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文给出的结果是项目签约仪式正常举行。

何永昭和于立平赶到南城的时候，签约现场布置有条不紊，周秉文亲自向他们表达了歉意并作出解释。

下午的仪式顺利举行，华曜请来的政府官员、行业高管、新闻媒体等等，全部都准时到位。

除了原定要致辞的华曜董事长周曜华没有现身。

但没有人觉得异常，因为周曜华近年来确实减少了公众场合的露面。

庆功宴如常举行。

偌大的宴会厅里，灯光璀璨，觥筹交错，俨然一副人间盛景。

周秉文穿一身严肃的黑色西装，端着酒杯，被众人如星捧月似的围在中心。

偶尔他也会配合地笑一下，但眼睛里却是一丝笑意也无，气场越来越像个说一不二的掌权人了。

只是眼角下垂时那股子“厌世”感似乎更重了。

梁琼想到初见时的周秉文。

那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冷冷的桃花眼里带着目空一切的厌烦，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世间一切他都不屑多看一眼。

那时候他酷爱飙车，偷偷抽烟，爱皱眉，常忧郁……所有这些臭毛病后来都被她一一“纠正”。

然而现在——这就是所谓的回到“正轨”吗？

“梁琼，来。”于立平回头向她招手，“你怎么不来给周总敬酒，没有周总的大力支持，咱们这个项目可没那么容易落地。”

梁琼端起酒杯走过去，“感谢周总的支持，这杯酒我敬您。”

周秉文定定看着她，猩红血丝在眼白上漫布开来，给人一种张网捕猎的错觉。

梁琼移开视线，侧身去拿酒瓶准备给他倒酒，周秉文抓住她手腕，停留片刻，又松开，“我自己来。”

梁琼的眼睛被他手腕上那块镶钻手表的炫目光芒晃了一下。

不再是她送的那块。

也好。

红酒下肚，不觉苦涩，也不觉甜，只觉如细针入喉，五脏六腑密密麻麻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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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梁琼回到自己房间，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手机在包里振了许久，梁琼爬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顿了一下。

电话第二次打进来的时候，梁琼点了接听。

“梁小姐，周总说有事想跟您见一面，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张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舒缓。

“什么事？”梁琼的胸腔鼓动了一下。

“周总说您去了就会知道。”

梁琼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坚决道：“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回海城后我再去你们公司，如果不是……麻烦转告他，我不希望再有非工作上的接触。”

洗完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梁琼干脆起床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因为有华曜的宣传造势，新曜项目成功签约的新闻在网上随处可见，微信群和朋友圈都在转发刷屏。

梁琼顺手转发一条新铭集团的新闻链接，配文：再接再厉。

一时间点赞评论无数。

梁琼回了几条，心绪平静许多，开始专心工作。

只是没一会，手机又振了一下，收到一条信息。

刘佳柠发来一条链接：【扒一扒那些嫁豪门失败的“灰姑娘”们】

刘佳柠：【豪门八卦，精彩下饭。】

梁琼还没来得及点开链接，刘佳柠的消息不停跳进来。

【琼琼，我说了你别生气哦，我感觉这个文章里面有一个人好像是你诶。】

【你到底结婚了没有啊？】

【我记得以前你说你有男朋友，但又从来没带出来给大家见过，大家当时还说你是自己给自己瞎编了一个男朋友，其实不是，对吧？】

刘佳柠当年跟她同一批校招进新铭，一同被分在徐兴泽的部门。刚开始两个人关系很好，然而后来种种让梁琼深刻体会到一个道理，“职场只有利益没有朋友。”

梁琼不想理她，点进链接看了两眼，里面有一段确实是在暗指她和周秉文。

这种文章在网上通常存活不过24小时，所以她不担心。

她真正担心的，是新铭内部的流言蜚语。

就像何永昭说的，项目成了，是她“勾搭”有功，项目没成，是她“勾搭”失败。

要是再配上刘佳柠发来的这篇八卦，流言将会更精彩。

而她不可能去开个说明会一一澄清。

流言这把软刀子，刀刀直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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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高楼之上，凉风习习。

周秉文独自站在花园中心，神思缥缈。

这是一座举世无二的空中花园，是梁琼出国半年后开始筹划建造的，建设周期长达五年。

花园上下共五层，南面有一个小型广场，建有喷泉和凉亭，基础造型参考了古巴比伦空中花园的构想，同时采用最新高空栽培技术和温控技术以及最先进的植物混种布局等世界前沿的科学技术和建筑材料。

花园每一层都由可控制的玻璃幕墙包围隔开，整个空间既相通又独立，有观光电梯、长廊和秋千架，还有一座小型过山车，让人可以像鸟儿一般穿梭于花木之间。

现在已是夏季，花园内部的玻璃幕墙全部打开，头顶星空繁密，脚下花木茂盛，夜风吹过香气怡人，幽深静谧。

周秉文相信，梁琼会喜欢这个花园。

他守着这个秘密，等待着她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向她打开。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很想让她来看一眼。

