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邹茉睡了个懒觉，被李昂敲房门叫醒的时候已经11点了。

她眯着眼拉开门，李昂站在门外高举着一份KFC，“噔噔噔，看我给你买了啥？”

邹茉困死了，昨天得到的新手机，兴奋得玩到大半夜，别说KFC了，就算是满汉全席都勾不起她一点兴致，只想睡觉。

看邹茉又躺回去了，李昂进了她房间，“我还给你买了别的。”话刚说完，李昂瞧见了她放在床头的新美图手机，包装盒都还在呢，脸上挂起的笑容瞬间耷拉了下去。“这手机？”

邹茉的脸埋在枕头上，含糊着回，“江怀送我的。”

瞧着应该是昨天才送的吧，李昂抿了抿嘴，点头，“挺好的，那......我把汉堡放这了，你记得吃。”

“嗯。”

五分钟前，李昂买了KFC回来，然后在楼下签收了个快递，将快递往腋下一夹，用外套挡着就上邹茉家去了。这一幕被楼上的褚江怀看了个正着，也不知道他买的什么，神神秘秘的。

可他上去没两分钟就下来了，兴致勃勃上去的，却怏怏然地下来。褚江怀没想到李昂过巷子的时候还抬头恶狠狠地往二楼的他瞪了一眼。

这举动吓得褚江怀猛然收回目光，他还在心虚昨晚看了李昂玻璃桌面下照片的事情呢。这毕竟也算隐私，昨晚怕李昂知道，褚江怀洗那块桌布都是凌晨一两点才拿出去洗的，脱水之后拿进房间挂在椅背上晾，他一整晚开着窗户睡，好在天亮就干了，赶紧铺了回去。

以前看李昂跟邹茉小打小闹的，还真没看出来，李昂竟然喜欢邹茉，昨晚看到那些照片之后，褚江怀一下子就懂了，李昂对邹茉是有那种情谊在的。

这不是应该的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喜欢彼此也再正常不过了，他在这嘀咕个什么劲呢。

褚江怀挠了挠头，早上起来到现在快四个小时了，一套题才做了一半，论怎么集中注意力就是集中不起来。

他突然想回西北了，给母亲发了条信息：【爸爸还好吗？想回去了。】

沈艳笙也大半年没见到儿子了，看到这样的信息当然心疼，褚老头昨天刚转到普通病房，她含着泪回复，【你爸病情好转了，你在那边好好的，等高考完就接你回来。】

爸爸病情好转了就行，只要他还在，他们母子在西北才有落脚的地方。

外头，李昂在客厅里打电话，好像是叫人上门来收东西，“你没走远的话，就赶紧过来吧。”

没一会有人来敲门，李昂去开门，褚江怀细听着，是刚刚那个送快递的小哥，“您好？请问是刚刚的快递有问题吗？”

李昂把快递盒递出去，还没拆封呢，“我退货的。”

小哥接过，“那你在平台申请一下吧。”

“嗯。”

临走了，小哥又问一句：“这电子产品，您要保价吗？”

保个鬼保，“不保不保！”李昂撒撒手，“赶紧给我退了。”看着心烦，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事过后褚江怀上学都去的特别早，回来的也更晚了，邹茉给他运过去的题他回复得也没之前那么快了，讲解得也没之前那么细了，甚至有透出那么一丝丝的不耐烦？

也许是邹茉的错觉，可最近睡前在窗前给他比划的晚安，他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不做任何回应。

刘兰菊出差去了，到家里来蹭饭的也只有李昂。

陈少梅问：“江怀呢？怎么没回来？”

李昂夹了一根豆角塞嘴里，“吃食堂呢，赶时间学习。”

“这吃饭能费多少时间啊。”

“谁知道呢。”

他不回来，陈少梅也不好勉强，毕竟高三压力大，能少唠叨就别唠叨。

邹茉叼着筷子，离高考还剩90天了，连李昂这厮都不打游戏了，专心复习，她想着也不要再找褚江怀问题了，让他也专心复习，一切等高考完再说。

日子就这么持续到了高考前的一个月。翎江早早入了夏，某天晚上邹茉被热醒，是半夜一点多。她习惯性醒来第一时间就去看窗外，发现对面褚江怀的窗户还亮着，他还在学习。

邹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扒在窗台上往对面看。

褚江怀刚好也学累了，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晚了，放下笔伸了伸懒腰，合上书本准备睡觉。

