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用筷子拨弄着面条，一点胃口也没有。“金大哥我陪你喝两盅吧。”
老金没吭声，看了她一眼，将酒壶递了过来。
林雨从旁边桌上拿了一个酒盅，倒上，“咕咚”就是一口，顿时满脸飞红：“这不公平！阿哲本来就是代人受过，现在为什么还要抓他！”
老婆子坐在一边就着灯光在补老金的一件衬衣，这时候插嘴说：“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的事啦？我们小老百姓就是受欺负的命，受着呗，几时受不得了两腿一蹬就去了。”
“闭嘴！死老婆子！”老金厉声喝斥着，“这死老婆子，就是不会讲话。”
“没事."林雨已喝了好几杯，酒喝得急了，直往上涌，整个人轻飘飘的，“阿哲很快会回来的，他跟我说过的。”
老金看着她，目光里充满同情：“你们是多好的一对啊！”
林雨咕地又灌下一杯，倒在桌上，手里抚摸着阿哲走前给她的手机，铅灰色线条硬朗的诺基亚，皙白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滑过机身，就好像那是阿哲本人。“他会回来的，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春日的暖阳懒懒地照着，将漂亮的花窗格子的影子映在木头桌凳上。室内的三个人都还未醒，仍然深陷在酒酣饭足后特有的沉睡中。
一阵铃声吵醒了林雨，她睁开眼睛，想了想自己在哪里，然后才注意到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拿起来看看，是个陌生的号码，试着放在耳边：“喂？”
是个男人，声音很凶：“你是赵正哲什么人？”
林雨反问：“你是谁？”
“不要管我是谁，你告诉那小子，他别想再包庇张含水，否则就要他好看！”那头凶霸霸地说完就挂了。
林雨举着手机半天没动。
金龙鱼和老婆子也醒了，老金问：“是谁啊？”
林雨正要回答，后头的木门被敲得“砰砰”山响。
“可能是小李来了，昨天他休假，我忘了通知他今天歇业。”老金皱了皱眉，“这个小李，总是这么重的手！”
“我去开门。”林雨说着已经起身走到门前。
门开处，外面站着的并不是小李，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
“请问你找－－”林雨一句话还没说完，对方就重重的一记耳光扇了过来，幸亏林雨反应快侧了一下头避开了，但还是被掌风带得几乎摔倒。
老金跟在林雨后面出来，见状大惊，上去猛推那妇女：“干什么干什么？哪里来的疯婆子？”
那妇女冷笑一声：“我是疯婆子？她才是！”尖利的指甲直指林雨。
听见她的声音林雨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位张副市长的夫人！到过林雨住处一次的。
就听那妇人尖声控诉着林雨的罪行：“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装得好像啊！亏得婉婷没有理你家那个流氓，你们两个真是一张床不睡两样人，一对子贱货！我们家老张要不是给你勾引的，怎么会落到今天整个地步！”
“我？勾引？”林雨震惊了，“我总共才见过张副市长一次，还是你陪着他的！”
“到了今天你还要演戏啊？你演戏上瘾了啊？”张夫人疯狂的模样让林雨想起了段淑娜，天下的聪明人各有各的风采，天下的蠢货都蠢得一样。
“嘀——”一辆蓝鸟车一路鸣着笛开进小巷，从车上跳下一个穿着米色休闲运动服的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是婉婷小姐。她跟她母亲一样未修边幅，也没化妆，倒比上一次林雨见到的样子看着舒服一些。“妈，你真的在这里，快跟我回去吧！”
“臭婊子你等着，老娘还会来找你算帐的！”张夫人兀自不依不饶。
林雨还没开口，老金先火了：“哪里来的疯子到这来撒野！你老公倒了台了，还耍什么威风！我们林姑娘干干净净的，不要拿你的脏嘴来喷粪！”
张夫人本已准备跟婉婷走了，一听老金骂她又跳了起来：“你才是疯子！她干不干净她自己清楚！你叫她自己说！”
林雨舒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我再说一遍，我只见过张副市长一次，是你们一起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本来我也没有义务跟你澄清什么，但现在我未婚夫受到了张副市长的连累，你应该冷静下来，想想到底是谁要整张副市长。”“
婉婷也在一旁说：“是啊妈，一早就听方婶说你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了，怎么回事啊？”
“啊？难道真的是他骗我的？”
