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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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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伶并非是为了躲避顾原星才上楼的,而是胸口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压重感袭来,她眼前不由有些发黑,脑袋也晕的不行。再那么站下去,她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得倒下去。

所以她只能上楼一趟,缓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她并不打算告诉顾原星关于她生病的事情。而且很多话说出来时是很冲动的,她没办法回答,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给顾原星一点时间冷静冷静。

坐在床上,依然没有缓解那种眩晕。

她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捧把凉水,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走没几步,眼前似有若无看见几滴红色的血迹,陈松伶抬手往鼻尖擦去,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还没转身,顿时两眼一抹黑,直直倒在地上,没了任何意识。

顾原星此刻已经站在了楼道口,他寻思着要不要上去和陈松伶说几句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很希望能够得到回应,不管是拒绝还是同意,总好过没有动静。

一只脚刚踏上楼梯,就听见楼上有一声闷响。房间内都是铺了地毯的,重物落下时好像就是这个声响。

顾原星耳尖一动,心中不由不安起来,他快步上楼,透过虚掩的门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瞳孔瞬间紧缩,推门而入。

“松伶!”他走到陈松伶面前,半跪下来,当把人抱起来时,那一脸的血迹让他顿时心脏都吓停了一拍,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稍稍反应了过来,赶紧打了急救电话。

顾原星检查了她的头颈部和四肢躯干,确定没什么挫伤,才抽过一件大衣,将陈松伶裹住,抱起来驱车赶去医院。

这一次飘荡在无边的黑暗中,周遭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寒冷。只是在这样除却寒冷外,无知无觉的虚无中,陈松伶隐约感受到一点点异于这方世界的怪感。

像是一小簇火焰,光焰葳蕤,却有一种舒畅的感受。就算自己不去靠近它,那簇火焰也会自动跟过来,虽然陈松伶看不见它在哪里,但是左手心传来的唯一怪感让她不由想要握手,试试能不能在虚无之中触摸到它。

奇怪,那究竟是什么感觉?陈松伶努力想要用自己的左手去握住它,却感觉不到手在动,挣扎了半天,累的不行,无论怎么努力,依然无法让自己如愿。

我怎么动不了?她后知后觉,意识一瞬间被拉的很远,仿佛不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下一秒却又陡然回归,像是陨石击落一般,重重落地。

这是怎么了?梦魇么?

陈松伶陡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眼睛闭起来了。她试图睁眼,但就像刚才试图动手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睁开。

不过比之方才好一点的在于,暗暗无明的世界里,好像通过刚才的努力,渗进了一点点白光。

陈松伶静静等着,想要积攒一下力气,再试试睁眼。但只要静下来,心底就会即生一种惊惧,制止她这么做。好像如果这样子,就再也醒不过来,她会立即坠入无边恐惧的世界里。

可是一遍遍努力,这么费尽气力也没办法做到我想做的事情呀?

陈松伶觉得自己累极了,可大脑却像是打定主意跟自己唱反调,总是一次一次,不厌其烦,不知疲倦试图睁眼,就是不让她落进那个未知的恐怖世界。

好累,别这样。

陈松伶喃喃道:“别这样,让我休息吧。”

顾原星拉着她的左手,熬了三天他已经疲倦不堪,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眼中血丝遍布,头发也凌乱不堪。身上隐藏在防护服下的那件白色的衬衫早就布满皱褶,一点看不出它身价几千的模样。

期间他只打过电话给林子洲,林子洲一接到电话,立马赶过来。看见病床上插着管子不省人事的陈松伶,眼中立即泛红。

那一晚两人静默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没有一个人说话。

第二天一早,林子洲率先起身。拍了拍顾原星的肩膀,哑声道:“这件事情,松伶跟我说过。”

出乎意料的,顾原星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责怪,他只是疲惫地看了林子洲一眼,淡淡地点点头,说“知道了。”

林子洲压下心中的难受,“我……抱歉。”

顾原星摆摆手,一夜之间仿佛整个人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与精神,他变得那么沉重,稍微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伤。

“你去吃饭吧,吃完饭洗个澡再过来。这边我先看着。”林子洲有太多想说的话,但面对顾原星,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顾原星一动不动,保持了一夜同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要么你就去睡一觉,醒了再过来。”林子洲又道。

顾原星依然不动。

林子洲半蹲下身,“要么吃饭,要么睡觉,在松伶醒过来之前,你不能垮。”

顾原星终于有所动作,他伸手拍了一下林子洲的肩膀,“替我买点吃的去。”

林子洲“……”

“行。”他二话不说,起身就去买早餐。

林子洲刚下电梯,顾原星捂着胸腹剧烈地咳起来,一边咳胸骨一边抽痛,他换不了一点气,在这样的窒息痛苦中像是找到一丝快感一般,任由自己承受折磨。

在窒息崩溃的边缘,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终于张口努力换了口气。尝到那一点新鲜的空气,大脑便贪婪的不断索取更多的空气,顾原星胸骨处疼得不行,却不放弃已经足够的气体交换,像是要把所有空气都吸食殆尽一般。

“咳咳,”泪水滑落,他弯腰大口喘着气,强迫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胸廓依旧在起伏,他抬眸看向病床上的人,却感受不到一点活着的眷恋。

你这个骗子。

顾原星心想,你骗我,玩弄我的感情,明明自己时日无多,还不告诉我。让我白白对你痴心那么久。

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依然疯狂执迷不悟,就是喜欢你,喜欢的要疯掉。你看,现在我恨不得跟你一块儿去死。

顾原星不由感到一点悲哀,为什么?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却要在不久之后就失去她?为什么?漂泊了三十年,我终于找到心安的归宿,却立即失去了它的庇护?