他下意识地抬眸往对面望，邹茉在跟他挥手？她房间没开灯，背后黑漆漆的，半截身子趴在窗户那，使劲朝这边挥手。褚江怀还以为自己学累了，眼花。他深闭上眼，缓解一下疲劳再睁开，还是一样的画面。邹茉穿着一身白睡衣，在向他挥手。

接着褚江怀桌角的手机就响了，好长一段时间邹茉都没找他问题了，眼下高考在即，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教她。

这段时间，褚江怀也想了很多，他的确有在生邹茉的闷气。因为看了一张照片，让他遐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除此之外也考虑了别的，自己终究是要去北京的，跟邹茉牵连太多未必是好事。而李昂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从出生就羁绊在一起，李昂又喜欢她，两个家庭知根知底的。想想自己的父母已年迈，跟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也岌岌可危。

像邹茉那样明朗的女孩子不应该跟自己不稳定的人生牵扯在一起，能相识一场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再奢望别的。

说到底，褚江怀还是自卑的，这样乱糟糟的自己，不敢去喜欢一个明媚的人。

凌晨的巷道很是安静，褚江怀接通邹茉的电话，搁到耳边，她说话声音也小小的，“你怎么学到这么晚啊？”

两人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这样打过电话了，褚江怀就这样看着她，“做了一道难题。”

“那......弄懂了嘛？”

“嗯。”

找不到话题了，邹茉轻咬了一下下唇，总觉得褚江怀跟她生疏了。

两人隔空对视着，沉默片刻，电话里头褚江怀听到邹茉肚子的咕叫声。

她肚子饿了。

“吃吗？”他问。

“什么？”

“宵夜。”

隔着电话，邹茉以为他听不见自己肚子发出的饥饿信号呢，彼时，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吃。”

“下来。”褚江怀说完挂了电话。

邹茉见他关了房间的灯，才蹑手蹑脚出去的，就算第二天被妈妈知道她吃了宵夜，也可以说是褚江怀带她出去吃的，反正只要是江怀参与了，妈妈就不会发脾气。

两人在楼下汇合，走出巷子，过了红绿灯那边有个宵夜档。

邹茉点了一份炒米粉，吃烧烤最不能少的就是烤生蚝了，然后点了几串烤翅，还有一条烤茄子，“你想吃什么？”她问褚江怀。

“我不饿，你点想吃的，我凑合吃点。”

邹茉跟点单人说，“那就先这么多吧，一会不够再点，再来两瓶沙示。”

“好嘞。”

先上的烤生蚝，邹茉拿起筷子开吃，好久没吃宵夜了，饱满的耗肉混着蒜蓉，再来一口沙示。这本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可邹茉心里却闷闷的。

还有28天就高考了，她这心里越来越不踏实，老觉着褚江怀高考后会没办法兑现要帮自己补习的承诺。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的还是褚江怀的离开吧。

邹茉想到元宵时去庙里求签，那姑子说的话：两朵桃花，一朵现已开，一朵未开，已开的自会走向凋零.......

现褚江怀就坐在自己对面，只觉得他这段时间冷漠了许多，邹茉想试探一下他。“徐大庆有女朋友了。”

褚江怀捏着耗壳，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也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以后他就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言外之意就是之前的口头男友合约要到期了，褚江怀是个聪明人，怎会听不出，他没回应，而是捞起桌上的沙示仰头灌了半瓶。

邹茉看着他的喉结吞咽时翻上翻下，他没回应，邹茉继续试探，“江怀，如果.....我是说如果，那时候我真的要让你做我男朋友，你会答应吗？”

闻言，褚江怀握紧那瓶沙示，将它轻轻搁到台面上，抿抿唇，他不敢看邹茉，垂眸盯着桌面，脑子一片凌乱。

会答应吗？这道题，比先前他解出来的那道数学难题还要难，怕是解到天亮也解不出来。第一他在翎江呆不长了，第二，上大学之后要异地，怕辜负她。

他承认，自己动过这方面的念头。但顾虑太多，也不现实。眼下感情这道题他怕是拿不了分了，只能放弃。

邹茉看到褚江怀脸上大写着为难，扯嘴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

“呵......”褚江怀也跟着笑了，但心里头却酸得很。

他仰头将剩下的半瓶沙示一饮而尽。

-

邹茉两个月前就挑选好一双球鞋加在购物车里了，李薇薇劝她提前买，这个不一定马上就发货的。

“钱够吗？要不我给你补点？不用你还，算是我为你的爱情冲锋陷阵的心意。”李薇薇父母做大生意的，打太爷爷辈起就经商，几千块钱对于她家来说是小钱。

邹茉摆摆手，这可不行，“我自己够。”

