信纸揉成纸团,沉默了。两封信上的内容都叫他生疑。

由信里写的内容来看,一封是苑主回给小寒的。信中提到了一个第三者,应是小寒的去信里告知苑主,她已借这第三者的帮助将玄鹰引诱下山,赴那日之约。然而,苑主的回信中没有明确写出这人的姓名,所以这个“他”,究竟是何人?

让他止不住愤怒的另一封信,是苑主写给九子岩那头目的。苑主不仅向对方挑明,他将派出诛杀令惩罚叛逃之人,更是怂恿敌手也不要对两位叛徒手下留情!清明分不清这信中,苑主的意思到底是真是假,他只觉得苑主或许没想到这信会转到小寒手中,引发了小寒的警觉。

这显然是她有所怀疑而留下的信息,或许她那时也不敢确信。

可她现在已不在人间,这不是最好的确证么?

事实如何,他岂敢向苑主去确认。这封信也透露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把它交到小寒手中的,定是九子岩上的某人!

酝酿许久,清明才吃力地向女孩道出心中的结论:“我不知此生有无可能替小寒报仇......”他看着女孩先是露出不解的表情,而后她似乎察觉到了他怀疑的对象,眼中现出些微的不安。他犹豫片刻而后变得决然,在她开口前立即否决了,“你也不能。”

“你真的怀疑......”

“不可说!”感到女孩就要将那称呼说出口,清明立即制止了她。一旦起了疑心,就再也难以对一个人抱有信任了,“不要怀疑,不能怀疑他。”

清明的绝望就像传染给了牧梓澄,她眼神里的光彩也黯淡了。她知道了真相,不如不知;可她将来要做墨铸的主人,她得面对无情的世事。清明不忍瞧她欲哭无泪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比他所想的还要单薄。

他与她约定:“就把此事藏在心底,真相知道了也到此为止了。”他看女孩欲言又止的模样,知她心有不甘,他又何尝不是呢?“小寒的心思你一定懂的,她不会希望看到你心怀仇恨。这件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明白了。”牧梓澄点点头,清明用小寒来收服她心中的不满,她更懂他言外的深意。她考量下来,实际也无能为力,她岂敢去找那人对质?即便问了,与她有何干,是或不是,他定会承认的,然后呢?

清明保留下了另一个秘密:这事与墨铸的主人无关,他不愿把她牵连进来,或许日后会有机会再弄清楚他想知道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是他必须独自去弄清楚的。

两人经历曲折,好不容易才弄清了一些事实,真相却同这原野上的秋意一般苍凉。

没有人能替他们去申诉这冤情,原本就没有冤屈,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有些人活着只为报仇,有些人活着是为报恩。清明无疑只能成为后者,他也希望女孩将来不要为此事所困。他只期盼她能在心中将这份委屈溶解,等有朝一日她长大了,变得更强大了,能去守护她自己的珍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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