张夫人半张着嘴，一副愚不可及的相，连婉婷都看不下去了： “妈，那个他是谁啊？”
“小赖嘛，你爸的司机啊。”张夫人理所当然的样子。
婉婷转过头去，叫道：“赖师傅，你过来。”
从蓝鸟车里钻出来一个男人，四十上下，长相属于你就是使劲想记也记不住的那种，没有任何特点。他懒懒散散地站在张家母女跟前，气度倒不象相貌那样猥琐。
“赖师傅，是你跟我姆妈讲的呀。”
赖司机蔑视地一笑：“我告诉她她老公在外面有相好，又没有讲是哪个。谁晓得她怎么想到这里来了？”
婉婷看着他，大概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讲这些做什么？你又怎么晓得我爸的事情？”
赖司机看了她半天，嘎嘎笑了：“我不晓得？对哦，我开初是不晓得这种狗男女的事情，那个戴绿帽的总是最后一个晓得咯！”
金龙鱼马上说：“哪，疯婆子，听见了么，你老公是跟他的老婆啦，不要扯上林姑娘！”
后巷虽小，这时候各店家也都开始了一天的营生了，有好热闹的人听见动静走过来了。
婉婷左右望望，对张夫人说：＂妈，我们走啦，在这里影响不好。”
“我不怕什么影响了。”赖司机说，“我既然检举了那个衣冠禽兽，就一条路走到黑好了。张小姐你要回去，自已开回去，老子不侍侯了！”他把车钥匙扔给婉婷，走出两步又回头说，“这回把稳一点，不要又撞死了人，你老爸再帮不到你了！”
婉婷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在张夫人的急促呼唤声中，像一具积木搭的玩偶人散倒在地上。
这个不起眼的赖司机所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炸弹，炸得在场的人晕头转向，以至于婉婷昏倒了都没人有反应。
林雨仔细回想，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像这个赖司机，可是又不能确定。再看那婉婷小姐，也真可怜，除了张夫人蹲在旁边一个劲的叫唤，竟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
在场的人们都听见刚才赖司机的话，本来这些当官的就不得人心，又跟犯罪连在一起，自然没人待见。
但林雨还是拿出阿哲的手机，拨通了120。回头她对金龙鱼说：“金大哥，你在这儿，我得去找到那赖司机，问他些事。”
老金忙说：“我跟你一道去，老婆子，你守着这里。”
他们开着车，很快撵上了在入行道上走着的赖司机。老金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下车拦在了赖司机前面。
看见他们，那姓赖的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从他衣袋里传出一阵铃响．是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放在耳边：“是我。是，闹了一场大的。”他的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看得林雨有点恶心，“他女儿气昏掉了！是，是，我会注意的。我的事您看——是，是，那就全靠您关照了。”合上手机盖，他看着林雨和老金，刚才接电话时的点头哈腰一变而为倨傲：“是你们哪，你们跟那个赵正哲有点关系是啵？”
林雨和老金对视一眼，老金说：“你刚才说当时撞人的是婉婷小姐，是真的吗？”
赖司机又露出那让人恶心的笑容：“谁撞的跟赵正哲都没关系。他的伪证罪是坐稳了逃不掉的。”
林雨说：“那撞人的若是婉婷，张副市长不就没事了？”
“没事？”赖司机哼了一声，“现在当官的，不查他就没事，认真查起来，有几个不够判死刑的？以张含水的级别，受的贿在一千万以下就算清官了！只可惜他离这样的清官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你以为他家那栋小洋楼是他两公婆攒工资买的？娘希匹，老子苦挣苦做了二十年，到现在两居室的贷款都没还清！老婆都搭上了，一个后勤中心主任的位置也不给老子，娘希匹，当老子是孱头？老子倒要看看他几时吃枪子！”
赖司机的牢骚发得太起劲，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匆匆补了一句：“不怕告诉你们听，这事市里有人给我撑腰板，叫赵正哲老实点别乱咬。”就逃也似地走了。
沉默了一刻，金龙鱼说：“回去做点东西给阿哲送去，有什么也可以问问他。”
林雨点点头，跟着老金回到车上。
到车上刚坐好，阿哲的手机又响了。林雨接了，竟然是阿哲的声音！林雨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阿哲，你在哪里？怎么样啦？我们正要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