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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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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渗了寒,雨里点了华,入冬了。

再难独挡日光下洒的大树,脱了一身稀疏潦倒的叶衣,时不时挑拣雪练作披,将冬日的洁净揽了满,想来自诩“玉树临风”已久。

华锦裹紧披风,没忍住喷嚏。这一打,灵魂都跟着通透了,望着院中仅有的两人:“如何,一月之训,有无脱胎换骨的滋味?”

刘洺首先撑起来场面,没让夫子冷掉牙了:“有,都免了回炉重造的祷念!”

“哈哈,”假胡子先被逗笑,差点把自己从滑溜溜的脸上摔下来,华锦乐呵完,又摇着脑袋,眼巴巴地向凌清望去。

这月把月的时间里,他见这个凌清甚是顺眼,怎么说,百八年终于教到得意门生,他无憾地可以现在自行入土。

得意门生学起东西来,就跟没有牙口的老儿喝“无米”粥一样,一眨眼的事儿。

藏着掖着的典藏版知识,被卷了个干净不说,还时不时被迫熬更守夜以读——有时候,看到星星给月亮替职,他气得胡子都炸飞了:他妈谁才是夫子!

因着这层“仇怨”,他总是吊梢了他可怜的眉,煎熬着神经去挑他话里的刺儿。

但一般情况下,是没刺儿的——挑不出来就干瞪着,至于挑出来的时候,他就添油加醋,多加两把柴火烧。当然,此番愿景,尚在梦里,还没有意愿移尊现实。

华锦摸着胡子找补两下:好在,只是书面上的功夫无法相拟。

就体力而言,他是能甩这个得意门生八条街不止的;

就兵器掉弄而言,那就简直了——他就算在得意门生面前,叉着老腰,唾沫乱飞地狂笑三天三夜,眼前的人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的。

半夜白衣鬼倒挂床头邪笑的森冷感爬上肩,凌清缩了下脖子,语气尚平淡:“夫子言重。”

仿佛兜头一棒,华锦被打得立不稳,往后趔趄几步,眼里就差撒两撮盐巴腌泪了:“怎么听着怪怪的……好歹唤我声夫子,连两句恭维话都讲不出口。”

您也知道是恭维话。

凌清压根儿没多支用脑子一寸,又栽进书卷里,嘴里自动乱生成:“弟子口拙,才疏学浅,难歌夫子之德。”

“算了,念在师徒一场。”

好似被寒气蒸发了的刘洺找到了自己,眼睛在这俩人间做了几个往返练习。

练完,他嘴巴累得一抽:

以前怎么没见夫子会对有点本事的人惺惺相惜?

他这么高的个,不至于没注意到。难道说,水平太高,已经居于夫子视线可及之外了?

他嘿嘿一笑,一阵寒风却将他两巴掌呼醒了。

华锦看似没个正形,骨子里不知多清高。

要不是濒临街头讨饭的财富水平,也不至于教起他们来,更别说谁人对他,都是一句跟圣人挂边的“夫子”之称呼。

想来,这个凌清,定不简单……

“前些天,我用私钱订了些书。我看你这堆书,没读十遍,也有七遍了。”华锦知道这人看书不喜被扰,临时打劫了什么老头子老妈子的慈祥,伸手将钥匙塞给他:“若还有精力,可去书库挑些书看。但前提是,不能窝着不出来啊。”

耳朵灵敏捕捉到“书库”二字,凌清从文字当中抽离,接过伸到手边的钥匙,乖乖应下:“好。”

两人离开,只余一人的院中,怪冷清的。

学满一月,夫子兴致到位,人情牌乱打,说是休息一天一夜,以备后面的进一步学习,说白了,就是自己累了想睡。

凌清昨日约了旧书来看,正嫌夫子读书时乱发杂音的坏毛病,谁曾想,刘洺又从地缝里冒出来了,闹喳喳地扯了好久。

书卷的最后一个字阅完,凌清闭着眼回味。

闭眼之后,所望皆黑。而读过数遍的文字,悉数化作银白色字符,兀极而明。

而字里行间溢出细水流长来,并非浩荡可歌的二人情长;相反,是粗茶淡饭里氲起的家长。

他没收住飘荡的思绪,白茫茫的雪地里,任行痕延伸至很远,而他,被缚于原地踌躇。

还得是冬天,霜花无情,舞了两阵便冷了脾气,愣是拉着天地之间的生灵跟着一通受凉。

凌清起身,将书卷收拾好,走上看着暖和些许的屋廊。

他将挂着钥匙的细绳往手腕上缠了一转,发现犹有多余,便又加缠一圈。

问了人,他稍显曲折地站定了双腿。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书库同陆妄的寝屋隔得很近。

他望着一旁紧扣的门扉,突然想起那旋到陆妄身上的飞镖——理论上,他还欠了陆妄一声谢。

实在是风雪扰人,凌清收回视线,开了锁,推开了书库的门。

书库并不大,以致书架间的距离很近,刚刚够一个过度横向发育的人并着手脚而立。

凌清大致扫了一眼,书卷香扑面萦怀。

他轻手轻脚点燃了几处灯火,将如蒙了尘的房屋点了个半亮。又动身掩上门,谢绝了冰雪美人的盛情“叨扰”。

他习惯性地从最里层的书架看起,捞了本较为薄碜的文集。

有关作者的信息寥寥,读完,他感叹:难怪,尽是风花雪月之词。

他多品了一次,心觉喜欢:所绘无非草木日常,着笔细腻,用词却大胆。

有种什么感觉?

