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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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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嬷嬷抱着怀里因为服了药失去理智的少女,心焦无比,抬起头四下张望。

她们现在位于花园南角的假山群,虽然僻静,但离花园太近,时不时还是会有人路过。

玉怜脂的病一旦猛烈发作,只服用红丸是不够的,平时里三日一服的汤剂必须配上,她才能尽快恢复意识。

高大夫人那里还在等着,她们不能在外头耽搁太长时间。

可现在的问题是,汤剂虽时常备着,但却在西院那边,玉怜脂昨日才服过,没料想今日会出这样大的事,简直打得她们措手不及。

玉怜脂已经撑不到走回去了,她如今的状态绝不能示人,她们不可能原路返回。

关嬷嬷脑中思绪飞快旋转,她这些日子花了大功夫了解侯府布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几个深呼吸后,她转首看向假山东面,眯起眼。

那个方向是侯府主院,离假山群最近。

现下郎君们都在前院与同僚宴饮,侯爷必定不在主院,此刻大宴快要开始,伺候主院的人手肯定也调了不少出去帮忙。

侯府中每个院都配有单独的奴仆房、茶房、小厨房等,如果主院和西院的布置差不多的话,那下人们活动的地方离主人的寝院距离较远,待确定了哪几处偏僻无人,暂去避几刻钟想来不会惊动旁人。

只要玉怜脂藏好,等她跑回去拿到熬好的汤剂回来就成。

打定主意后,关嬷嬷扶起玉怜脂,在假山群中跌撞着穿梭。

*

主院,放鹤轩茶房。

菊霜揣着手,坐在小炉前,这天实在是冷,放鹤轩虽然归于主院范围内,但却独立于其他建筑,远远地建在湖边,水汽一散,寒气更重了。

平日里侯爷邀亲近友人、同袍入府谈事时多是来此,主院大茶房离放鹤轩有些脚程,泡好的茶若是耽搁时辰太久难免味道打折扣,索性就在放鹤轩旁边设了一个单独的小茶房。

距离近,方便些。

今日府中摆宴,除了前院和后园,各个地方都是冷清得很,平日里放鹤轩加上她有三四人,现下就剩她一个守着。

菊霜正要拿起火箝拨一拨炉中的炭,忽地,门外乍响几声敲击声。

她站起身,过去打开门,只见一个面生的老妇人正满脸焦急,身上穿的衣裳面料很好,应该是哪里的领头嬷嬷。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老妇人急忙道明来意:“我是西院翡韵阁伺候玉姑娘的,姓关,我们姑娘在前头林子里扭了脚,我看这离得近,又有人,所以叨扰了,想来问要些膏药。”

菊霜了然的同时眼中一亮。

她是知道这位新来不久的玉姑娘的,说是出手极大方,办她的差事好处绝对少不了。

菊霜眼睛一转,说道:“原来如此,我这有些药油,药效还行,但那味道着实……给玉姑娘用的话怕是不大好。嬷嬷若是能等一等,我去主院那边问药房的姐姐讨些上好的膏药来给您怎么样?”

关嬷嬷连忙应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事儿还望不要透露给旁人,我们姑娘病刚好不久,这次又伤得不重,不想大郎君知道了担心,今日大宴,不好因为些小事惊动侯府几位主子。”

说罢,怀中掏出几大块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了菊霜手里。

菊霜握着分量不轻的银两,眼睛都瞪大了些,自然忙不迭答应:“我明白我明白,嬷嬷只管放心在这等着!”

说罢,揣着银子就往外奔。

待年轻婢女的身影彻底不见,关嬷嬷立刻调转脚步,跑回放鹤轩树丛中靠坐墙角的玉怜脂身旁。

她早年跟着商队走商,免不得跋山涉水、露宿风餐,如今年岁上来了,力气依旧很大,一把将少女撑起抱住,快步往没人的放鹤轩中走。

这个地方是她挑选过最合适的了,主院那边留守的人比她想的多出不少,根本无法接近。

就在她焦急不已时,突然老远瞧见了主院林子另一头的湖边有座建筑,而且没有人。

放鹤轩临水而建,梁柱高,整体自然也高,否则她恐怕还真看不见它。

没成想走近了之后,这竟然还守着个婢子。

关嬷嬷敢担保,若是她一个人,绝对能悄无声息地进去,但现在她是要拖着玉怜脂进屋,那就肯定做不到不惊动留守的婢女了。

可此处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她总不能把她家姑娘随便藏在林子草丛里,天寒地冻的,玉怜脂身体又极为虚弱,不病死也要冻死了。

于是心一横,敲了小茶房的门,找了个由头,将茶房婢女引开。

放鹤轩很大,最靠近水边的是无窗无门的亭子,再往后连着长长的廊屋,上下两层,分隔布置着几间供主子们休息的房间。

关嬷嬷扶着玉怜脂,毫不犹豫上了二层,往靠近最里处的第二间去,推开门,这间尽头的厢房不大,但床榻屏风桌椅等物一应俱全。

侯府规矩严苛,主院尤甚,听说和镇北侯治下手腕严厉有关,这里的房间只要不是侯府主子们亲自过来,是绝没有下人敢擅自进入的。

等她拿了汤剂回来,玉怜脂清醒了,只说行至此疲累,在放鹤轩房间歇息一会儿就是。

关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将少女扶上床榻,盖上厚被。

此时玉怜脂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眼半阖,不停地流泪,口中咬着的那张帕子也撕烂了,她声音非常低,细声呓语着,又要去咬自己已经血淋淋的手。

关嬷嬷连忙掏出剩下的一张帕子,一把撕成两条,把她的双手绑在床柱上,没有绑得多紧,只是不让她继续自伤。

“姑娘,姑娘乖啊,嬷嬷很快就回来,别怕……”老妇人一边念叨,一边帮她捻好被子。

说罢,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扯下床幔,咬着牙出了房门。

*

主院。

福明匆匆入了大门,奔向书房方向,忠伯闻讯赶来,跑在他旁边,连忙问:

“怎么了,侯爷有什么吩咐?”

