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六点，正值下班高峰期，

杜诚开着车转了几圈才找到停车位，拿出手机发送信息。

车内有点闷躁，他摇下车窗，

秋季的晚霞落幕提前，到了晚间丝丝凉意掺着微风，杜诚慵懒的靠着椅背上，整个人放松下来，

袖口挽至肘腕，白色衬衫被蹂躏了一天，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不经意举手投足间仍可窥见，优越的头身比，宽肩窄腰，流畅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

领带早已抽掉扔在一边，他终于可以舒畅的喘口气，

紧绷过后的肆意快感，有些凌乱的发型，散落下来遮住额角，发梢略过眼角略显倦怠，

他摘下眼睛，伸手摁着太阳穴，突突直跳，呼出浓重的鼻息释放满身疲惫，加了几天班是连轴转，

开了一下午的会，着实脑子浑浊。

一辆白色小型运输车停在餐厅门口，熄火停稳后，司机跳下车打开后车门，小跑溜去旁侧抽烟，不见身影。

不多时，从店里出来位小女生，瘦瘦小小的，头发束在身后，不算高，

穿着店里的工装，一身沉稳的藏蓝色，依旧遮不住脸庞上的稚气，像是店里招顾的童工，

只见她走到后车门打量一番，没有迟疑便开始搬运，

几趟过后，力气渐失双腿发虚，走起路来控制不住有些打飘，

她甩甩胳膊，深吸口气，像是无声的给自己加油，继续开干，

杜诚立在不远处，慵懒的靠着车门，视线幽幽的投过去，

抬手查看时间，然后点燃手中的第三根烟。

神色冷峻，沉稳，

最后几箱应该是餐盘之类的 ，箱子很大，

她抱下来的时候有视角盲区，加上塑料箱子没抱稳，又怕闪空，着急忙慌伸手去接，箱子侧面棱角正好直接砸在她手腕出，瞬间陷进肉里，疼得她闷哼一声，

冷吸一口凉气。

疼痛和重力加持，鹿亦感觉手腕处快到断掉，抽抽的疼，

超出身体所能承受的痛感导致迅速产生眩晕感来，脑袋发懵，感觉天旋地转的快要跌倒。

这一批货都是定制的新餐具，比她命都贵，打碎的话要赔上半年工资都不止，

她就是直接疼死，也不敢松手，

咬着牙，任尖锐的棱角磨损着手腕处，不敢轻举妄动，低声默念

“稳住，稳住。”

“没事的，”

“没事的。”

稍稍缓过劲来，她抱着塑料箱子轻轻靠着车门框，

借力使力慢慢往下移动，每往下弯腰一点，手上的疼痛便多上几分。

杜诚忽然猛得狠抽最后一口，弹出烟蒂，

长腿大步一迈，快速几步上前，伸出手拖住箱子下面，帮她减轻重力，让她与箱子腾出空隙，胳膊可以缓缓抽出，不让扎在肉里的倒刺对她造成二次划伤。

最终让箱子平稳落地，

鹿亦得空缓缓起身，因为疼痛，脸蛋憋的通红，

顺过气来立马冲着他笑，亮晶晶的眸子带着感激，

“谢谢你，”

“举手之劳。”

杜诚伸手示意她看看手腕，

她应声抬起手来，查看自己的伤势，仅仅片刻已经渗出点点红色血珠，红痕长长一条，在瘦弱白净的手腕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鹿亦把袖口往常扯扯，嘴里斯着凉气。

明明疼的泪眼婆娑，还是努力扯着笑着对杜诚说，

“没什么大碍，擦点东西就行。”

“谢谢你啊，”

“你已经道过谢了。”

杜诚笑着说，他注意到她垂下的胳膊，小姑娘家家的受那么重的伤，好像习以为常，

思及于此，想开口说些什么，

旁侧的鹿亦想起来什么，以为他是来吃饭的客人，怕自己耽误人事儿，连忙招呼，“你是来吃饭吧，快里面请。”

杜诚站在旁侧，还在盯着她伤口，听见她的话反应过来，

“没事，我等人。”

鹿亦松口气，“那就好。”

说着又要伸手够里面的那箱，有点距离，她踮着脚一点点拔拉过来，挪到车边。

杜诚并不是什么多管闲事之人，

今日却的确对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起了恻隐之心，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看着她受伤的手臂，实在不忍心，伸手一够拍拍箱子，

“我来吧。”

鹿亦连忙摆手拒绝，

哪有让客人帮着做活的道理，“不用麻烦，”“我没关系的。”

看着杜诚眼神的真诚，她眼睛转了转，“那个，你帮着放我肩膀上就行。”

杜诚看着她干净透彻的眼神，平静里透着刚毅，约莫着也是个倔强的人，索性随了她，

跟着她的示意，应下她请求，

她微微弯腰靠着车子，做好承接货物的准备，杜诚帮着她把箱子稳妥的放在肩上，

她扛着箱子，冲着杜诚笑，歪着脑袋，说，“谢谢。”