青楼里办公。

将书卷放回去,他正欲随手取下一本一览,无意间晃见一册书顶上,业张平铺之处,有一处细小的空当,不似被撕而致的不规整,更像是纸张皱折后所撑开的空隙。

乍一眼不会注意,但凌清是常年摸书之人,在书房静待的次数,比累计吃饭的顿数还多。

他抽出这本厚实的书,手指轻轻夹住那页纸。

轻用力,未有松动,便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测,转而摊开书,就见被凌虐得不成模样的一页墨迹。

他不着意地略过上面的内容,习惯性地去展平书页。

书卷纸张捻着很舒服,而这种感觉,曾经……凌清回神,扫了一眼内容:这书他读过。

刚想合上这本目前不合时宜的医药之典,脑中却依稀呈递出记忆中的文字,像是想要验证一番,卡在书间的手指轻动,他将书籍摊开。

以时隔久远的目光来扫阅,回忆与当下瞬间严丝合缝,只是,感觉不同了。

手指轻描插画,他投下目光,再观:书页纸上,是两副药方。

非折页的左侧,是简单的风寒药方,药材精简,留白空间甚大,画了倚窗翘望的美人。

当时的他,吐槽着:八竿子打不着……

现在的他,所见略同。

不过,折页部分,显然已经皱皱巴巴了,其上,是一副他闻所未闻的药方。

基本不同于普通人家的阅历,它要复杂很多。

单从满满一页列着、且详细作注的药材上便可观出。

可他明明记得,风寒之后,是一则肝复宁。

著书之人,晚年闲书,想起什么记什么,有时候翻书就跟乱摸牌般,知道大概有哪些,可结果到底是出人意料居多。

持着疑虑,凌清翻了一页,只是,刚想一观——门被推开,送进来扰耳的风雪呼啸。

直觉这书不对劲,凌清将抹平的页扉折起一小角,将两叠掌高的书卡回去,又随手捞了一本书执在指间。

没有寻常人的问道:“谁”,进屋的人相当安静。

来人猎刃出鞘又回缩,割裂了本就掺了异声的安静。他好似并不怕有人听出来,端着类似主人家的心态,甚至,故意踏出了脚步声。

大致抚平心中揣测,凌清走出书架,在“巷”间同人狭路相逢。

的确是狭啊,逼仄的空间里,他的视野几乎被来人沾满。

不是平日里的黑衣成习惯,也未像华锦早早将自己裹成毛球,此人着一贴身细衫,风度地描明身形线条。草草束发,白衣如雪,腰间佩刀也缀玉。

见是陆妄,凌清讶了一瞬,便如常神态,只手指衔着书施礼:“大人。”

怪这矮小书库,陆妄难移视线地将人描摹一遍。

披风将清瘦的身形加宽了半倍,许是屋里暖,他面色比平日所见多一分红润,如被微炙的虾白。

陆妄冷声道:“谁准你来的?”

“夫子给的钥匙,允我寻些书消遣。”

“消遣?”

凌清微皱眉,单听这怪了语气的两字,他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耳边人的叽叽喳喳里曾捡到过“凌清”这名字,也了然一段师生相惜。

不过,他犹记得初次见面的糊弄,二次见面的“精明”。

于是,陆妄饶有兴趣地朝他手上拿着的书籍上看了一眼,隔了几息,有些磕绊地道:“……凌公子,好雅兴。”

感受到灼在手上的目光,凌清有些没弄清首尾,低头,看向朝陆妄大敞开着的封皮:

褐绿为底,金丝作缀,而花边里,落着楷体字。

如此正正方方,却字字风情,叼着银丝,缝合“春宫图”三字。

凌清:“……”

他顿觉正把着根烫手山芋,也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深层次体验感。

他未言,暖衫微掩的颈部,冷白的皮肤暴力蚕食了桃色。大概食用量过载,多余的色调,浅浅淡淡,还攀上了耳垂。

实在地,若说出“清者自清”这类言,设身处地想一遍:挺搞扯的…

不过,到底是不愿背了这“污名”,凌清轻声道:“误会。”

须臾,他轻声补了句:“随便拿的。”

陆妄轻勾唇,听懂了他微弱的辩驳:为善司不是什么善地儿,随便拈一本藏书,都五花八门的。

他轻挑眉,目光落在凌清白里通红的耳垂,没说话。

被盯得头皮发麻,凌清缩紧手指,不知道是心底储备的正气歌发了酵,还是刚默背的圣人云涨了底气,他也看回去,用一种正得不能再正的神情。

坚毅的神情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慷慨问出:“大人若是感兴趣,拿去便是。”

平日里时刻被冷藏的语调,似被屋中并不流通的温暖所焐热,陆妄噙着笑,望进一片星河宁静,声色煦然:“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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