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琼一觉睡醒，只觉自己脑袋大概是被驴踢了一整晚，痛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喉咙渴得冒烟，她翻一个身，闭着眼睛凭直觉往床头柜的方向蹭，伸手想去找水杯，手却突然被握住，触感温热宽厚，很像她熟悉的那双手。

梦还没醒吗？

头实在太痛了，她睁不开眼，索性把脑袋一歪趴在枕头里，扯开喉咙喊：“妈——”

“是想喝水吗？”

意料之外的声音，梁琼身体僵了一瞬，大脑陷入一秒空白，下一秒，人在床上打了个滚直愣愣坐了起来，双眼圆睁，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周秉文。

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清晰，梁琼的脑子却开始迷糊。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你……我……”她好像变成了个哑巴，比划半天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秉文从床头柜的保温杯里倒了一小杯温水，转头见她这样，不由失笑。

梁琼比着划着突然把自己的手放进嘴里咬了下去，周秉文想拦都来不及。

是痛的。

周秉文拿开她嘴边的手，看一眼，把水杯递到她面前，“没有做梦，你昨晚一个人喝多了，我带你回来的。”

看见水，梁琼也顾不上说话了，接过杯子一口饮尽，一杯接一杯，直把保温杯里的水都喝光了才长长吐一口气，活了过来。

昨晚的事情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她下意识便问：“阿哲呢？我记得我是跟他一起的。”

周秉文眸色悄然黯下来，“他后来走了。”

“他……一个人走了？”梁琼脑子痛得反应慢了不止一拍。

周秉文仔细瞧着她的神色，小心地回：“嗯。”

“他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了？！”梁琼难以置信，顾远哲不太可能是这种人，但是她现在确确实实一个人在周秉文家。

昨晚他们喝酒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所以周秉文可能碰巧遇见她，就把她带了回来。要是周秉文没遇见她呢？谁知道她此时此刻会在哪里！

梁琼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有一个警察父亲，她在外一直都有比较强的安全意识，昨天是她第一次喝醉酒，而她之所以敢放开了喝就是因为对面坐着个顾远哲。

而他竟然半路把喝醉的自己一个人丢下！

梁琼气得手痒，恨不能立刻把人抓过来痛揍一顿。

周秉文静静看着她，半晌，挨着床沿坐下，把她一只拳头拿在手里握住，半垂着眼皮安慰道：“可能……他临时有什么事。”

这语气听着有一丝怪异，梁琼回神，把拳头从他手里收回来，按下愤怒之情，淡声应和：“可能是吧。”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眼前的状况才是首先需要解决的。

“我昨晚……是怎么过来的？没吵吧？”

梁琼仔细回想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但脑袋可能真的遭了驴踢，一深想就痛不欲生，顾远哲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印象了。

“没吵，我背你回来的，到家你就睡着了，很安静。”很温和低沉的声音。

周秉文看着自己空了的手，虚握两下，站起身，语气稍扬，略显疏离，“你去洗个澡吧，家里都是老样子，你之前还有些衣服也原样放在衣帽间，我让晴姨过来了，她在煮早餐，你洗完澡就出来吃。”

“你不吃吗？”梁琼脱口问道。

周秉文已经转身，停顿一下，没回头，“我公司有点事，现在就得过去，就不陪你一起吃了。”

他的背影不知怎的莫名让人难受，梁琼连忙叫他的名字，“周秉文。”

周秉文顿住，终于回头，四目相对，空气在这一刻凝滞。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甚至连两个人所处的位置都与回忆无出一二。

曾经她经常就这么坐在床上喊周秉文，使唤他给自己干这干那，在周末他要早起去书房或公司处理工作耍赖不让他走时也是这么坐在床上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该死的大脑，昨晚的事不记得，几年前的事却都记起来了。

时光重叠，唯一不同的是周秉文的目光，那时候他的眼睛总是含情带笑，而今却深沉不可测。

是苦闷，有伤痛，更多的是压抑。

梁琼不想看见这样一双眼睛，心脏会受不了。

但这次见面不是周秉文有意的，她没有任何理由责备于他。

梁琼视线垂下，轻声道：“昨晚谢谢了，我等会就走。”

等了很久，周秉文都没有回话，房间里静得梁琼开始出现耳鸣，她忍不住抬眼，视线再次相触那一瞬，心脏停了一秒，前额像是有一道闪电劈过。

意识回笼的时候，后颈被大掌擒住，呼吸已经丢了。

青柠味的剃须水，还是她送过的那个牌子。牙膏也是柠檬味的，她喜欢一切柑橘类果香花香，所以……

周秉文没有给她回忆牙膏品牌的机会，他用唇舌将她的唇牢牢封住并填满，又急切贪婪地索取。

梁琼毫无推拒之力，身体重重陷入凌乱柔软的被子里。

周秉文身上那种通常只在特定时候才展现的攻击性此刻暴露无疑，甚至变本加厉。

梁琼太过熟悉这种感觉，以至于混沌之际觉得一切不过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像曾经无数个情浓意切的清晨。

直到周秉文放开她的呼吸，肌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

耳后起了热汗，肩头灼烫，激灵之下，梁琼奋力起身，却再度倒下。

“周……”

周秉文重新封住她的唇，掐着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

意识在迷乱和清醒之间挣扎，像溺水的人绝望求生。

放纵并不难，可是放纵之后呢？

梁琼眼睫紧闭，两颗生理性眼泪从眼角滑下。

推拒的双手圈过去，抚住他修剪利落的发尾。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像温暖的被子一样包容尖锐的攻击。

当她开始全心回应，周秉文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梁琼懵然睁眼，对上一双灼人的桃花眼。