杜诚视线一直跟着她，看着她转身离开，小小的身板扛着个大箱子，小心翼翼的走路，受伤的手腕使不上力，只能虚虚扶着箱子助力，不让它跌落，

就这样她受着伤，折返往复的又搬了几趟。

直至小货车离开。

杜诚折回车旁处，重新点根烟，塞到嘴边叼着，

微垂着脑袋苟着身子靠在车门处，阵阵烟圈吐出，散在四处，往日解乏的香烟，今日抽在嘴里甚是烦闷，

待其在指尖燃尽，修长的中指弹掉烟蒂，

绕过车身打开后备箱，从药箱里翻出药品，贴的喷的拿上不少，悉数装在小袋子里，迈步提到餐厅前台。

再出门时，顾青人已经等候在车旁，冲他微笑，他快步上前，

“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下。”

顾青不在意，笑着宽慰他，“没事，我也是刚到，刚才前厅见你在说话，我还以为你要点饭打包呢。”

杜诚知道打趣他，“你阿姨可特意做找一大桌，我这可不敢吃第二家。”

“哈哈哈，阿姨那么温柔，让你说的。”

“也就对你们温柔。”

“哈哈，上车吧，走吧。”顾青发笑，随他走过去，

“好。”

顾青提着脚边的礼盒示意他，

“诚哥，开下后备箱。”

“好。”

“我来吧，”他顺手接过，悉数码好放在后备箱，眼神无意撇过旁侧的药箱，脑袋莫名浮现出刚才那张，倔强又涨红的脸。

鹿亦收拾完最后一桌，打扫好卫生，下班时已是深夜，

站在空旷的前厅，抬头看，墨色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只有万家灯火点缀的天窗。

她想起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雨，怪不得空气这般烦闷，

天阴沉沉的倒是真像要下雨的样子，

她想起自己胳膊上的伤，低头看了看，这要是再淋了雨，万一化脓就不好了，又从前厅折回去。

她去厨房找出保鲜膜，扯出一大截打算绕在胳膊上，

一晚上都在忙碌，没来得及处理，渗出的血水，早已干涸结成墨红色血块，和衬衣黏在一起贴在皮肤上。

她试着把衣服和伤口扯开，

左手的的动作不太灵活，总是扯的力道不对，深一下浅一下，导致手腕越来越疼，眼角眼泪都要疼出来。

粘连的太多严重，最后实在受不了，索性放弃，拿着保鲜膜直接缠在布料外，怕渗水，保险起见还多绕了几圈，

转转手腕看着自己的杰作，丑是丑了点，倒是还挺满意，

收拾完一切背上小包打算出门。

再不赶回去，又要求着阿姨开门了。

“鹿亦。”

鹿亦闻声，转身看向前台姐姐。

“怎么了？”

前台姐姐提着药袋拿给她，“一晚上见你都在忙，没来得及给你。”

鹿亦，“？”

“一个客人留给你的。”

“他说有个搬东西的服务员受伤了，王哥今天请假，按他的描述，那我想着搬东西的应该是你，”

“他说车上正好有多余的药，就正好拿过来了。”

“你胳膊没事吧。”

鹿亦很快明了，大概知道是谁，笑着接过，“谢谢你。”

前台姐姐见她波澜不惊的，特加强调，“你知道谁是吧。”

“你怎么认识那么帅的人啊。”

“鹿亦。”她碰碰鹿亦，笑得不怀好意，她作为前台，见过的帅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审美水准那不用多说，她说帅那就是真的很帅。

鹿亦回想一下，好像真的挺帅的，很高，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显得腿修长笔直，

其他的她倒也记不真切，当时一门心思搬货物，加上手腕的疼痛，整个人懵懵的状态。

张张嘴解释道，“就是今天路过的一个客人，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客人啊。”“还真是好心呢。”

“那好吧。”前台姐姐有点失落，拍拍鹿亦。

“回去慢点。”

她嘴角扯笑，淡淡的回应，“好。”

两三站的车程，餐厅离学校倒是不算远，

出了地铁站，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鹿亦低头看着自己胳膊，竟生出些许确幸，她可真会想办法。

地铁站离校门口六七百米左右，两边都有扫码自行车，通行还算方便，只是今日手上的伤有了后顾之忧，不敢使力，

看着匆匆忙忙的行人，她反倒是不急不缓，

背着包雨中踱步起来。

她，很喜欢下雨天，

下雨很静，

很舒缓，

这片刻的宁静时光只属于她自己。

走到校园附近，零星校友行至左右，

伞下嬉闹，或是同伴而行，

而她，

只有散在身上的灯光，和光影捕捉下雨的痕迹，

孤单的影子被路灯拉的老长，随着她的步伐在砖块上来回晃动，形单影只，从未有过的落寞感从心底冒起。

这里不像她的家乡，她熟悉那里的每一条路。这里也没有梦想。

这个城市好大，大到让她找不到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