她的眼泪在他心中反复落下，除了向她奉上这座绝世花园，他已经想不到如何才能博她一笑。

“小时候我爸给我买过一本图画书，讲的是空中花园的故事，我超喜欢那本书，那个花园特别美，我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飞上天偷偷溜进花园里去荡秋千。”某一个夏夜，在高山山顶，在离满天繁星最近的地方，梁琼躺在他的臂弯里，对他讲述了这样一个美妙的梦。

后来在梁琼家里他看过那本图画书，色彩瑰丽，想象奇特，故事也很温馨，是梁琼会喜欢做的梦。

那时候他说：“以后我送你一座真正的空中花园。”

梁琼笑嘻嘻捏他的脸，“好。”

他知道梁琼没有当真，但他是认真的。

梁琼给予他太多，他阴郁黯沉的生命里不多的光彩全部来自于她，而他能给她的却太少，她值得一个举世无双的空中花园。

现在他终于建成她梦想的空中花园，搭好他自己梦想的婚礼舞台。

他却连请她来看一眼的机会都没资格拥有了。

确定梁琼不会来，周秉文没有一直待下去，昨晚的事情还没完，他需要尽快回海城。

临走时他下了命令：“最外层的玻璃幕墙帘没有允许不能打开，除维护技术人员，其余人等不得踏进花园半步。”

这花园是个秘密，它全然盛放的模样，永远只为梁琼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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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航班一落地，手机就不断进来消息，周秉文第一个回给孟维斯。

“你可算接电话了！”对面立刻接起，语气焦急，“你们周家在美国都有哪些地方能去，周乐薇昨天听说她爸要来带她回国，一不留神又不知跑哪去了！”

周秉文思索片刻，“她不会再留在美国，大概率是去欧洲了。”

“不是，这么任性的吗？”

“你今天才知道？”周秉文轻嗤了一声，“算了，我给范臻打个电话，他刚好在那边。”

“别，我去找，你告诉我她最有可能去哪个国家。”

“她去欧洲肯定会去找她舅舅，你确定要去吗？”周乐薇的任性是她母亲谢家那边的长辈宠出来的，这些年谢家发展越来越好，周谢两家儿女婚事虽然破了，但当年的合作关系却一直保留了下来，周嘉宁被老爷子派出去找人也有这一层压力。

“……”对面无语两秒，“周秉文，你是孬种，我不是。”

周秉文无声笑了一下，眼角却垂了下去。

又回了几个电话，上车后，钱昊汇报道：“董事长一回到海城就住进了医院，钟秘书和律师团队全程守在医院。”

“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医生说血压有些偏高，心脏没有大碍，建议还是要静养，不宜劳心费神。”

“那就让他好好静养吧。”

昨晚苦争无果，他直接让人“封锁”了整层楼，将老爷子连同他的秘书保镖医生全部“软禁”，以此才迫使周嘉荣配合出席了整个签约仪式和晚宴。

周嘉荣骂他疯了，呵，他早该疯了。

钱昊递给他一叠文件，一一汇报，“这是钟书杰近几年跟深智、格灵、科胜等几家主要合作供应商串联竞标的证据。这是三年前投建北城电影文化园时他和当地承包商勾连的证据，当初为了这个工程，嘉宁总到董事长面前告过他的状，最后董事长选择息事宁人。这是他……”

周秉文把材料一合，抬手拧住眉心，“我不看了，你把这些交给唐律师，给我一个损失估计和罪责估计，我去找他谈，他跟老爷子很多年，我不能不动真格，但也不能不留余地。”

钱昊会意，收起文件，拿出一个平板，犹豫片刻递过来，“周总，有一件事我要跟您汇报一下，咱们同事最近在网上发现有一篇文章，有可能涉及到……”

周秉文抬起眼睫扫他一眼，钱昊立马加快语速，“文章写得很隐晦，其中部分内容很像在暗指您和梁小姐……”

“拿来。”

平板第一页上赫然一行黑色加粗标题：豪门难嫁，说说那些年没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灰姑娘”们。

周秉文匆匆扫了两页，心里立刻断定这不是以往那种普通路人凑热闹的无心之举，“查一下哪里发出来的。”

“目前我们查到，第一篇八卦帖是一个大四学生发出来的，网上流传的文章几乎都是复制粘贴他那篇帖子。”

“那就查这个学生，明天下班前我要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推手。还有，这些文章都处理一下。”

“已经都处理了。”

周家向来低调，又因为发家路上周嘉宁出过丑闻，因此一贯坚持私事绝不张扬的原则，圈子里八卦的人当然有，但敢于明目张胆对圈子外传播的基本没有。

这件事对他没什么影响，但对梁琼不同。

难不成老爷子还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