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正午时分，外面静得让人昏昏欲睡，院子里的草丛中传来不知名的小虫的鸣叫。

伊然已经将几个房间一一察看过：“没人，我们走吧。”

林雨摇摇头，在她的想法中，至少张夫人应该在家的。这种女人平常除了打牌逛街没别的事，目前情况下她又不太可能还有心情做那些事，不窝在家还能去哪里？

情况越来越诡异，林雨反而镇静了下来：“我要去楼上看看。”

“不要吧，万一人家回来了，说我们是私闯民宅怎么办？刚才那老太婆慌慌张张的，说不定是偷了东西，赖到我们身上怎么办？”伊然虽鲁莽，可不傻。进门可说成是为了等主人回来，上到二楼可就是人家的隐私地带了。

“我要上去。”关键时刻林雨的犟眼子脾气又发作了。

伊然做个惹不起的姿势：“得，我跟着你。”

这栋小洋房的装修应该是交给家装公司打理的，但决定基调的应该是张夫人，整个风格主打一个中西结合半土半洋，壁纸和装饰品看得人眼花缭乱，颜色跳跃得连色盲也会深受刺激。

林雨看得都有些犯恶心了，一边在走道里张望一边发出疑问：“奇怪，人都上哪儿去了？”

伊然耸耸肩：“我问谁去？”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林雨嘘了一声：“你听。”

伊然跟着她竖起耳朵，两人都毛骨悚然地听到了那个哀凄的哭声。

循着哭声，两人来到楼梯角落一个明显没怎么住人的套间，那哭声是从套间的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伊然反对上二楼，上来以后她比谁都勇猛，当下按了按门把手没按动，抬脚就踹开了那扇门。

门开处，衣着整齐坐在马桶上哭泣的张婉婷红着眼与她们对视。

良久，林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其他人呢？”

张婉婷还没说话，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们带走了我爸，他让我躲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两句话，又开始啜泣，之前那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仿佛瞬息之间失去了主心骨，整个精气神都垮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人？你报警了吗？”林雨已经拿出手机。

张婉婷连忙阻止：“不能报警！我爸还在他们手里！”

林雨想起昨晚何卫东在电话里说的，不由摇头：“都到这地步了，你还相信他们会放过你爸？”

张婉婷的表情像被锤子敲了一下脑壳，整个人都是木的：“我、我不知道——”

林雨心里又升起一点点隐秘的羡慕，张副市长夫妇虽然贪婪蛮横，但对这女儿是真的很好，看把她都娇惯成这样了，遇到事什么都不明白、也不懂该做什么。

叹口气，林雨对伊然说：“我们走吧。”

伊然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带头朝楼梯方向走去．刚刚接近楼梯口却又急急退了回来，差点将林雨撞倒：“怎么啦？”

伊然无声地嘘了一下，示意林雨侧耳听外面：有车门的开关声和几个人的说话声。那么刚才伊然是听见了那辆车开过来的声音了。

跟着伊然躲进房间，林雨心想这回可是真的成了私闯民宅了。

“把袜子给他拿开！”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老七，你去把住大门。嘿嘿，老张，你这里有没有好酒，我们喝几杯庆祝一下？”

张副市长的声音闷闷地回答：“有什么好庆祝的？我出来了老婆进去了。”

“把事情都推到你老婆头上你就不会吃枪子了撒！”竟然是赖司机的声音。

紧接着“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一个粗喉咙说：“你是想老子把你嘴再塞起来是啵？”

“吵死！”那第一个男声说，“放个唱片吧.”有人摆弄音响的声音，接着传来了悠扬的长笛曲。那男人“嗯”了一声：“好听。阿哲，你还挺对标哥的胃口。”

这后一句话听得林雨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先还只敢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这下可就顾不得许多了。

她们藏身的房间门正好对着楼下客厅，屏息静气地往下一瞧：那个站在张副市长身边的高挑个可不就是阿哲！

坐在张副市长对面的想来就是那标哥了。听声音是个惯会发号施令的粗人，看他本人长得却是细皮白肉，黑油油的头发瓦片似的盖在额头，跟旧电影里的汉奸翻译倒有几分相像。

一个妖冶的年轻女人坐在他那张沙发的左侧扶手上，一对明显是打过针的□□紧贴着他的半边脸。

其余几个男人就没什么特征了，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倒也没在脸上带出坏人两个字来。

茶几搬掉空出的地毯上，瘫坐着被缚住手脚的赖司机。

我的天啦！林雨拼命捂住嘴，才算没惊叫出声。一直以为影视剧里那些□□的场景是哗众取宠编出来的，谁知道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阿哲，你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了一起？究竟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晓的？

