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洁利用自杀来逼迫陈淮舟跟她交往。

陆域利用陈淮舟的身世加上徐洁的行为，两件事来对他进行语言霸凌。

这两个人，都是利用了全校的关注，将他推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陈淮舟不再相信学校，他把那条录音发到了校园论坛，并附上了那封情书还有自己的笔迹对比，表示从头到尾，也没有给徐洁写过情书。

他甚至没有用匿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下午的时间这条帖子已经跃为校园热度第一。

几乎每个同学都在吃瓜，纷纷留言。

有人质疑这条录音的真假，认为是陈淮舟想洗白自己。

也有人是相信的，既而唏嘘这个女生的可怕，动了这样的歪心思，策划了这么一场荒唐闹剧。

更多的是混水摸鱼的人，要陈淮舟为自己的身世做一个解释。

最关键的就是这人把楼完全弄歪了，当真有不少人跟风在问这种问题。

程化成刷到这层楼的时候都看笑了，他直接就在班上高声喊道：“哪个脑残盖的楼？敢不敢用大号？就问谁能解释身世怎么来的？难道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再给自己选个父母？”

“人要是先诞生再选择成长的家庭，应该就是新人类的命题了，也不用再当什么高中生，去研究克隆人吧。”姜龄淡淡地接口。

她很少会去参与这种校园论坛上的热门讨论。

但此刻说话也并不突兀。

实验班有不少人在附和他们两人的话，毕竟对高中生而言，徐洁自导自演的自杀才更引人注目。

陆域就在这时出了声：“应该不是要什么身世解释，只是问他真假，怎么就能肯定这个录音是真的？但有一点，他是杀人犯的儿子确实是真的，他的人品我信不过。”

姜龄皱眉看向他，她张了张口，想说录音当然是真的，那是她亲手录的。

但想起陈淮舟之前给她发的消息，他告诉她，录音的事，别再跟任何人说，是他本人录的。

姜龄知道，他是不想让她也卷入这些是非当中。

“班长，我真的很想问了，你为什么这么仇视陈淮舟？不相信他，拿他的身世判定他的人品，难道，你是受害者家属？”

程化成实在忍不住了。

而立刻的，所有同学都向陆域看了过去。

陆域握了握拳，只有他看到过小学时陈淮舟被绑架虐待的细节，就算他真的认了又能怎么样，陈淮舟百口莫辩，只要把这个身份坐实，就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了。

他抬眼的瞬间，却对上了姜龄的眼神。

他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陌生又冷漠的眼神，却瞬间就让他的血都冻住了。

不是没有人知道的……

只要他认了程化成的追问，立刻的，不只是姜龄，包括陆奇霖，都会揭穿他。

他慢慢地收回眼神，面无表情，却把当年那场绑架示众，绘声绘色讲给班上的同学听。

在他的描述下，受害者家属的痛苦、挣扎、崩溃如让人身临其境，陈淮舟父亲杀了人，他们一家都有错，他是活该被绑，根本不值得同情。

有人认同，有人坚持家属无罪。

半大的少年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节自习课被上成了辩论课。

姜龄后来没有再参与讨论，讲述者的偏激会大大增加故事的导向性，但无论如何，陈淮舟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才七岁的小孩，他可能连父亲所做的事都根本不知情。

他那个时候，差点被打死，就为了替父抵债，他该有多害怕？

他从不提父母，只有爷爷，而现在，他爷爷也住了院。

当谁也不愿听对方的时候，讨论只会无休止，姜龄在帖子里回复了一条后，又在班上开了口。

“为什么非要争辩那么多年前的事？当年的事警察肯定早就盖棺定论，现在我们学校发生的是徐洁模仿陈淮舟的笔迹给自己写情书，逼陈淮舟答应跟她交往，不同意便要跳楼威胁，主题很明确不是吗？至于录音的真假，情书的真假，相信学校会有判断的。”

她把众人的关注点拉回来。

陆域死死地盯着她：“你为什么一定要替陈淮舟说话？”