她热得难受，像夏天穿着羽绒服在赶路，头发丝全都贴在脖颈上，急切地想要舒缓，于是迎着灼人的目光将唇递上去。

周秉文却往后退开半寸，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拭她的眼角。

“姐姐，说你想要。”他说话的气息又重又烫，全落在她脸上，磁性男低音像是在人心上拨弦。

梁琼只觉心口嗡嗡的，脑袋也嗡嗡的，不自觉笑了下，“我想要，你就能给我吗？”

周秉文一下一下吮她的唇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梁琼闭上眼睛，圈紧他的脖子，笑声似叹息又似自嘲，“你给不了的。”

周秉文顿住，梁琼却主动吻他的耳朵，呓语般道：“我们做吧，就这一次，以后谁也别再惦记谁。”

“以后你该跟谁结婚跟谁结婚，看见我一个人喝醉了也不要管我。”

“或者，实在不行，你帮我打个电话叫个车，不要再带我回家了。”

周秉文沉默着偏头躲过她的唇，替她拢了下衣服，然后俯身紧紧抱住她，脸埋在她颈间，许久，突然翻身下了床，头也不回出了卧室。

梁琼一下没搞懂他这一连串举动是什么意思，躺在床上发懵。

好一会，一拍脑袋翻身坐了起来。

今天是周四，她要上班！

雪纺衬衣的扣子全被周秉文扯崩了，入目又是一片让人难以直视的斑斑点点，连肩上都是。

梁琼拢着衣服下床，床尾凳上放着一件浴袍，她拿起来，走进浴室。

卧室没什么变化，浴室更加。

落地窗前的浴缸旁甚至依然摆着她在超市买浴室用品“骗”来的赠品——一对小黄鸭水枪。

本来每个人只能送一个，她拿到一个后把东西放回车里，拉上周秉文转悠回去再买一次，硬是凑成一对。

当天晚上他们便在浴室里打水战，玩得不亦乐乎，浴室被搞得一塌糊涂。

后来这对小黄鸭还跟着他们去过海边，泡过温泉，赏过异国风光。

梁琼轻轻叹口气，拉开淋浴间的门，脱衣服的时候视线无意一瞥，不由一怔。

左肩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周秉文刚刚是……哭了？

脑袋突然又剧痛起来，木得慌。

洗完澡，走进隔壁衣帽间。

不出所料，一切照旧。

曾经衣帽间大半壁江山都是她的，现在依然。

周秉文喜欢给她买东西，衣服首饰是最常买的。跑车豪宅他也不是没送过，只是梁琼都没要。

物质上她并不是个很有企图心的人。

分手那天她刚好从外地出差回来，拖着那个出差的行李箱就走了。酒店住了几天后租了个小房子，面积还没这个衣帽间大，所以她也没有再动过心思要回来拿什么东西。

梁琼随手翻了下成排的衣服，很多衣服她都没穿过，过去这么久看起来依然光鲜，大概都做过保养。

真的是个死心眼，空放着这么多衣服首饰也不嫌占地方。

梁琼挑了套低调的通勤装穿上。

走出去看见晴姨正在餐厅里忙活，一瞬间竟忍不住眼眶发热。

晴姨转头看见她，当场就红了眼。

梁琼不想搞得太伤感，暗暗深吸一口气，笑着打招呼，“晴姨。”

晴姨抹了下眼角，也笑了，“快，来吃早餐，我做了你爱吃的虾仁小煎包，还有玉米虾仁饼。”

梁琼本来没打算吃早餐，但脚已经走到餐桌边了，于是干脆坐下来。

晴姨端来一碗蔬菜汤，牛奶，鸡蛋，煎包和饼，摆得满当当。

晴姨从周秉文出生就开始负责照顾他的日常生活，以前梁琼住在这里的时候，晴姨常过来给他们做饭。

多年不见，也苍老了些。

叙旧闲聊过后，梁琼忽然问：“周秉文吃了吗？”

晴姨摇摇头，“他说不想吃。”

默了片刻，晴姨又道：“最近家里老爷子老太太都病了，他妈妈也病了，阿文整天都好忙，前阵子才受了伤，也没好好静养过，看着看着就瘦了。”

梁琼想了想，“晴姨，你有时间劝劝他，看开点，别太执拗了。”

晴姨叹着摇头，“我哪里劝得住，他从小看着很听话，其实自己都有主意，只是不爱表现出来，闷得很。他这性格，我也就见过你能让他乐呵起来。”

梁琼心虚地埋下头喝汤，现在可能不行了，毕竟早上刚给他弄哭。

问题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哭了。

梁琼越想越烦，匆匆吃了早餐，跟晴姨道别。

下楼前，晴姨叮嘱说周秉文安排了车送她。

梁琼直接坐电梯到地下车库。

张琪从副驾下车，把她昨天穿的风衣和包递给她，友好笑道：“早上周总让我给何总去了电话，说您在华曜谈工作，手机出问题关机了，下午过去上班。”

连早上无故旷工的理由都给她想好了，也只有周秉文能细致到这一步。

梁琼从包里掏出手机，确实没电关机了。

梁琼倒不担心何永昭，只担心妈妈找不到她会着急。

幸好妈妈这周因为她出差回鼎丰去住了，昨天晚饭前刚好又通过电话，否则昨晚她肯定得报警。

梁琼坐进车里，忙给手机充电。

张琪又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这是周总审定的合同文稿，周总说华曜对合同已经没有异议，新铭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可以考虑正式签约了。电子版我已经发到你邮箱。”

“好，谢谢！”

车开出去，手机充电开机，消息振个不停，梁琼一眼看去，妈妈一早给她打了电话。

她回过去，少见的严厉质问传过来，“琼琼，你昨晚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