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脚步。时间，也从来没有知觉，它不慌不忙、不会疲倦。

2019年11月1日，午饭时间。

沈最的房车内，沈最、方鼎在吃午饭。

曾经是大学同学、现在聚在同一个戏的两个男人，在低头默默吃饭。

是的，只是默默地吃饭。

谁也不说话。

或者说，他们除了吃饭，还要忙着给自家女朋友发微信，所以才没有心可以分出来聊几句。

两人的古装妆造还在，一个病娇，一个阳刚。一阴一柔，就像戏里配合默契的主仆角色。若不是餐桌上的纸质环保饭盒，以及手机支架上的手机昭示着此时是现代，两人的样子还真像是画上走出来的古人。

吃完饭后，沈最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瓶苏打水出来，递了一瓶给方鼎。

沈最喝了两口苏打水，拧上盖子问：“接下来还有什么戏吗？”

“干吗？想转行当经纪人？”方鼎手上掂着苏打水瓶，没喝。

沈最重重地踢了一下方鼎的鞋子：“好好说话会死？”

方鼎不想、也不会把自己的窘境告诉给亲人朋友，他难为情，也有些难堪。他宁愿报喜不报忧，让他们知道他过得还不错，也不想让他们为他操心、焦虑。

“快说！我没那么大耐心等你。”沈最眉间的“川”字，彰显着他脾气上来了。

方鼎呵笑一声：“是！你的好耐心都给小姜老师了。”

听方鼎提起姜舒绿，沈最的眉间松了，好脾气地再问了一遍：“没戏拍了？”

被好兄弟直白地道出自己的境况，方鼎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还有气恼。他“啧”了一声：“我最烦你每次都不给我留面子！”方鼎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臭，但是一看到沈最那张脸，他心里刚聚起的那点气就立刻消散无踪了。

大学里，帅哥美女遍地，方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吃沈最这一款长相。他知道自己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很宽容，但是到了沈最这儿，他的宽容是可以毫无原则和底线的。

烦死了！这狗的毒舌跟他的脸真的不是一个档次的。方鼎心里想。

沈最面无表情地看着方鼎，然后叹了口气，道：“我打算慢慢退到幕后去。”

方鼎一下就心领神会到沈最的用意：“为了小姜老师？”

“嗯。”

沈最的房车停在最靠近出入口的地方，他看着房车外面忙忙碌碌的人。大中午了，有人还没吃饭，有人正赶着去吃饭。

“我不想让满满因为我受到不应有的对待。”

他的满满那么好，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若因为和他在一起，就遭受他的粉丝的攻讦，那他真是该死。

满满和他在一起，应该是为了获得幸福。

“所以啊，我打算签一些人。”沈最顿了顿，舌尖在齿内顶了顶，想着怎么把他的用意说得好听些，他明白方鼎的心底的骄傲，“所以……”

“想签我？”方鼎笑着说出了沈最下面要说的话。

沈最细细看着方鼎的眼睛，没有排斥、没有难堪、没有不忿，方鼎的眼里只有澄亮明净。

方鼎也看着沈最的脸。多年的兄弟，你知道我心底的骄傲，我又怎么不知道你对我的好意。

沈最直截了当地问：“行？”

“先说说怎么个签法，”方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副“终于轮到我当老子了”的模样，“我考虑考虑。”

看着方鼎小人得志的劲儿，沈最牵起嘴角，冷笑连连——他就不该去照顾这孙子的玻璃心，看，这要上天了吧！

沈最一时间不着急说了，他不紧不慢地拧开盖子，小口喝着苏打水。

“说啊！”方鼎看着沈最那慢条斯理的样子，心里直骂沈最狗，就不能让一回他吗？！他大学毕业后给人当孙子当了那么久，让他当一回老子怎么了？！

就在方鼎想骂人的时候，沈最见好就收：

“我给你资源，主角配角我没办法保证，我能保证的就是给你的每个角色都是好角色。当然，我也给你拒绝的权利。”

方鼎扬眉：这么好？

“5年。给保底工资，给买保险，片酬、广告、商务五五分，其他的收入你自己看着办。”

方鼎两眼放光：这么好！还给保底工资？还五五分？

“或者，我们合伙干，但是你也知道这个圈子，大公司，尤其是老牌公司不少，这个阶段，就我和晴姐两个人……我没办法保证你跟着一起就能赚钱。”

……

蛋糕就这么大，能不能分到一块儿，沈最真的不能保证。况且这蛋糕早就划分好了，他这算是新人加入，无异于是在众多老虎面前抢夺食物。

而娱乐圈从来不愁新人。他们一茬一茬地长，旧的还没完全变旧，新的就已经冒出头了。很多人进了这个圈子后，就跟投入大海的一粒沙，无声无息。只能混个边边角角的位置，有时候这边边角角的位置都没有，那些能混个脸熟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这个圈子的更新换代速度太快了。经纪公司也根本不愁艺人，有些公司就是海签艺人。红的，能给公司带来千万倍的经济效益；就算不红的也无妨，就干耗着，耗到合约到期，不然就是耗到对方熬不住找你解约，从而再赚一笔解约费。左右都不吃亏。而那些红了的，也别想作，你要是不干，我有的是平替来替换掉你。