“就事论事，学校所有人都在关注，我不能发表意见吗？”姜龄说完，不再理他。

程化成几乎是直播着把这件事发到了小群里。

最后他感慨了一句：【人的偏见真是太可怕了，陆域都变得不像我以前认识的班长了。】

【霸王大舅哥：我看他就是个小人，落井下石。】

【你礼貌吗：跟他有屁关系啊，讲那么多针对舟哥，还好你们班不全是被洗脑的，校花果然人美心善。】

陈淮舟没有再说话，然而到了晚上，他的帖子就被删了，班主任联系他，说学校已经知晓这件事，会核实处理，但他不能再发帖子了，以免引起不好的影响。

他就发个自证真相就有不好影响，那徐洁高调要跳楼，算什么？

他没理会，重新又发了一遍，讲明自己被删帖，怀疑学校想包庇徐洁，搞得学校没法再删帖。

事情又闹了两天，眼见着已经传到校外，就要变成江城热搜了，学校不得不做出了处罚公告。

鉴于徐洁同学的恶劣行为，学校予以开除，希望大家谨记教训，把学习放在第一位，一中严禁早恋，更杜绝偏激行为，一旦发现，严肃处理。

算是给同学们一个警示，降低此类事件的效仿。

学校出公告之前，徐洁一直没有来过学校，她的桌椅不知被谁涂鸦得乱七八糟，课本卷子也被泼上了不知名的液体。

没有人同情她，甚至大家还想看看她来收拾东西时是什么脸色。

但最后她都没再来学校，东西是她家司机来收的。

班主任都管不住这种暗地里的发泄，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陈淮舟的家人，他爷爷还在住院，而这件事情的源头是她打的电话。

学校的公告里还写明了不要以讹传讹，对同学的身世进行孤立和讨论，从侧面上掐断这次事件的蔓延。

这世上的每件事都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沉寂，相信过不了多久，校园里就会恢复平静和浓厚的学术氛围。

陈淮舟已经请假好几天了，姜龄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到了晚上他都没回，不知道是不是手机又没电了，她思索着明天再找时间去医院看看陈爷爷，临睡前都记挂着这件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姜奶奶唏嘘地告诉她：“对门陈家老爷子昨晚没了，就那么摔了一跤，听说是他孙子在学校惹了祸，他才着急出门，下大雪呢，他一个残疾人，怎么就不知道带护工呢。”

姜龄呆在原地，一时都听不清奶奶后面说了什么。

陈爷爷，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

那陈淮舟……

他该有多痛苦和自责。

姜龄想立刻给他打视频，想看看他的情况，但他这个时候恐怕根本没有空，也根本不会有心情。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失去亲人的人。

姜奶奶还在感慨的时候，姜龄打断了她：“不是的奶奶，学校已经出公告了，陈淮舟没有做错事。”

“那陈老爷子这一下子，不是更冤了？”

是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呢？

原本，可以好好的。

姜龄去学校的时候，果然看到对面的房门上挂了白色绸带。

这代表着这家有人去世，它如同那天的雪一样白，却又那么的悲凉。

这整个冬季仿佛都变得悲凉而荒诞。

而姜龄不知道的是，关于陈爷爷的遗体处理，陈家也发生了争执。

李青梅的意思是带着陈爷爷的骨灰回老家办一场葬礼，把过去在老家的一些礼金收回来。

陈淮舟不同意，他只想让爷爷入土为安。

陈进不说话，看似两边都不站，李青梅就开始提一起陈旧年事，比如陈奶奶离世时，是他们家给办的葬礼，按说陈爷爷去世就轮到老二家管了，陈超犯了事，现在又得他们家接手，陈淮舟就没资格反对。

说到后来，李青梅又提起陈爷爷去世都是陈淮舟给害的。

亲人之间的话往往最伤人，陈书明在一旁让他妈别说了，他也支持给爷爷下葬。

事情争执了两天，陈淮舟犹如困兽，走不出对爷爷的愧疚和自责，他开始各种想如果，如果没有徐洁搞出来的事，如果班主任没有打这通电话，如果那个时候护工在旁边照看着……

护工？

陈淮舟突然想起来，自从爷爷出事，他根本就没再见过护工，雇主住院，护工连问都没问一句吗？

爷爷去世的最后几天，陈淮舟一直都陪在医院里，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不止是出事后，出事前他就已经很久没见过护工了。

