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宸的信送出去不到五日，那边便回了信，不过让顾云宸犯难的是，凤洛和幸隆都回了信。纠结再三，顾云宸还是拿着信去找了方秉文。

凤洛要求顾云宸攻打北边的匈奴，给他们施压，同时攻打幸隆手中的云中郡，但他只会将姑藏内的兵力撤走一半，能不能攻下来就看顾云宸自己的造化。而幸隆只一个要求，借兵，登上王位后，就将姑藏送给顾云宸。

顾云宸给方清梦分析了局势和利弊。

近年来匈奴势微，不得不依附西戎才免受其他部落的驱逐，但此次凤洛向匈奴借兵，单于却以只听西戎王的号令为由，婉拒了凤洛的请求，所以需要顾云宸给匈奴施压，逼迫他们出兵。而幸隆早早地就获得了月氏族的支持。当前的局面看似是幸隆在负隅顽抗，若要打持久仗，凤洛必定支撑不住。

若他们和凤洛合作，不仅要攻打云中和匈奴，还要攻打姑藏，而且凤洛说的抽调走姑藏一半的兵力，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的。若与幸隆合作，便只需要借兵，从云中进入西戎腹地，也不担心幸隆会突然反水，几万兵马进了西戎境内，里应外合，别说帮他对付凤洛，不把西戎搅得天翻地覆都是好的了。

如此分析，与幸隆合作才是最佳的选择，但方清梦却问了顾云宸一个问题，“将军想不想收复河西？”

“为何不想？”，顾云宸不答反问。

方清梦：“若将军想收复河西，就不能和幸隆合作”

幸隆不好战，主张和平。若帮助幸隆夺取了王位，他一定会派出使臣求和，加上顾云宸帮助他登上王位的这份情谊，陛下定然会同意，那时顾云宸便不能主动出击，时间越久，收复河西就越困难。

顾云宸：“但如果和凤洛合作，最轻的代价就是无功而返”

方清梦却皱了皱眉，她抬起头看向顾云宸，问：“将军不能和他们二人一起结盟吗？”

“嗯…嗯？”，顾云宸也抬起了头，在地图上敲打的手指悬在了半空中。

“我说，将军为何不和他们二人结盟。西戎的王位争夺比越国更残酷，如今这两人是死对头，必定不会站在统一战线，就算将军欺骗了他们，又如何呢？”

身前的人杏眼微眯，灯光摇曳下，半张脸匿在阴影下，前几日还高洁如山涧梅兰的人，今日莫名多了一丝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意味。

顾云宸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来方秉文刚才不是说，不能和幸隆合作的吗？

方清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军入云中郡，扰乱幸隆军心，派一只军队佯攻姑藏，能打下来最好，然后军中那队人马再调转方向攻打姑藏腹背，前后夹击，无论凤洛撤不撤兵，姑藏都是将军的囊中物。再派一支军队北上攻打匈奴”

顾云宸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带了点狡黠的目光望向方秉文，很不巧，她不是这样想的。

她入了云中，当然要和幸隆一起消耗凤洛的兵力，再派一支军队攻打匈奴，和匈奴一起在凤洛支撑不住的时候，帮助他攻打幸隆，最后在两方激战的时候，两支军队汇合一起攻打姑藏，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里应外合，拿下羌城。

正在顾云宸做就此一举收复河西的美梦时，方清梦淡淡说了一句，“将军，此事我要上奏陛下”

顾云宸皱了皱眉，如果要上奏陛下，陛下定会让她与幸隆联盟，河西在西戎手里越久，收复起来就越困难。

“我只是把将军借二位王子争夺王位的机会、攻打西戎的事情上奏陛下，战场上瞬息万变，将军随机应变，此事到时候和战功一起报上去……”

方秉文已经说得够明白，顾云宸点了点头，开始思索要怎么写，才能迷惑凤洛和幸隆，最后她将目光定在了方秉文身上。

方秉文笑了笑，“将军，在下不会西戎语”

“我再誊抄一份”

看来这件事情是不能把自己撇出去了，方清梦提笔，顾云宸对她笑了笑，“大人，我给你研墨”

方清梦本想婉拒，但想着这件事情把自己都卷了进去，让顾大将军研个墨，应该没问题吧，“多谢大人”

顾云宸在一旁研磨，眼睛却一直在信纸上流转。

前几日看了顾云宸的字，虽是西戎语，但看出来那人写的是自成一派的行书，自己写行书也不是不可以。

信纸跃上一个个簪花小楷，笔落云烟，字蕴骨格，裹筋藏肉，帖秀润生。

夫子说字如其人，果真不假，这字和他人一样，清润刚毅。

“将军为何这般看着我？”，方清梦揉了揉后颈，抬头看向顾云宸。

不愧是在长安耳濡目染的人，句句简明扼要却直击要害，仿佛那两人不与自己结盟，次日就会被五马分尸一般。

方清梦将笔搁在笔架上，“将军，我写完了”

顾云宸的眼神一直停在那两封信上，头也不抬，“现在夜已经深了，方大人要回梅院吗？”

方清梦则一直看着顾云宸，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将军，城门已经关了”

顾云宸大致看完那两封信的内容，才抬起头来看方秉文，平静无澜无澜的脸上勾勒出一抹笑，淡漠疏离却带着一点傲娇和欣喜。她突然不是那么讨厌朝廷派下来的监军了。

“我让顾全伺候大人休息”，顾云宸走至账门，掀开一条缝，“顾全”

“属下在”

“伺候方大人歇息”

顾全推走方秉文后，顾云宸将两封信译成西戎语誊抄了一遍，让顾胜连夜送了过去。

凉州过小年时，顾云宸收到了凤洛和幸隆的回信，两方都同意结盟，要准备打仗了。

凉州时刻在战备状态，倒不是很紧促。几人却在谁带云中郡那支兵马上起了争执。

黄子游还因为秋季顾云宸受的重伤心有余悸，这次带头反对顾云宸冒险。黄子游一反对，不知道侯飞扬和戚锐达又来凑什么热闹，几人僵持着，反正就是不让顾云宸去冒险了。

戚锐达争得面红耳赤，侯飞扬和黄子游虽反对，倒也神情平静，顾云宸揉了揉眉心，余光瞟到正在品茶的方秉文。

之前来时，怎么没见着他这么喜欢喝茶，她嗅了嗅，这仿佛是他从梅院带过来的。

见顾云宸一直盯着方秉文，三人也将目光看向了他，方清梦从茶杯中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四个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她放下茶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梁，“几位将军这是？”

顾云宸靠着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左脚踩在座椅边缘，懒懒地半带着笑看着方秉文。她只是觉着方秉文捧着茶杯那副温敛的样子十分有趣，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样一副风就能吹倒的瘦弱身躯，是怎样在大殿上言辞激烈地进谏。

其他三人误以为顾云宸要听听这位监军的意见，却见方秉文一手捧着茶杯，另一首扶着杯盖，轻轻吹了吹茶沫，淡淡地说了一句分量很重的话，“军令如山，自当听从主将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