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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镜面彼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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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车中,弗洛尔透过结霜的玻璃窗,注视着杜尔歌林德被积雪覆盖的街道。马车是莎罗的主意,说这样能确保弗洛尔在天黑之前抵达林兹的住处——钟塔区苍鹭街六十五号,位于维序局的东边。

这个地址令弗洛尔略感惊讶,因为她在去维序局之前所租住的地方就离苍鹭街不远。“我知道怎么去那儿。”她说。但莎罗仍然为她找来了马车。弗洛尔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其实也是因为莎罗大有拉着她不让走的劲头,只好坐上了车。

“我明天再把钱还给你。”在忽然意识到莎罗已经先她一步付了车钱后,弗洛尔立即打开了车窗,探出身去,朝她远远地喊道。而莎罗则挥了挥手,回应了一声:“明天见。”

那是当然。弗洛尔想着,缩回了车里,又重新关上了窗,尽可能地将寒冷挡在了马车之外。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偶尔,她会看见有汽车亮着车灯,从这辆马车的旁边呼啸而过,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

弗洛尔知道,总有一天,马车会被这种新的代步工具所彻底取代。新事物、新思想、新蓝图,奠基于旧世界秩序的骸骨之上。但她觉得自己是不会看到这一天的。杜尔歌林德也不会,起码它属于过去的那部分是这样——而那几乎就是它的全部了。

这是第十三世纪的第十三年,杜城正在迅速地衰败。每时每刻,它都在从幽暗蒙昧处发出属于垂朽者的呻吟。不只是杜尔歌林德,整个奥伊-科瓦茨域都是如此,南境诸行省——法朗、耶律沙与克维菲铎尔,都是不被大联盟关注的私生子,只能在漫长的寒夜里独自哭泣。甚至连大联盟本身都在渐趋虚弱,而域外的狼旗与白月之眼正在蠢蠢欲动……总而言之,在弗洛尔看来,对如她自己一般渺小的人们而言,这个世道并不友好。

不过,反过来说,她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倒也并没有过多的期待。她活着,和其他人一样;她终将死去,和其他人一样。规律就是如此。她这么认为。

马车缓缓地翻过了一座小丘,三座钟塔高高的轮廓出现在了与飞雪为伴的灰色天幕之下。一“贵妇”、一“信使”、一“哨卫”,钟塔区正因它们而得名。“信使”和“哨卫”拱卫着“贵妇”,朝向城市的边缘,而“贵妇”则忧郁地俯瞰着整个城区。雪落满了它们的圆顶。

快到了。弗洛尔想。她记得自己之前也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这些钟塔。她抹去了玻璃上的水汽,让窗外的景象看着变得更清晰了一些。啊,现在她完全认出来了。这里是红杉街,她曾经短暂地租住过,收获了并不愉快的回忆的那座房子就在这条街上。转弯,再转弯,酒馆、咖啡厅、面包房一一经过了她的眼前。米契尔太太的面包房里亮着温暖柔和的灯光,橱窗里摆放着金黄的面包与洒满糖霜的酥饼。弗洛尔突然觉得饿了。

就在这里停车吧?她的胃想让她吩咐车夫。但弗洛尔拒绝了它。正事要紧。她可一直都是个很有职业精神的人,起码在《晚星报》的那一年半是那样。于她而言,回忆总是带着遗憾。这么想着,面包对弗洛尔的吸引力突然又变大了。

她犹豫不决,马车则离面包房越来越远。莎罗是对的,雪又开始下了。一片小小的雪花飘到了车窗上,六角的冰晶被路边的灯光照得透彻而明亮。弗洛尔着迷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奇妙的小东西,贯彻了对称与美的哲学,展现了自然的伟力。然而哲学于她如今又有何用?弗洛尔摇了摇头,往座椅的后方靠了一靠。该是远离食物诱惑的时候了。但就在从车窗上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她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个在街道对面匆匆前行的模糊人影。

即使隔着一层蒙着微微水汽的玻璃与十几米的距离,弗洛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件熟悉的浅褐色外套。没错,那就是对钟塔区维序局和弗洛尔而言消失了足足两天的林兹·伊努赛尔巡卫长。弗洛尔觉得,他真该换一件衣服了。随即,她注意到,林兹前行的方向与他家所在的苍鹭街恰恰相反。

“停车。”弗洛尔说,起身敲了敲车顶,确保车夫能够注意到她的呼喊,“停车,先生!我就在这里下!”马车很快就停在了路旁。这时,林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一个拐角。

弗洛尔匆匆地跳下了车,顺手扣紧了外套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呼吸飘散在空中,迅速地化为了一阵犹带体温的白气。外面真冷啊。她追向了林兹消失的地方,同时小心地留意着脚下的雪堆。她可不想在雪地里摔断腿。