沈家虽然是做生意的，但是从小到大，沈最对于做生意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算是第一次创业，所以沈最心里也没底。对于没底的事情，他不想拉着自己兄弟一起冒险。

沈最继续：“五年后，你可选择留下或离开。要是公司经营不错，你也可以入股……”

方鼎心中感动，两眼有水汽在蒸腾。

沈最平时说话态度虽然很狗，但是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

他说的这些，哪里是站在一个老板的角度啊！这分明是在变相地救助他，这是在给他送直上青云的梯子！

方鼎很想抱抱沈最，也这么干了。

但是沈最很排斥，双手交叉拒绝方鼎的靠近：“干吗！你恶心不恶心！滚！”

“哎呀！好兄弟抱一抱没什么的！”方鼎变身牛皮糖，就是要抱沈最。

房车空间就这么点大，沈最跑又跑不了，终于还是让方鼎抱上了。

“方鼎！我后悔了！我不想签你了！管你是跑龙套还是落魄街头……”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房车的门开了。

抱人的方鼎、挣扎不被抱的沈最，齐齐看向房车门，想着要怎么解释现下这种境况。

方鼎&沈最：“……”

打开房车门的孙梓滨，以及站在孙梓滨身旁的朗晴，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一个泪眼汪汪，一个脸色通红。

就......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一个画面。

朗晴&孙梓滨：“……”

还是沈最最先反应过来：“还不放手？！”

方鼎乖乖放开沈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晴姐来了哈……”

朗晴瞪了一眼孙梓滨：你不是说两人在吃饭？顺便谈合同吗？怎么两人还抱在一起了？！

孙梓滨很无辜：我不知道啊！我走的时候，两人还是正正常常地吃饭啊！

久经风浪的朗晴迅速扬起笑脸：“哈哈哈，小方啊……我是来给你送合同的……顺便给你再细致地过一遍我们的合约……”朗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但是刚刚那一幕对她的冲击真的太大了，说话都不利索。

孙梓滨很识趣地把餐桌收拾干净，然后提着垃圾出了门。

三人坐在餐桌上细聊着合同。

末了，方鼎二话不说就把名字签了。他兄弟这是给他送角色、送钱嘞！从此之后，他就再也不用拿着简历，去千求万求一个不露脸的角色了。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他脑子有病才不签！

朗晴向方鼎伸出手：“欢迎加入我们！”

方鼎伸手，握住唯一一个向他抛出橄榄枝的经纪人：“谢谢晴姐，请多关照。”

“好说好说。”朗晴收好合同，“那我先走了。你们这戏也快杀青了。我就不留横店了，我回北京去盯公司新址的装修……希望过年前把一切事情都搞定。”

成立新公司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公司要搬迁，之前那个二三十平的工作室不够用了。还要去工商局和银行办理好相关的业务。还要物色新成员……要忙的事情一大堆。

“要是忙不过来，把孙梓滨带回去。”沈最送朗晴出门。

“不用，阿滨还是留给你们俩用。”出了房车门，朗晴的步子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袋——沈最跟她磨了好久的这份合同，每一条都是为方鼎考虑，还有那奇葩到死的保底工资......朗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后又闭上。想走，但是心里提了一口气，不吐出来，她估计得憋死。最终她心一横，还是转身。朗晴看了看站在房车门口的沈最，还有车内的方鼎，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性取向正常的哦？”

沈最翻了个白眼，无语。

方鼎急急地下车想解释：“晴姐，其实……”

“我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就是想着要是你们俩是的话，我好做好公关预案，现代社会对这方面……还是挺祝福的……”朗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说。

沈最气笑了，他踢了一脚方鼎：“瞧你干的好事！”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房车，“轰——”地关上了车门。

方鼎眼睛弯弯：“姐！我们真的纯友谊！铁哥们儿！比钢铁还要铁！我这辈子只爱我家晴晴！阿最也一样，他心里眼里只有小姜老师。真的！”

朗晴嗓子眼里的那口气散了：“那就好！但是你们俩还是要注意影响！万一被狗仔拍到，善后估计会麻烦一些。”

“好的好的，姐你放心！绝不会了昂……”

送走了朗晴，方鼎想上房车喝口水，但是门一开就被扔来一瓶苏打水——沈最刚刚给他，他还没来得及开封的那一瓶。幸好他眼疾手快接住了，不然他的脸绝对会被暴击出淤青！紧接而来的是沈最吼声：“滚！”

哎！兄弟还是一如既往地狗……算了，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方鼎关上车门，一边踱着步子走进片场，一边掏出手机给还晴发信息，分享他终于签了公司的好消息。

朗晴：你们真是那种关系？

沈最：......我想收回送出去的钱。

方鼎：别啊兄弟，送出去的钱哪能再收回去，你听我给晴姐解释吧啦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