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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镜面彼端(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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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就多出了两杯清水和一只中号的条纹玻璃水壶。或许是因为资金较为拮据,“终末之烬”俱乐部仅仅提供两种饮品——清水与据林兹所说掺了不止一点水的淡啤酒。尽管饮用后者不太可能干扰他们的调查,但弗洛尔毫无品尝它的兴趣。为了她的肠胃健康,她觉得自己还是喝水就好。林兹大抵也是同样的想法。

喝着那杯水,听着从大厅的中央传来的歌声,弗洛尔发现自己渐渐放松了许多。如果马尔柯姆夫人的案子没有发生,如果她从未听过那些潜藏于蒙昧黑暗之中的不祥低语,这本该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夜晚。在盐郡时,为了挖掘那些可写的东西,弗洛尔也曾去过一些和“终末”性质相同、也同样喧嚣的集会场所,但这儿却带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此刻,她在等待着一个需要调查的目标,却并未再像在盐郡当记者那会蹲守能够提供足以让她写出一篇足够精彩、足以让《晚星报》的主编满意的新报道的目标人物时感到焦虑或紧张。

“所以说,我们在等的人是干什么的?不会‘也’是一名歌手吧?”弗洛尔随意地问道,将视线投向了圆形舞台的方向。此刻,台上的多乐器合奏表演已然告一段落。一个耳下坠着两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银色圆环,身穿深棕色无袖马甲的年轻女子登上了舞台,用低沉、柔婉的女中音唱起了一支曲调柔和的歌,身体随旋律而缓缓摆动。

“不,据我所知,他是个画家。”林兹说着,指了指与他们相隔不远的另一张同样铺着格纹布,却比他们所在的这张桌子要矮上许多、宽阔许多的方桌。那儿现在还没有任何人。“在最近,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终末’寻找灵感。再等一会,我们就应该能见到他了。”

“嗯哼。”弗洛尔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水,重又将目光移向了舞台上的歌手,“我还挺喜欢这里的氛围的。要是能把那些年度报告拿这儿来赶就好了,应该会比在办公室写里有效率。”她觉得自己实在有够兢业,一边要忙着和林兹一同进行不知是在追猎某种诡异的存在,还是在被其所追猎的调查活动,一边还得惦记着年终评定的事。毕竟在前一件事上,林兹似乎把握十足;而年度报告却有着确定的提交日期——本月的20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不算今天的话,只剩下五天时间了。“可惜这里离分局有点远。大雪天的,路费实在是太贵了。话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向局里申请报销调查费?”按理说,作为一名双剑巡卫长,林兹应该有这个权利。

“他们不会批准来自我的这类申请的,除非我能抓到谋杀马尔柯姆夫人的凶手。”林兹说,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方桌上,握着他的杯子,“但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弗洛尔却为他感到了一阵难抑的不平。“不管他们会不会批准,我都会把报销申请交上去。这是搭档该做的事。”她再度看向了林兹,坚持说道。尽管她知道,这份坚持会为她带来另外两份需要填写的申请表格。林兹耸了耸肩:“好吧,我会在申请上签名的。”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再度提及了“搭档”一词,这会他表现得相当好说话。弗洛尔满意地端起了自己的水杯,又喝了一大口。此刻,远处舞台上的那名女性歌手已经唱完了她的那首歌。

弗洛尔原以为那名歌手会像之前的那支合奏乐队一样在演唱完之后立刻退场,但她却留在了舞台上,握着有线话筒,向被帷幕与人群遮挡,位于弗洛尔的视线之外的舞台南侧的角落招手示意。片刻之后,伴奏再度响起,她与另一名弗洛尔看不见身影的男高音合唱起了第二首曲调略显忧伤,具有十分明显的两个声部的歌曲。

这首歌和前一首一样都是用泛南境语演唱的,但蕴藏在歌词中的情感表达却比前一首要沉郁、厚重得多。在陌生的旋律里,渐渐地,弗洛尔听见了虽然被刻意打乱过,于她而言却仍旧无比熟悉的歌词。在意识到它们出自何处的时刻,她抓握水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冰凉的玻璃杯壁。

“这首歌……”重游故地呵,骸骨烈火,绞索寒风……你我永不重逢。忧伤的曲调萦绕在她的耳畔,渐渐与那一日阴暗楼梯间中的黑衣女人哀怨的歌声重叠在了一起。弗洛尔再度产生了一种后颈发凉的感觉。林兹却似无所觉,神情平静,仿佛并没有被这首歌的歌词勾起前日的回忆。“嗯?弗洛尔,怎么了?”在听见弗洛尔用紧张的语气轻声喃喃时,他才察觉了不对,“你之前听过这首歌吗?”弗洛尔忽然意识到,在那一日的楼梯间里,或许只有她一人听见了那个女人悲伤的歌声。