绕过那个街角后,弗洛尔望向了前方,在另一个路口瞥见了林兹的背影。这家伙怎么走得这么快?她纳闷地想道。她本该立刻朝林兹大喊,让他能够及时地注意到自己。喂!伊努赛尔巡卫长,你还有报告要写呢!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在那一刻,好奇心突然跳了出来,向她窃窃私语——你不是想知道他平时都在干什么吗?看哪,机会来了!在弗洛尔犹豫不决的当口,林兹又前行了一大段距离,成为了她视线中的一个朦胧的小点。如果再不跟上去的话就晚了。好奇心催促着她,让弗洛尔作出了一个在事后看来未免有些过于冲动的决定——她要悄悄地跟上林兹。

于是,她向前,再向前。

弗洛尔在街道上走着,发出沙沙的轻响,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脚印。但它们很快就会再度被落下的雪花所掩盖。她与林兹保持着一段合适的距离,让他的背影始终保持在自己视野边缘。这是一种小小的技巧,得自她在做《晚星报》的调查记者时的经验,能够让她在林兹可能回头时迅速地退到他的视线范围之外。

不过,林兹并没有回头张望,只是匆忙地在前方走着。出于一种直觉,弗洛尔认为他并非是在随意闲逛——没人会在大冷天干这种无聊的事,而是要去某个确定的地方。根据他们途经的路牌可以判断,他一直在往西北边走,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街道。

早知如此,我一下马车就该叫住他。在跟着林兹又走了许久之后,弗洛尔懊恼地想道,感觉脚心直冒寒气。她完全高估自己了。鞋子踩进雪堆里,用力拔出来,然后再踩一次,整个过程中还得尽可能地放低声音。这渐渐变成了一种令她难以忍受的折磨。

这家伙到底要去哪里?她回忆起了在维序局的墙上挂着的杜尔歌林德地图,上面的钟塔区被特意地放大了数倍。往北边走有一段老城墙,地势在那儿渐渐升高。通过城墙可以直接爬上连接杜城的富人们居住的启明区的一段平台,算是从钟塔区往上城那边的一条近路,只不过要冒着掉下城墙摔个半身不遂的风险。往西则有着一座大广场,夏天的晚上会有许多人去那儿乘凉,在这种天气里大概就只余一片空旷。

三座钟塔在天边静默地伫立,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弗洛尔的莽撞。她干嘛要白费功夫跟踪林兹呢?直接叫住他说年度报告的事,然后马上回到她那个拥有小暖炉的房间里休息该有多好。一定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她想道,渐渐放慢了脚步。现在,好奇心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鞋子里的冰水。天色渐渐转暗,街上人影寥寥,雪花在空中飞舞,试图钻入弗洛尔的衣领。她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沮丧地叹了口气,弗洛尔低头掸了掸外套上的雪花,打算开口叫住林兹。就算得困窘地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跟了他一路也好,丢脸就丢脸吧。她下定了决心,抬起了头,随即愣在了当场。

她的前方空空如也,只有打着旋儿飘落的大雪。这一次,弗洛尔似乎听见了某人嘲笑的声音。

她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这附近似乎是一片居民区。弗洛尔看见了一幢幢米白色的公寓楼,因为年代已久而墙皮剥落,表面凹凸不平,为地锦属植物攀附提供了绝佳的条件。林兹是往那边走了吗?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她总不可能在没有和林兹交谈的情况下就原路返回吧?那未免也太对不起她这双已经快要冻僵的脚了。站在一座路灯下踌躇了一会,弗洛尔最终决定绕着这附近再走一圈。万一找不到人就算了。她对自己说,迈开了脚步。

她接近了那片居民区,借着路灯的光芒眯眼瞧着墙上的涂鸦。“胜利!”白焰王座的拥护者们用红色与蓝色的油漆满怀壮志地写道。“为了杜尔歌林德/奥伊-科瓦兹!”或是“大公万岁!”异议者们则以一系列下流的手势与更为激进的语调回敬道:“去她姥姥的大公!”

1213年统治杜城与谜光公国的是已然年逾六旬的女大公萨维娅·库默-伊西斯殿下,曾被誉为“谜光之棘花”。在上个世纪,这位集美貌与狡猾于一身的女大公曾在南境搅风弄雨,为维护公国的利益而不择手段。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与经验的日渐丰富,萨维娅大公渐渐意识到,无论她如何努力,南境都只是一片愈搅愈混的泥淖。即使贵为大公之尊,人也终究是人。在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后,悲伤而疲惫的女大公最终放弃了她的野心——但那些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总之,墙上的涂鸦表明,在1213年的杜尔歌林德,存在着那么一些对统治此地的萨维娅大公心怀不满的人。

不过,于市井小民而言,那些在街巷中流传的小道消息并不比在剧院中上演的王子刺杀国王之类的戏码更为真实,人们听来便也只图一乐。一场涂鸦骂战并不算稀奇。在转过那面墙壁后,弗洛尔很快就忘掉了它上面写了些什么,因为她重新发现了林兹的踪影。哈,逮住你了!她想。

她在一块用石块在空地上砌成的园圃旁边看见了林兹。生长于园圃中的灌木在属于公寓楼的微弱灯光的照耀下投下了深黯的阴影,将林兹的影子也笼罩于其中。他仰着头,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飞雪落满肩头。

第5章 镜面彼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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