陈松伶,你能不能别死啊。

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你呢?

顾原星理智的末端不断想要求生,却一次次被疯狂的情绪打败,出于机体自救的本能,只有用身体上的疼痛来唤醒脱轨的精神。

这个过程长达十五分钟,在林子洲回来前一秒,他终于冷静下来。

“呐,吃完回去睡一觉,你现在看不到,但你眼睛红的吓人。”林子洲将早点递给他,担忧地打量着他。

“我让庄晓菲来接你。”林子洲摸出电话,却被顾原星出声制止,“不用。”

他三五口吞下早餐,拧开瓶盖一口气喝完一瓶水,又将瓶子捏扁扔进垃圾桶内,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出来时,神色已经平静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之前精神了一点。

“那晚上我来替你,公司那边那个项目还有点尾巴没结完,我去盯一天。”林子洲收回手机,看着陈松伶对顾原星道。

“嗯。”顾原星点点头。

“你……”林子洲转身看他,“照顾好自己。”

走廊内再次只剩下顾原星一个人,他并没有去休息。在这里熬了三天,看着陈松伶从EICU转到ICU,依旧不复清醒,他却一直保持着遥望的姿势,静静望了她三天。

第三天清晨陈松伶才有了转醒的迹象,顾原星穿着防护服,坐在里面静静陪她。

他待不了多久,马上就得出去,隔着一层玻璃继续看她。所以顾原星握着她的手,轻轻替她捏着,缓解她躺了那么多天而没有得到运动松弛的肌肉。

陈松伶无数次下坠又清醒下坠又清醒,疲乏至极。手心处那个熟悉的异感再次传来,她使劲所有力气,抵抗住想要下坠的意识,奋力一握,终于如愿调动了自己的手。

顾原星原本拉着她的手被用力握住,他愣神在原地,随后立即激动起来,他俯身贴近陈松伶,唤道:“松伶,松伶,你听得见我说话么?嗯?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

陈松伶耳边隐约响起嘈杂的声响,她死死握住手中的异感,不让自己松手坠落下去,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逼迫着自己睁开眼睛。

“医生,快来,十二床有动静!”管床护士注意到仪器上的变化,立刻呼叫医生。

顾原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依旧唤着陈松伶的名字,一声一声,仿佛要把远行的人唤回来,留在原地。

陈松伶呼吸越来越急,心跳却攸然慢下来,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却清晰感受到了左手心里的异感是什么,那簇火焰一样紧紧跟随她的,是温暖。

是在那样的世界里,唯一与之抗衡,让人眷恋的东西。

医护人员很快进来,顾原星被推囊出去,两人死死握紧的手难舍难分,陈松伶终于看见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为什么积蓄泪水?为什么那样疲惫?

紧握的双手被迫分离,陈松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至门彻底合上。

“心跳不行了。”

“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

“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

“对。”

无比嘈杂,世界不断变化,眼前五光十色,一会儿白的耀眼,一会儿看不见任何东西,一会儿绿色的布在眼前晃荡,一会儿紫色遮住视线,蓝色若隐若现,最后变成人的脸,各种各样的脸,在眼前一一滑过。

怎么有这么多人?陈松伶心想,我认识这么多人么?那么多张脸,她根本看不清,蓦地,一张熟悉的脸飘过,她迅速拉回,这个人好熟悉,刚才的眼睛,那双悲伤的眼睛,从来不会积蓄泪水,是这个人的,他是谁啊?

“嘀——”心电监测机传来一阵平稳的声线。

“心脏停了!”

“再推肾上腺素1mg。”

“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

医生不断在她胸口摁压,时时注意着仪器上的数据。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人员来来往往,每个人都着急忙慌,顾原星站在门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身处何地,他茫然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手心上方才紧握时的痛感还没有消退,他抬起手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掌心,一滴泪水砸在上面。

顾原星机械地往脸上擦去,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流眼泪?

心脏好像一瞬间紧缩起来,他再也呼吸不了,疼得他想直接撕开胸腔把它掏/出来,置于天地之间,让它重新获得空气和万物的救赎。

“松伶!”林子洲赶过来,气还没喘匀,扒在玻璃上朝里面张望。

松伶?是谁?

