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宸看方秉文的眼神突然就不一样了。

方清梦垂头喝了一口茶，余光却一直看着顾云宸的眼神，莫非是自己方才走神被她瞧出来了？可当时顾云宸一直在和黄子游三人争执，哪里会顾得上自己？

此人心机虽重，但目前可称得上“一诺千金”四字，说过不干预军中之事，就真的没多一句嘴。每次让他一起议事，就远远地坐在一旁捧着茶杯品茶。

三人被方清梦的一句话噎到，都默不作声垂着头，虽然他们都是在为顾云宸着想，可是军令如山，一切都要听从主将的调度才是。

顾云宸看着方才还和她争论的几个人垂着头，瞬间心情好了不少，她将踩在座椅上的脚放下来，正襟危坐，全然忘了那个曾经说不参与军中之事的人，好几日前给她出了主意，前几日又帮她写了信。

方清梦坐在一旁，默默地舒了一口气，她虽不懂行兵打仗、也答应过顾云宸不参与军营之事，可她毕竟是凉州监军，此时在商议如此重要的事是，她怎么能走神呢？

顾云宸决定将偷袭匈奴的日子定在除夕夜。军营早早地就像往年没有战事那样挂起了红灯笼，再加上是汉人一年中最重要的团圆的日子，陇西郡中一派祥和的氛围，匈奴肯定想不到他们会在此刻出兵，到时候肯定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戚锐达带着一支军队北上偷袭匈奴，顾云宸则带一支军队往西南方向入云中郡，“支援”三王子幸隆，而黄子游和戚锐达在营中待命，时刻支援和负责运送粮草。

方清梦自是没有什么事，监军掌管功罪赏罚，而顾云宸最忌讳的就是她插手军中之事，在凉州里面插一些各方的人手。反正到时候她说怎么报，自己就怎么报，倒还乐得清闲。照目前这个情况，自己是攀上了顾家这棵大树，只要顾云宸她不给顾云宸使绊子，到时候回了长安，顾昂然和顾未明也不会给她使绊子。

已经过了约大半个月了，方清梦能自由走动了，只是不能疾走和走太长时间，战场上瞬息万变，顾云宸担心凤洛和幸隆发现自己被骗狗急跳墙合起来攻打陇西，郊外的兵马倒是好退进城内，方秉文这个病秧子就不一定了，于是就让顾全早早地将她弄回了梅院。

咸泉觉得顾云宸对方清梦的态度虽有好转，但想到她刚来的时候，特别是听说顾云宸朝方清梦射了一箭，这已经不能用态度恶劣来形容了，顾云宸那可是起了杀心，要是这位监军往上告了一状，可就够顾云宸和自己狠狠地喝一壶了，甚至乌纱帽都不保。

他们家顾二公子随性散漫惯了，但他这个郡守可不能这样，只能替二公子担待着，隔三差五往监军“府上”送点好东西。

这不，腊月二十八，咸泉不知道从哪里收集了一套茶具，听说方清梦醒了，就马不停蹄地送来了。

身边顾全生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这边郡守生怕自己哪天不开心往上打个小报告、隔三差五送些好礼，院里有两个丫鬟伺候着，方清梦“发配”凉州的生活不知比在长安提心吊胆的好了多少，甚至，都有些乐不思蜀。

当然贪图享乐和乐不思蜀的想法只有一瞬，她迟早要回长安的，要时时刻刻铭记着自己的女儿身，她脚下是万丈深渊，稍微错了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除夕夜里，陇西此起彼伏的焰火照亮了天际，藏青色灰蒙蒙的天快要被这其乐融融的氛围撕出一道和平安宁的口子来。

隔着一堵围墙，城内的祥和幸福漫上了天际，却溢不到城外来。子时军营也放了鞭炮和焰火庆祝除夕，空中弥漫着同样的硝烟味，城内的人吃了甜糕，入了甜梦乡，城外的人却披盔戴甲，奔赴风雪。

两支军队分道扬镳的足迹已被鹅毛大雪掩埋，收复河山的斗志昂扬却被一步步铿锵的步伐扬了出来，战士盔甲上的红缨扫过雪尾，就连这密密麻麻落下的雪，都多几分战场上紧张肃杀的氛围。

顾云宸还没有到云中郡，戚锐达就已经摸上了匈奴的地界。次日顾云宸带着那封捷报到了云中，问幸隆她带过来的这份“诚意”怎么样？

匈奴一直依附于西戎，不想参与他们的王位之争，但是凤洛逼得紧，匈奴单于开始有了动摇之意，一旦匈奴人参与了进来，如今苦苦维持的局势可能就要往凤洛那一边倒了。而顾云宸派人过去搅了一阵，匈奴完全可以用“自顾不暇”这个借口拒绝凤洛的“拉拢”。

“我可是冒着被陛下砍头的风险去打匈奴，都这个地步了，三王子不会还不相信我吧？”，顾云宸拿着那封捷报，坐在马上一副运筹帷幄、得意自满的样子。

越国律法严明，未经允许擅自出兵不仅会掉脑袋，还会连累族人。顾云宸这般心急，看来这次新来的那个监军，的确是给他造成了大麻烦，他的确非常急切地需要这个战功，而且进了西戎境内，他只带了三万人，量他不敢、也不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幸隆让手下赶紧放顾云宸入城，和顾云宸结盟的消息，他暂时还不想让凤洛知道。

顾云宸进了云中，心想此战若成，还真要给方秉文好好地记上一笔大功。

其实方秉文最初也只想让自己和凤洛合作，毕竟带着三万人进西戎腹内，还是太冒险了。但后来顾云宸问他为什么让自己也和幸隆结盟，方秉文只说了两字，“战功”

她不参与朝政，只管在凉州打仗，远在长安的父兄却身在权利旋涡，她要立大功，要封爵，只有凉州有足够的兵马，能对京师造成一定的威胁，父兄才能安然无恙。

戚锐达那边一直追着匈奴打，广阔无垠的草原，几万人追着十几万人，为求稳妥，不敢追得太深，远远地跟着，时不时卖点破绽给对方。

匈奴不想参与西戎的王位斗争，他们的部落需要韬光养晦，跟着凤洛那个疯子不要命地打，几十年来好不容易攒的家底，几个月就能败光。所以将计就计，被戚锐达追着打，对方追不上时，就故意放慢步伐，对方卖破绽后退时，就反击回去。打了十几日，双方的伤亡百人都没有。

而顾云宸这边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西戎腹地是草原，她带的步兵跟着幸隆的骑兵跑，语言又不通，伤亡是戚锐达的十几倍。

而凤洛也发现了混在幸隆军队中顾云宸的人马，匈奴那边你追我赶像过家家一样，根本就不是像约定中那样给匈奴施压，凤洛开始质问顾云宸结盟的诚意，两人的结盟开始岌岌可危，事情远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