“那行，你不够就跟我说。”

按照李薇薇的建议，邹茉五月中旬就下单了那双鞋，花了她三分之二的积蓄，果然是半个月后才发货的，收到货那天已经6月4号了。

学校要布置考场，在高考前一周就放假了，褚江怀没有丝毫的松懈，仍坐在窗前苦苦复习，就连李昂也没出门了。

邹茉偶尔会送点水果过去给他两，静悄悄的，搁下就走，不敢多逗留。

李昂跟褚江怀的考场都分在了本校。从家到学校没多远距离，刘兰菊挺着个肚子愣是要送他们去，邹茉也跟着一起。

到校门口了，邹茉帮忙检查着两人的笔袋，确认需要的东西都带齐了。刘兰菊买了两瓶矿泉水，撕了商标递给他俩，吩咐着：“不渴就别喝水啊，别考到一半上厕所，那就麻烦了，赶紧进去吧。”

陈少梅在家里给他们准备丰盛的午饭，这两天家里是真热闹，不仅褚江怀李昂过来蹭饭，刘兰菊也把工作先放一边了，陪着高考。

8号，最后一科是数学，从早上开始天空就一直阴沉沉的，越到下午空气越闷。四点，邹茉出发去学校接他们，怕下大雨，抱了三把伞出门。

校门口早已聚了一堆家长在等了，还有媒体，离考试结束还有40分钟。邹茉看见有人拖着小车在卖向日葵，6.8元一支，有好几个女家长围在那挑，她走过去也欢喜地挑了两支。

等待间边跟李薇薇聊微信汇报情况。

高考结束的铃声一响起，保安把拉起的警戒线收了，家长们蜂拥上前，刚寂静的氛围这下全然躁动了起来。第一个考生跑出来的时候天空也下起了小雨点，有记者上前去采访，邹茉撑着伞等在人群后面。

看着一个个从考场出来的学生，边寻找着李昂跟褚江怀的身影。

十分钟过去了，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考得不好啊？邹茉等不急了，撑着伞，逆着人群往学校里走。

有个没撑伞的同学跑得急，双手遮额，奔跑时不小心撞到了邹茉，两把伞跟两支向日葵噼啪落地，“哎呀！”

“对不起对不起！”撞到邹茉的男生连忙道歉帮忙拾起东西，有一支向日葵还被他踩了一脚，捡起时枝干直接断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男生把那支断掉的向日葵递过来。

邹茉傻眼了，看一眼递过来的那支断掉的向日葵，再抬眼，男生发帘湿透，滴着水，挺是狼狈的，也不好意思责怪什么，将向日葵接过回了句：“没关系。”

“要不，你给我留个微信，我赔你钱。”男生从他笔袋里拿出他的准考证，一支笔，递过来示意让她把联系方式写在准考证上。

邹茉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男生执意要她写，邹茉好容易才把人打发走。

耽搁了一点时间，眼下，向日葵断了一枝，本是买来送给李昂跟褚江怀的，一人一枝，现在断了，送出去很不吉利，邹茉环顾左右寻找垃圾桶要扔掉，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跑来。

是李昂，他抬起手掌挡住头顶，快步跑过来，钻进邹茉的伞里。

怎么就他一个人啊，邹茉问，“江怀呢？”

“后门......走了。”

“什么？”

走了？

“他妈......”李昂喘着气，拎起衣领擦拭脸上的水珠，才接着说，“我外婆，把他......把他接走了。”

“呼呼呼.....上了.......上了一辆出租车。”李昂喘着大气，愣是把一句话拆成好几截来说，他手指往学校后门的方向指去。

他走了？

邹茉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了一样，她站在原地，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感觉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她心慌，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雨滴的声音渐渐变大，拍打着伞面，也一下一下地击着耳膜，令人脊背发虚。她早知道褚江怀高考完是要走的，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轰隆隆~

