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夕阳下，夏风热烈，海浪辽阔，椰树林排队摇摆着“秀发”，像一群躁动的中二少年。
新铭集团总部为期三天的年中团建活动如期举行，恰好项目签约告一段落，梁琼难得松口气，带上妈妈一起来到海边度假。
漫长宽阔的沙滩上几百号人在迎着落日踩浪花，梁琼斜靠着沙滩椅，一边喝汽水一边跟章志聊天。
前段日子她太忙，他们又有很久没能见面。
章志这人很有分寸，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闲聊几句，有关心，有分享，也有倾听。
就像一阵微风，说不上多特别，但不时吹过来，带来一缕新鲜空气，让人能稍微从繁重沉闷的工作中透一口气。
绝美落日引起阵阵惊叹，梁琼放下手机，朝远处望去。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周秉文。
想起他站在雪白浪花里岿然不动的身影。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沿着长长的影子一路走过去。
就在她悄悄摸摸准备往他背上跳的时候，他恰好弯下了腰，双手朝后，整个儿将她接住。
“你脑袋后面长眼睛了？”她趴在他背上，抱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
“不用长眼睛我也知道是你。”
一群飞鸟自落日前飞过，像一串未完的省略号，惊喜喧闹的人群将梁琼从回忆里拉回来，她低头看向手机里正要回复章志的消息，不由惘然。
她清楚记得，抬头的前一秒，脑子里明明想的是，或许章志会是一个合适的伴侣。
然后抬头之后，眼前浮现的却是周秉文的身影。
“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梁琼不由挺直腰杆坐了起来。
徐兴泽穿一身花衣裳，挺着个啤酒肚，单手捧着个大椰子，一脸眯眯笑地看着她。
梁琼斜他一眼，“有事吗？”
徐兴泽重重吸一口椰汁咽下去，语气颇为伤心，“梁琼，你现在跟我是越来越疏远啦。”
梁琼站起来，与他隔一个沙滩椅，“没事我回酒店了。”
“梁琼。”
徐兴泽叫住她，绕过沙滩椅走到她面前，语气变得颇为哀伤，“你这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怨我吗？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佳柠就是那么个没头没脑的性格，有些事她只信她看见的……哎，后来你申请去巴西，我可是在老郑和老何那帮你做了不少推荐，你倒好，现在见到我就跟见到仇人似的。”
梁琼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好不容易忍下把他踹到地上揍一顿的冲动，迎面刘佳柠走了过来，暖色夕阳也照不亮她那张冷冰冰的脸。
“叙旧呢？”走近了，刘佳柠倒是笑了一下，语气凉凉。
徐兴泽把手搭到她肩上，谄着脸笑道：“正经说事儿呢，我不是跟你说过南城要成立一家分公司吗？这事除了梁琼还有谁能更清楚？”
刘佳柠轻轻一扭肩膀，将他的手抖落下去，笑得意味深长，“那当然，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琼琼立了个大功，都说当时项目差点就黄了，她硬是一夜之间扭转乾坤，这样的能力，可不是谁都有的。琼琼，我们还没祝贺你呢，晚上要不一起出去喝一杯？”
“不用了，谢谢！”梁琼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就听见刘佳柠骂徐兴泽，“别看了！人家现在的靠山可是华曜副总，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真是可笑！还想去南城分公司，做梦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梁琼思索几秒，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转身问刘佳柠，“你刚刚说什么？”
刘佳柠笑得做作极了，“我说什么了？我说你有大靠山，南城分公司这样的好事轮不到其他人。”
梁琼佯作不知，“我有大靠山？”
刘佳柠像是突然受到刺激，语气一下变得十分尖锐，“梁琼，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假透了！当年是，现在更是！谁不知道你现在靠上了华曜副总，那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就去华曜当老板娘，那我才真的服你！”
梁琼警告道：“刘佳柠，你胡说八道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胡说八道？你去问问现在谁不知道你跟周秉文那点破事？当年你为什么去巴西？说什么是被我害的，我真是白白担了这么多年的罪名，我看你根本就是嫁豪门失败没脸见人才躲过去的！一回来就说自己结婚了，结果是找了个挡箭牌，暗地里还是勾搭上了周秉文，做你老公可真惨！呵呵，这回你要是再嫁不进周家，我看你只能逃出地球了。”
“佳柠，别说了。”徐兴泽扯了下刘佳柠，又对梁琼说，“都是些胡说八道，你别听她的。”
刘佳柠一把掀开他的手，“你给我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充好人埋汰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我告诉你，你再不签字我就直接起诉，到时候别怪我无情！”
徐兴泽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刘佳柠，你在家发疯就够了，你在公司同事面前发什么疯！当初到底是谁瞎了眼，你自己扪心问问，你找我打的是什么主意？”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直接吵了起来，梁琼受不了这种夫妻吵架，不得不出言相劝，“你们别吵了。”
“你闭嘴！”夫妻俩同时朝她吼道。