楼下，张含水正在痛斥赖司机：“－－待你一向不薄呀，就为了个小小的后勤中心主任的位子，你就卖了我？赖昌发，你也不想想，当初不是我带你出来你现在还在乡下挖芋艿呢，连个老婆都讨不起！”

“老婆？啥叫老婆？”赖司机怪笑一声，“个只娘子啥底细当我不晓得？你们玩腻了怕伊不兜底，送顶绿头巾我戴！”

“赖昌发！”张含水用力一拍沙发扶手，“你活腻了是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赖司机梗起脖子说。

张含水身尊位重的，大概从没应付过这种无赖说词，一时竟张口结舌。

“哈哈哈！”是那标哥在笑，“好！今天标哥就成全你！豺狗，拿那筒猎枪来！”

有个人贴在了林雨背上，把她吓得险些叫出来。是伊然，看她也是双眼圆睁，一副紧张过度的神情。林雨经她这一碰，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衣裳早已经湿透了。

万幸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张婉婷似乎并没有发现楼下的动静，角落那卫生间里一片死寂。

下面拉动枪栓的声音将她们的视线又牵引了过去。

那杆长长的猎枪并不起眼，发乌的木头枪柄，没有光泽的枪膛，很难想像它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也许那标哥只是吓唬吓唬赖司机的？

标哥笑的样子确实很轻松：“阿哲，你来动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阿哲的身上。他却只是照例皱着眉，看都不看一眼豺狗递上来的猎枪：“标哥，我们说好不杀人的。”

又一阵大笑，笑声中林雨的心越抽越紧。

标哥把那个妖冶女人推开，站起身来。他只有阿哲的肩膀高。“小子，不要以为标哥舍不得杀你。这件事你已经陷进去了，想干干净净上岸，没可能！今天你不杀他，这里躺着的就会是两具尸体！”

张含水神情紧张地说：“还是不要在我的家里吧？”

“你住口！”标哥似乎对阿哲冷漠的态度很生气，正好拿了张含水出气，吼得脸都涨红了。

从他那些手下的惶恐样子来看，这种情况不常发生。他转回头朝向阿哲：“把枪拿住，打死他你就没事了。你还是标哥的好兄弟，呃？”一只白腻得令人恶心的手轻轻拍了拍阿哲的脸， “不要把那东西当人。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标哥的人去抓他的时候，他正在跟踪那个叫林雨的，那是你的女人对不对？你以为他会对她做什么好事？呃？”

阿哲的眼睛在听见林雨的名字时亮了一下，那亮光象暗夜里的火柴被点燃的一瞬，转眼即消失了。留下的仍然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阿哲，你怎么还能这么不在乎？他真的会杀了你的！林雨在楼上捏紧了拳头，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无法再看下去，背转身在墙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窗外的日光正盛，照着攀在窗栏上的爬山虎藤条，那些小小的绿色叶片泛着光亮。这会不会是她生平最后所看到的情景？阿哲要死了，她也要死了，死在这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怪异场景里。

伊然在门旁不安地动了一下，林雨仰头看着她，见她腮上的咬肌都拧起来了，下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林雨是不敢看了，那早已超过她的承受极限了。

目光下移，却看见了伊然那鼓起一块的后裤袋。我怎么笨成这样了？大概是给吓傻的。她轻轻碰碰伊然，后者低头看她时她又指指那后裤袋。伊然脸上也是恍然大悟，却又摇摇头，用嘴指指下面。

林雨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除掉，光着脚走到床边，卷了一床毛毯过来。伊然还是摇头，却从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交给林雨。

蜷在毛毯里很闷，林雨闭着眼睛想了想，先拨了110,居然占线！大概又是谁家的钥匙丢了进不了门在求警察帮忙吧。毕竟不是谁都会碰到她们这种要命的事。

林雨拨了昨晚何卫东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心里暗暗祈祷那不是公用电话。电话铃只响了两下就有人接了： “喂，这里是静安分局，请问找谁？”

林雨一阵狂喜，就找你们呀。“我这里是大同路24号，就在你们的辖区。有人持枪入室，你们快来吧！”

“你是谁？”那个声音里透出怀疑。也难怪，换了林雨自己有人跟她说这些她也不会信。

她尽量放慢了速度平稳地回答：“我叫林雨。你可以问问你们那里从江西过来协助办案的何卫东，他昨天用你们的电话给我打过的．告诉他，危险已经发生了。”

楼下又是一阵喧嚣，林雨本能地将手机一把合上，站起来任那毛毯无声地落在地板上，凑到门边和伊然一起往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