一声闷雷从天边传来，邹茉在雷声中回神。如果他刚上车，兴许还没走远，邹茉把手里的所有东西都推到李昂怀里，伞也扔给他，自己冲入雨中，铆足了劲往学校后门的方向追去。

“诶！你干嘛去呀！”李昂叫不住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朵断掉的向日葵，撑住伞跟了上去。

邹茉参加运动会100米时都没这么奋力地跑过，她逆着出校的人流，避开那些撑伞的人，左拐右拐，雨滴猛烈地砸向她的脸颊。

出租车还在校内，开得缓慢，前方就是后校门了，保安看见有车出来，提前按遥控打开闸门。

“师傅，麻烦开快点，我们赶飞机。”车内的女士催促了一下。

师傅目视前方，雨刮器在一下一下地刮着车玻璃，“这雨天路滑，我尽量。”

快出校门了，褚江怀从上了这车起，不止一次回头看向身后的校园。

十几分钟前，他从考场出来，雨还不大。他站在一楼廊檐下等李昂，下午进考场前，邹茉说好的，要他俩一起出来。

彼时，一辆出租车从后门的方向驶进来，引起了不少学生的注意，包括褚江怀，他站这无聊，也盯着那辆车看。

不料车开过来停在教学楼前面的道路上，后门被推开，一把黑色的伞伸出来，撑起，举高。那打着伞从车里出来的女人竟是沈艳笙！

一年多没见，褚江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沈艳笙不朝他走过来他还不敢认。

原以为她留在西北夜以继日地照顾褚老头人会变得憔悴，不曾想她面容更是容光焕发了，还染了黑头发。

沈艳笙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到褚江怀面前，把墨镜一摘，不是重要场合她很少穿这么明艳的衣服，褚江怀直愣着眼，忘了喊人。

还是沈艳笙先开的口，“怎么瘦了这么多。”

“妈......”

“快上车。”沈艳笙伸手拉住褚江怀的手腕，把他牵到自己伞下。

褚江怀也不知道这一上车就是要把他往机场带，还以为只是单纯的上个车，开去附近她落脚的酒店，或者直接开回刘兰菊家楼下。

“去机场。”沈艳笙对出租车师傅说。

后排，褚江怀扣安全带的手抖了一下，赫然抬头看向他妈，“机场？”

沈艳笙重新把墨镜戴上，双手环胸，目视前方，“本来应该提前通知你的，又怕影响到你高考。你父亲快不行了，现在转到普通病房，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用在他爸身上，另一层意思就是等死。

沈艳笙：“现在赶回去，你兴许还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褚江怀刚还犹豫要叫停车的心理，在听到最后一面四个字时，全然覆灭。他打小就逆来顺受，不反骨，为了能在褚家混下去，母亲说一他不敢说二，常常在重要的事情上缺乏主见。

这么一走了之，都没法跟邹茉好好地告个别。

褚江怀越想越是难受，频频回头看，却只敢在心里挣扎，挣扎到太阳穴青筋绷紧，喉头唾沫难咽，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他讨厌如此懦弱的自己，以前别人说他胆小，他从不放心上，原来他真的是个胆小鬼。

“回去好好跟你爸说说话，他记挂着你。”沈艳笙没得到儿子的回应，拔高了一下声调，“听见没有！”

还能怎么样，褚江怀也只能顺从，“嗯。”

车缓缓开出校门，准备下坡，褚江怀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跟邹茉的暑假约定，要一起去还愿，要给她补习，等着她送自己球鞋。考完了要跟李昂一起出校门。

他扭头，最后一次看向学校，闸门落下，雨越下越大，雨水形成弯弯曲曲的路径，刷刷刷地从车玻璃外留下来，仿佛熔化的白银。

玻璃渐渐形成雾气，褚江怀的视线也被模糊了，看不清在倒退的校门原貌，路两边还有撑伞离校的考生。

邹茉奔出校门，那辆出租车已经下坡了，她不确定那是不是褚江怀坐的那辆车，人都要走了，她硬是追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邹茉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站在雨中，目视着那辆出租车下了坡，消失在拐弯处。

李昂追上来时，邹茉已全身湿透，头发耷拉下来，沾在脸颊两边，双目通红。李昂是躲在楼梯口看着褚江怀上车的，他那外婆，只在照片上见过。今日远远得见真人，不是年轻时的容貌，但身姿还是那么优越。

这一年来，李昂天天盼着褚江怀赶紧走，眼下他真的走了，自己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尤其是在看到邹茉紧张着追出去的样子，他尤为败落。