福明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答他:“侯爷正往放鹤轩去,要我回书房拿些紧要的东西。”

忠伯:“前头要开宴了,侯爷怎的突然要去放鹤轩?”

福明语速很快:“自然是有要事要谈,前院不方便。”

忠伯紧跟他步伐:“今日就派了一个茶房丫鬟在那边,我这就派人过去……”

“倒也不用,”福明气喘吁吁地推开书房大门,头也不回地说,

“侯爷说越少人在旁边越好,最好离远些,一个丫鬟也够了!”

放鹤轩。

菊霜忍不住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膝上铺着的四五块银子,又掂了掂手里的一袋金叶子,觉得哪怕是现在这茶房里的炭火全熄了她也暖和得要命。

方才那个姓关的嬷嬷拿了好药,又给了一次赏钱,然后才急匆匆地走了。

那些在西院伺候的人果然没有说假话,翡韵阁的玉姑娘出手豪阔,不过是为她寻了一次药,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就能给这么大一笔赏银!

这都够她全家两年的嚼用了,还有不少富余能存起来。

菊霜盯着金银,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眼神逐渐放空。

说起来,府里管调派的邱妈妈要过生辰了……

若是弄些好酒好菜,割些肉放点血,分点银子出来孝敬邱妈妈,

她能想法子把她调到西院去不?

呆在这主院真是没甚前途,放鹤轩这小破茶房,她难道呆一辈子不成?

其他地方的婢子还说羡慕在这经常能伺候侯爷,多在他眼前晃晃,侯爷年轻,又一直没有房里人,若是一朝得了青眼,荣华富贵——

啊呸!

侯爷跟个苦行僧似的,说不近女色那就是不近女色,谁敢忤逆。

主动爬床?

恐怕还没爬进侯爷的房门前的走廊外的院子里,就已经被忠伯带着人五花大绑吊树上抽成稀豆腐了!

到时候可真是荣华富贵了,纸钱那是厚厚地买,大盆大盆地烧,保管能在阎王爷那吃香喝辣,风光投胎。

菊霜抖着肩呲牙咧嘴,一阵恶寒。

唉,

想来想去,还是玉姑娘那有前程啊……

……

“叮。铛。”悬挂在高处的铜铃撞出穿耳而入的脆响。

菊霜抱着银子猛地站起身。

侯爷来了。

她连忙跑到窗边,只看见两道踏阶而上的男子背影,一高大,一清瘦,高大的披着玄色万字纹披风,清瘦的穿着湖蓝厚棉袍。

菊霜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准备茶水。

心中暗暗庆幸。

要是侯爷是刚刚她跑出去拿药的时候带着贵客来的,就算有关嬷嬷在,她也难免被追究个失职的过错,幸好,幸好。

看来她今日运气真的不错。

谢砚深和陈密言上了楼,推开最靠近楼梯的一间厢房房门,进入就坐。

楼下茶房的婢女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了茶上来,完全不敢抬眼看什么,奉茶之后快速退出门去。

两人对坐,默然品茶,直到房门被敲响,福明捧着装有机密信函的盒子推门而入。

“侯爷,陈大人。”福明把东西放在桌上。

随后转身走出厢房,关上房门。

谢砚深没有说话,长指一挑,那没上锁的盒子翻开盒盖,里面是一叠薄薄的纸。

陈密言拿起那几张纸,细细阅看,脸色越来越沉,最后把纸一压,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谢砚深:

“多谢侯爷相助,若无侯爷援手,只怕这斗兽案将永无见天之时。”

谢砚深:“陈大人不必客气,谢某只是尽为臣本分。”

陈密言难掩兴奋,将那几张纸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又道:

“侯爷参与此事全为仁义,下官感恩不尽,待御史台弹劾睿王之时,陈某定不会将侯府牵涉进来。”

谢砚深睨他一眼:“容我提醒大人,此案一发,朝中动荡,陈大人未必能全身而退,如此,你还要上奏吗?”

陈密言眼神熠熠:“为民申冤情,为法纠不公,御史本责而已。”

“好。”谢砚深站起身,不再多说什么。

陈密言也站起来,对他行了一礼:“下官自去就是,侯爷留步。”

谢砚深:“福明。”

守在门口的福明心领神会,朝陈密言道:“陈大人,这边来。”

今日侯爷与陈密言大人的会面十分隐秘,他晓得其中厉害,引着陈密言往小路回前院。

两人离去,谢砚深复又在房中坐下饮茶,垂眸静思。

半晌,站起身出了房门。

转身正要往楼梯去的时候,耳尖轻动一下,倏地顿住脚步。

冷冷转回眼,看向里侧的第二间厢房。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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