当时爷爷解释说护工家里有事，晚上不住家了，白天再过来。

晚上陈淮舟会在家，是以他也没有多问。

他一直以为白天护工会过来的。

而现在他打电话过去问了才知道，护工早就被辞退了！

是被他爷爷还有一个中年女人一起辞退的，陈淮舟心都凉了下去，在护工的描述中，他知道了是李青梅。

他闯进陈家去质问李青梅为什么这么做，爷爷都已经搬离了他们家，为什么要辞掉护工？

他暴躁的像一只发怒的狮子，看着像是要冲上去打人，陈进拦在他身前，陈书明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妈。

面对逼问，李青梅大声喊道：“那是老爷子自己同意的！一个月六千块请个护工？钱是哪来的？还不是从网吧贪来的？我早就说过那笔钱有问题，老爷子要不是偏袒陈淮舟，他会同意吗？”

事实上，李青梅得知护工的工资后，确实跟陈爷爷吵了一架。

她阴阳怪气了一番，开始跟陈爷爷算旧账，说她这两年照顾他一点不比护工轻松，怎么她没赚到钱还往里搭钱了？

护工六千，她每个月五千没毛病吧？

总之她就是来要钱的，陈爷爷本就心疼这笔钱的开销，他总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人照顾，他已经能自理了。

被儿媳妇这么挑着刺，他一激之下就当着她的面把护工辞了。

这事护工也在电话里跟陈淮舟讲了。

他一清二楚，现在听到李青梅的狡辩，还口口声声说爷爷就是被他害死的。

陈淮舟再也忍受不了，一把推开大伯，就朝着她冲去。

陈书明见势不对，赶紧扑过来拦他：“小舟你冷静一点，你别冲动！”

“我冲动？陈书明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妈做了什么？就为了我那笔钱，她怀疑了这么久，把你的婚事搅没了，把爷爷害死了，这种人，她眼里只有钱！”

“你胡说八道！你爷爷那是为了你的事摔出去的！”李青梅躲进了房间里，只开了条门缝对着外面大喊。

陈书明脸色铁青，陈淮舟提到了他的痛处，可却也是事实。

他没法再为母亲辩驳，却也不能让堂弟当着他的面打他妈。

陈进终于怒吼道：“够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伯母！”他想对陈淮舟立长辈的威严。

陈淮舟眼看着李青梅躲回了卧室，而陈进完全不觉得自己老婆有错。

他失望至极，冷笑道：“大伯母？她也配吗？”

他和大伯一家彻底决裂。

两场荒唐事，最终导致陈爷爷的死来收场。

也因为李青梅做的事，最终陈爷爷还是下葬在了墓地里，没有被他们带回老家。

葬礼那天，江城又下起了雪。

陈淮舟穿了件黑色大衣，他跟陈进一家泾渭分明各站了两边，随着亲朋好友的陆续祭拜后，墓园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黄老师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也来参加了葬礼，看着陈淮舟清瘦又憔悴的样子，她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学生，道歉都显得无力苍白。

她只能对着墓碑深鞠了三躬，将带来的花摆放在了上面。

“陈淮舟，这件事情有老师的责任，我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打那通电话的。”

陈淮舟淡淡地摇头，起初他迁怒过她，可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有果，串连在一起形成的悲剧。

“你，要节哀顺变，收拾好心情尽快回到学校，你的成绩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大的进步，别受了影响，我相信你爷爷最期盼的还是你考上大学。”

黄老师想拍拍他的肩膀，可看着少年冷漠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

她劝着他，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最后也只能先离开了。

雪下得有些大了，墓碑前最后只剩下了陈淮舟和陈书明两人。

陈书明看着爷爷的墓碑开了口：“小舟，我知道你恨我妈，我难道不恨吗？可我没有办法，她是我妈，我难道，不认她了吗？”

陈淮舟没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亲戚之间不往来容易，亲儿子却很难。

“对不起。”陈书明最后说了一句，也离开了。

整个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陈淮舟跪在墓碑前，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流眼泪，把这些年伪装的坚强，还有如今的彷徨无措全都发泄在了痛哭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头顶上的落雪停下，他身边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