眼下难堪的不是被雨湿透的邹茉，而是李昂这个旁观者的心情。

雨下得这样大，孩子们又还没回来，陈少梅跟刘兰菊在家里等不到人，准备打伞出去看看。刘兰菊这时候接到了沈艳笙的电话。

她把褚江怀接走了，本来应该提前通知的，又怕影响到孩子高考，就没提前说。刘兰菊表示理解，祝他们一路顺风。

听到褚江怀不回来了，刘兰菊跟陈少梅两人默默下了楼，刚拐出去，就隔着雨幕看见巷子口的两个身影。

李昂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抱着两把伞跟抓着两朵向日葵，邹茉走在他旁边，拖沓着步子，全身湿透了。

陈少梅上前去，看着李昂怀里明明还有两把伞，人怎么还淋成这样，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责问。

邹茉看着陈少梅，从她旁边走过，很平淡地说了句：“妈，江怀走了。”

之后她自己上了楼，换衣服，洗澡，吹头发。

陈少梅也不敢说她什么，给熬了碗姜汤，邹茉乖乖喝了，坐在凳子上发呆。

外头雨停了，刚回来时看见李昂也淋湿了，陈少梅打算给他也送碗姜汤过去。

看陈少梅端起托盘要出去，邹茉无精打采地喊住她：“妈，我去送吧。”

“诶。”陈少梅把托盘让给她。

邹茉端着那碗姜汤过到对面，李昂也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见邹茉来了，两人也只是静静对视片刻，没有说话。

刘兰菊在房间里收拾褚江怀的东西，他衣服不多，都装回他之前的那个行李里了，小小的衣柜一下子掏空。

“江怀还回来吗？”邹茉问。

刘兰菊用力压着行李箱，拉上拉链，“看他爸的身体情况吧，好像快不行了。”

听到快不行了，邹茉没敢再问，径直走到他书桌前，台面上全是他以前刷的题，一摞摞的，一大把没水的笔芯也不扔，还有她以前运过去的题，他都还留着呢，用闹钟压着。

桌角放着他的手机，邹茉拿起来看，元宵时写的两张平安喜乐的字符，邹茉自己留的是平安，喜乐那张给了褚江怀，他把符放在了手机壳里，邹茉盯着喜乐两字，脑子里回放着他把着自己的手写字时的画面。

“叮咚。”

他手机有信息进来。

邹茉翻回手机主页，拇指下意识滑了一下屏幕，开了，他竟然没设置密码。

微信的小窗口又从屏幕上方跳出来，看人家隐私纵然不好，可褚江怀人都走了，她不看，这手机，这卡，迟早要被刘兰菊收回去的。

索性点开了他的微信，收到好些消息，刚的信息是方涞发的。

【考完了，累死老子了。】

【得睡个三天三夜才行。】

【感觉我挺有把握的，希望能一起去北京。】

信息久久没得到回复，方涞连发了几个问号。【人呢？还没到家？】

邹茉退出了方涞的聊天窗口，下滑聊天界面时，看到了自己的头像，一览下去，每个人都有备注，就她没有备注。

邹茉不懂，两人不是同窗，但好歹也对窗了一年吧，连个备注都不配？

刘兰菊找了个纸箱进来准备收拾桌面上的东西。邹茉赶紧把手机息了屏，放回原位。

李昂在客厅里喝姜汤，辣得眉头紧皱，邹茉出了房间回到对面，翻出自己那张平安的字符，跟刚才她拿回来的那张喜乐的字符叠到一起，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又从床底下拿出那双她提前买好的球鞋，本应该是伤心的，但看到自己在他微信列表里连个备注都没有，就气恼了。

第二天邹茉把鞋子退掉了。李薇薇劝她送给李昂算了，都穿一样的码数，买都买了。邹茉不愿意，这不是侮辱李昂嘛，把送给其他人没送出去的东西转送给他，多不好啊。李昂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他会要吗，到头来难堪的还是自己。

李昂已经搬回到原来的房间睡了，邹茉在楼下跟快递小哥退货的那一幕，被他在楼上看见了，他像什么都不知道，但又像什么都知道。

邹茉回到自己房间，趴在书桌上，对面，窗帘也换了，以前放着褚江怀水杯的位置，现在放了一个花瓶，插着两枝向日葵，一高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