梁琼也生气了，“你们俩有什么好吵的，你们俩当年谁也不比谁瞎，我才是真正瞎了眼的那个！”
她拿出手机将录音保存，“刘佳柠你今天造谣诽谤我，我已经保留证据，以后我只要在公司听到有任何一个人说起我这个谣言，我就起诉你。还有，你们俩当年那点事最好别再拿出来说了，你们不要以为时间过去了我没有证据就拿你们没办法，当年你们是怎么坑我，我可是都记得一清二楚！”
周围看日落的人被他们的吵架吸引了注意力，三三两两向这边靠拢过来，梁琼收起手机转身离开。
-
回到酒店，妈妈正好洗完澡出来，梁琼放下手机，拿出吹风机，“妈，我来帮你吹头发。”
妈妈笑着往落地窗前一坐，“好。”
窗外的夕阳只剩下一抹残红，蓝色海面浮起一层星星点点的灯光，随着波浪起伏，浪漫而天真。
头发吹到差不多干，梁琼一边给妈妈梳头，一边数里面夹藏的白发。
“妈，等会我们一起出去吃小吃怎么样？那边有一片沙滩，沿着沙滩有一条小吃街，很多好吃的。”
“好。你们同事也去吗？”
“嗯，她们有人也说要去。”
“那就跟她们一起，人多热闹点。”
“……好。”
母女俩打扮收拾一番，开开心心地出了门。
走出酒店一会儿，妈妈忽然问：“你同事她们呢？”
“她们已经先过去了。”
小吃街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梁琼牵着妈妈，一边逛一边买，手里不知不觉拎满了吃的。
走到一家沙滩烧烤店，梁琼选了张靠海的桌子正要落座，妈妈忽然扯住她，“琼琼，你同事她们在那边，我们买了这么多，拿过去一起吃吧。”
梁琼抬头一看，不远处一张大圆桌坐了五六个人，是本部门几个没带家属的同事，对面有两个人已经看见她了，正拿手肘和眼神给其他人暗示。
很显然，她又撞上了自己的八卦局。
几秒钟的迟疑，妈妈已经走了过去，梁琼只得跟上。
潘玉媛背对她们坐着，最后一个发现她们，忙跳起来让座，“阿姨您这边坐。”
梁琼把手里食物高高拎起，笑道：“拼个桌可以吗？今天晚上我买单。”
自然是都说可以。
职场中人都懂得维持表面和谐的要义，一顿饭吃下来倒也算和和气气。
直到快散场的时候冒出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梁琼。”
梁琼转头，看见刘佳柠满脸通红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一杯啤酒。
“梁琼，咱俩不喝一杯吗？你现在可是前程远大红人一个啊，怎么也该让我这个老同事沾沾你的光呀！”她说话有些含糊，大概喝了不少。
梁琼转身站起来，正要说话，刘佳柠手里一杯啤酒就泼了过来，“不要脸！”
梁琼侧身躲过，下意识一巴掌挥出去，刘佳柠毫无防备，直接被拍得一头栽倒下去。
周围顿时乱了套，梁琼拉过妈妈护在身后，冷眼看着跟刘佳柠同行的两个女人冲过去把她扶起来。
“梁琼，你干嘛打人啊？”其中一人转头冲她嚷道。
刘佳柠扶着旁边的人站起来踉跄两步，又单腿跌跪了下去，嘴里没个消停，“……不要脸就是不要脸！这么多年都改不了不要脸的毛病！当年自己有对象还要勾搭我男朋友，现在自己有老公还要……”
梁琼拳头瞬间握紧，抬脚便要冲过去。
“琼琼！”妈妈一把抓住她，几乎同时，徐兴泽从人群里冲出来，抱住刘佳柠，“刘佳柠，你给我闭嘴！”
-
徐兴泽很快把刘佳柠带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一起吃饭的同事也都既尴尬又兴奋地走了。
梁琼松开拳头，深深呼一口气，垂头跟妈妈道歉，“妈，对不起。”
妈妈握住她的手，温柔问道：“琼琼，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琼沉默许久，抬头问妈妈：“妈，我想去南城待几年，你跟我一起去吧？”
“去南城做什么？”
“工作。”
“为什么？”
“因为南城要成立一家分公司，这个项目一直都是我负责的，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分公司成立前期负责人是昭姐挂名兼任，实际都由我负责，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要是做好了，三五年内应该能再进一步。”
“还有呢？”妈妈毕竟是妈妈，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现在公司里有很多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因为我和周秉文的关系，大家都觉得我谈成这个项目是……”梁琼低头又深吸一口气，“大家都觉得我取得这些成绩是勾搭周秉文得来的好处。”
“是谁这么胡说八道！”
生性温柔的妈妈竟然会这么动怒，梁琼有些意外，忍不住笑了，搂住妈妈的肩膀往回走，妈妈拂开她的手，生气道：“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你带我去找她，我今天必须给你讨个说法！”
“好了妈妈，她骂我一句，我打她一巴掌，我没亏，她喝了酒，话都说不清楚，我们不跟她计较。”
耐心哄了好一阵，江妈妈总算消了些气，只是一转念，她又问：“刚才她说什么你有老公是怎么回事？”
梁琼觉得脚疼，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瞎编的，我刚回国那会好多人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懒得应付，就跟他们说我结婚了。”
“你……梁琼，你现在可真是会气人了！”江妈妈抬手在她脸皮上拧了两下，狠狠上手，轻轻放过，“你给我老实说，你跟周秉文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工作之外没有，真的。”梁琼摸摸脸颊，眨巴着眼睛认真道。
江妈妈看她片刻，算是信了，转而又问：“那你去南城，结婚的事怎么办？章志怎么说，你们聊得怎么样了？琼琼，再来个三五年，不说别的，年纪大了孩子不好生。”
“我在考虑呢。”梁琼低头看路，一下一下踢着石子往前走，“妈，你跟我去南城吧，南城比海城温暖，离滨城也近，你肯定会喜欢的。”
妈妈沉默许久，“琼琼，你想去南城就去，妈妈支持你，但妈妈不想离开海城，希望你能理解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