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弗洛尔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彻底地将脸转向了林兹,小声地说道:“在白橡木街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了一支歌词与这首歌极其相似的歌。”此言一出,林兹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许多。“你是说……那时,你听见‘她’在唱歌?”他压低声音问道,同样放下了杯子,双手在方桌上交握,身体向她的方向关切地倾斜了过来。弗洛尔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这些歌词出自洛特里斯的《离散集》,我很久以前读过它。我觉得,这或许不是巧合。”

林兹皱起了眉头。“洛特里斯?那是谁?”也对,这人来自遥远的希苏利亚,对一名出身于偏远的南境行省耶律沙的古代诗人毫无了解也实属正常。

“他是一名出生于十一世纪的耶律沙著名诗人。你肯定知道耶律沙,对吧?与谜光隔了一条海峡的那个一半是高原,一半是荒漠的行省。”林兹点了点头。于是,弗洛尔继续解释道:“《离散集》是洛特里斯最著名的诗集,也是他未完成的遗作。由于被指认为了追随所谓‘镜之道’的邪说学派的成员,没能写完它,洛特里斯就被他的家乡塔夫阿独立城的执政官下令处决了。或许是因为洛特里斯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中饱受折磨,《离散集》的行文风格带着深重的遗憾与悲伤。在我那天听见的歌声中,我同样感受到了浓重的悲伤。”

听弗洛尔解释完,并为似乎对泛南境语掌握得不是很好的他翻译了几句他们现在所听到的歌词之后,林兹陷入了短暂的思索。舞台上的两名歌手仍在歌唱,人声与旋律结合得恰到好处,让人能够轻易地联想到歌词的再创作者希望表达的画面。

一个女子跪坐在一片荒草萋萋的山丘上,缄默地注视着那座竖立在她的前方的绞刑架,注视着那具被一段挂在绞刑架上的绳索束缚于半空,曝尸多日,早已只余骸骨的尸首;她来得太迟了,来不及拯救她的爱人,唯一能做的只有将点燃的火炬投向那座绞刑架,看着那人的尸骨与所有的束缚一同在烈火中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很久以前,弗洛尔曾短暂地喜欢过洛特里斯的《离散集》。但这种喜爱消失得很快,只因她渐渐发现,在那些诗句中,她所能读到的只有彻骨的绝望。才华横溢的诗人误入歧途,对被野心家扭曲的事实笃信不疑,在邪恶的谎言之中愈陷愈深,直至迎来注定的审判。弗洛尔从不喜欢悲剧,至今仍然如此。

“‘镜之道’?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它是‘邪说学派’?”林兹突然发问。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从弗洛尔的话语中抓住了值得在意的一点。

“我也不是很清楚。”弗洛尔摇了摇头,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复搜寻,试图为林兹的疑问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虽然在很多年前,她的确学习过“南境史”这门课程。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弗洛尔曾经认为,她并不会需要再次用到那些在她看来没有丝毫意义的知识。

“呃……就是,你知道‘奠基者’吧?”话一出口,弗洛尔就觉得她问了个蠢问题。林兹来自拉帕卢兹域,联盟的心脏。那边一定到处都是奠基者——令大联盟得以建立的无名无形无源之人——的象征徽记。林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弗洛尔干咳一声,继续说了下去:“我从书上读到过,耶律沙是个以思想学派来划分政治派系的行省。比如说,秉持着大联盟的基础理念的人们就被称为‘奠基者之道’的追随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所谓的‘鹰之道’成为了耶律沙的正统思想,被耶律沙的历代总督所推崇。我不记得它具体有些什么内容了,但你可以将它简单地理解为‘奠基者之道’的南境分支。大概吧。总之,除了这两个,耶律沙还有许多其他的学派。‘镜之道’也曾是其中之一。”

“但在洛特里斯生活的时代,镜之道的追随者们在他的家乡塔夫阿城发起了一场历时两年的动乱。在派出军队前往塔夫阿,镇压了当地的动乱后,当时的耶律沙总督发布了禁止人们追随镜之道的敕令。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弗洛尔总结道,“‘镜之道’被定性为一种邪说,大概就是因为它的追随者们企图挑战耶律沙的权威。”对此她其实并不确定。毕竟,对版图辽阔的耶律沙而言,将近一百五十年前在塔夫阿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动乱,仅因著名诗人洛特里斯丧命于在动乱结束之后又在那座独立城持续了数年的清算行动而为人所知。

或许“镜之道”当真是一种应当被永久毁灭的邪恶学说,又或许它完全无害,却被野心勃勃的人们用作了发动战争的借口。无论如何,所有的细节早已佚失,真相早已消湮于时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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