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小区的时候,又有要下的趋势。陈莉莉拉着谢听加快了脚步,快到家了这个想法驱散了不少疲惫。
小区的垃圾一般都等到第二天早上物业的才来收拾,谢听经过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垃圾堆的时候,忽然最上面一个亮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妈妈等一下!”谢听松开陈莉莉的手,跑过去一看,是一个玻璃瓶。
他愣了一下。
垃圾堆旁边并不好闻,陈莉莉不知道他要干嘛,站在原地想喊他回来。
谢听看了眼地上的污水,往前迈了一小步,还是没能看清瓶子里面是什么。
“回家了,听听!”陈莉莉没忍住叫了他一声,谢听还是没动,陈莉莉忧伤地想起来他听不见。
谢听伸出手,努力地去接近那个瓶子。手指触到一丝冰凉,谢听两根指头夹着它,皱着眉头把它拖了出来。
里面是一点杂草,还有一个蜗牛的尸体。谢听愣了一会儿,把瓶子举起来,就着路灯仔细看。他看见瓶口上有一个豁口,心里那点疑惑就这么被证实了。
他没说什么,把瓶子放回垃圾堆上面,退回到陈莉莉身边。陈莉莉弯下腰问他:“刚才怎么了?”
“没事。”谢听摇摇头,避开陈莉莉想要来牵自己的手,“我们快回家吧。”
第二天倒是不下雨了,陈莉莉今天去看店,没有带着谢听。
礼拜四是谢听要去上手语课的日子,他会在早上等着沈越宇一起,沈越宇也会千方百计地说服他妈早上让他自己去坐地铁去上奥数课,两个人达成了神秘的默契。
谢听站在门口打开门,说实话昨晚上看见那个被丢了的玻璃瓶之后,谢听一夜都没有睡好,他不知道沈越宇那是什么意思,明明之前还高兴地说自己把小蜗牛养得很好来着。
对面的门是季枚开的,纪枚今天上班,早上把沈越宇带到奥数班去。
谢听有点怕她,站在那里没敢说话。
沈越宇从后面跟着出来,脸上带着一个大口罩。他没敢看谢听,他感受得到谢听的视线,但他不敢回应手背在身后把门关上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沉默地下楼去了。
谢听愣了一瞬,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沈越宇眼皮似乎肿起来了。
他又默默缩了回去,今天的课还是不去上了吧。
小金毛早已习惯了他的作息方式,看他今天不出门,摇摇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忽然想自己去上课。
上次沈越宇拿着二十块钱给他办了张地铁卡,里面的钱还没花完。谢听从屋里找出来那张卡,背上自己的书包准备自己出门,手握在门把手上,忽然又失去了勇气。
没有沈越宇,上课他也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手慢慢滑下来,窗户透进来雨后天晴的阳光。谢听走回卧室,把书包放在椅子上。
清晨的光线柔柔又暖暖,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吻过他的脸庞。谢听看了一会儿书,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脏,昨天陈莉莉的眼泪,被沈越宇丢弃的一小瓶森林,还有早上沈越宇红肿的双眼。他们似乎都有着无法言明的痛苦,谢听却没办法参透半分。
大人的事情太复杂,他理解不了。那沈越宇是怎么回事?不想要了可以说出来啊,说出来谢听又不会生气,以前乱扔他的东西的人多了去了。
沈越宇对他那么好,他永远不会生沈越宇的气。
人类表达的方式有很多种,最直接也最常用的就是说出来。谢听想去听他们说,但他们好像都不太愿意把难受的事情贴在他耳边说。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他想。
正难受着,小金毛用爪子扒拉开门,跑过来咬住他的裤脚,把他往门口拽。
“金金?怎么啦?”谢听被它拽得走路有些不稳。
小金毛把他拽到门口,冲着大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门有什么问题吗?谢听疑惑地踮起脚,贴在猫眼上看,外面站着满头大汗的沈越宇。
他不是走了吗?谢听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连忙打开门,“你......”
沈越宇被吓了一跳,敲了半天门才想起来谢听在屋里可能听不见他敲门,正想着怎么把门弄开,谢听反倒自己来开门了。
“快走,一会儿你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沈越宇握住他手腕,谢听还没搞清楚状况,沈越宇跑进他的卧室把他的包拿出来,里面是上课用的插画书。
“等等,你不是下课了吗?”谢听记得如果沈越宇八点钟上课的话,那下课时间就是十点钟。此时挂钟已经超过了十点,沈越宇没有再回去少年宫的必要了。
“你的课不是十点半吗?”沈越宇皱着眉头,贴着他耳朵大声说。他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给谢听戴好,“我妈到晚上才能回来,快走,一会儿要迟到了。”
谢听关上门,下了楼梯沈越宇拉着他,两个人往地铁站跑过去。
跑起来的时候会带起来一阵风,流动地滑过皮肤,留下略带清凉的触感。路边的树一棵一棵地倒退着,在余光里留下浓绿的身影。谢听稍微慢沈越宇一点,从侧面看着沈越宇额头上渗出来汗珠,一点一点滴下来。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谢听想。
这样沈越宇跟他说话也不用那么费劲,就不用那么麻烦沈越宇了。
他心里升起一点名为愧疚的情感,忍不住喊:“沈越宇。”
上次两个人聊起来生日,谢听才知道他比沈越宇还大一岁。打那时起沈越宇就不肯谢听再喊他哥哥,非让他全名全姓地喊他。
沈越宇靠在柱子上,低头看他。
“那个玻璃瓶。”谢听艰涩地开口,“我以后做更好看的给你好不好?”
沈越宇一愣,忽然想起来昨天被季枚扔了的那个瓶装森林,顿时不敢面对谢听,“不是我扔的,我昨天放学回家就看见我妈把瓶子扔了,我不知道她扔在了哪里......对不起,没有不喜欢,我想一直养着的。”
他的腰弯的很低,几乎和谢听额头相触。旁边的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了沈越宇。
“没事。”谢听拍拍他的手,唇边漾起一点笑容,“我再给你做一个就好啦。”
沈越宇深吸一口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脸上怎么啦?”谢听看见他鼻梁上露出来一块淤青,“好红,你疼不疼?”
沈越宇本想要矫情一下,说没事,一点都不疼。看着谢听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想尝试一下示弱的感受。
“疼死了。”沈越宇眯起来眼睛,他靠过去,靠在谢听肩膀上。
谢听一愣,小声说:“你别压到你的脸,会更疼的。”
沈越宇忽然就想笑。
快到站的时候他站起来,拉着谢听的手准备下车。
出了地铁站,沈越宇抬头看见被雨洗刷得碧蓝的天空。
世界上怎么会有谢听这样的人啊。他想。
谢听太瘦了。
肩膀硌得脸疼。
不可能是伤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