顾原星忍不住想,她很漂亮,眼神总是冷漠而疏离,却又十分好看,清澈纯粹。不喜欢理人,但手却非常软,冰冰凉凉,抱着她的时候,瘦的吓人,要让她多吃点东西,对了,她身上很好闻……

松伶?对!松伶!

顾原星终于反应过来,他起身扶住那道巨大的玻璃,嘴上喃喃续语“松伶,松伶,拜托,醒过来。”

林子洲转头看他,一瞬间愣在原地。

顾原星双眼通红,泪水不断砸落,狼狈不堪,无助绝望。

“你……”他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下去,拿出纸巾递过去。

“嘀——嘀-嘀-嘀-”

“有心跳了!有心跳了!”

“准备除颤仪!”

“除颤仪准备就位!”

“所有人,离手!”

那一方黑水之中,陈松伶溺进去,又浮上来,不断沉沉浮浮,冷的要命。

刚才的温暖呢?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他要哭?

陈松伶迷迷糊糊想,不要哭,那么好看的眼睛。

泪水顺着眼角落下,除颤结束,心跳重新恢复。

“没事了,姑娘。”年长的护士长注意到那一滴泪水,俯身用拇指替她拭去,转头与身旁的同事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褪去沉重枷锁的轻松。

“记录抢救时间。早上八点五十五。”

“血氧饱和度恢复正常,氧分压正常,呼吸正常,心跳正常。”

门打开,医生脱去口罩,“救回来了,后续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

“好好,谢谢您,辛苦了。”林子洲上前握住医生的手,感激道。

“没事,我的职责嘛。”

医生走出去两步,又转回来,他拍了拍顾原星的肩膀,“你回去休息两天,再这么熬,下一步你也得进去。”

“好好好,我现在就让他回去休息!”林子洲立刻道。

“家属过来签字。”

护士拿着单子,向两人招呼道。

林子洲刚要上前,顾原星先他一步。

护士:“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顾原星毫不犹豫。

“那你呢?”护士对林子洲道。

“……我是她哥哥。”

“我是她家属。”顾原星签下自己的大名,面对护士看过来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自然又平静地说道。

“好吧。”护士收下单子,家属?看样子应该是丈夫,要不然不至于连守这么多天,都快成望妻石了。只可惜,那小姑娘命不久矣。又是一对苦命鸳鸯。

“听到没?”林子洲坐在椅子上,皱眉问道。

“什么?”顾原星依然站着,隔着玻璃看陈松伶。

“回去吃饭,洗澡,睡觉。”林子洲简直没眼看他,方才还哭哭啼啼,现在签字又平静如水,男人,真是变脸如翻书。

“嗯。”顾原星敷衍地应和着,眼神将陈松伶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又看了看旁边的仪器。

“我说,你就算站这儿,望眼欲穿,站成望妻石,感动天感动地,松伶也不能现在就醒过来啊。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过来,没准到时候松伶也醒了,你俩不就正好碰上了么?你应该不希望到时候松伶睁开眼睛,先看到的不是你,是我吧?”林子洲阴恻恻道。

“……?”顾原星越听越迷糊,听到最后也不由渐渐转头看向他,将林子洲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顾原星脸上略有些嫌弃,“行吧,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林子洲忍受着他那明晃晃嫌弃的目光,腆着笑脸将顾总这尊难伺候又挑剔的大佛送走了,才骂道:“什么人呐这!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随后看向陈松伶,沉默了一阵,轻声呢喃“一定要醒过来啊。”

顾原星转身离去,脚步缓慢,是为了掩饰踉跄。他垂下的手,依然在发抖。

顾原星进了电梯,将手放在胸口,那里跳动的非常快,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之前就悬在悬崖边的心脏,已经摔下去了。

现在捡回来拼凑好,放进胸腔,却依然破败。

他恐怕再也修不好这颗心脏了。等到陈松伶离去,它将再次四分五裂。

意识完全下坠,没有一丝感受和记忆。就像闭上眼睛做了个梦一样,只是这个梦,什么都没有。她休息的很舒服,睡得很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日子一天赶一天,明明过得很快,在顾原星这儿,却慢得磨人。

四天了,还是没有醒过来。

顾原星站在玻璃外,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如以往一样,凝望着里面的人。

有时候恍惚间会觉得她像个艺术品一样,被锁在玻璃柜中,没有动静,安静的沉睡,在岁月的流逝中静默千年。

但不同的在于,她有呼吸,有心跳,偶尔会皱皱眉,或者动动手指,而岁月,终究会在某一刻,终结她的生息。

带走她的时候,绝对不会像对待石雕的艺术品一样,赋予她千年不变的容颜,让她静伫成永恒。

时间那么残忍,而命运却丝毫不怜惜她。

顾原星想,如果我是上帝,我一定赋予她永恒,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悉数奉于她面前,让她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开心,永远被爱。

爱是自私,是唯一,是幻想,是埋怨。

想要将世界上美好的的一切全都给她,在自己筑成的国度里奉她为王,全心全意注视凝望眼前的人,埋怨上帝命运如此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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