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要！”林雨脱口而出。

对方被她打断了话头，竟半天接不上来。

林雨觉得太尴尬，放缓了语气说：“林总，我是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这样对你不公平的。”

林天洋点点头：“我知道。我本来就没有指望过你会喜欢我，自古嫦娥爱少年嘛，其实我本没有资格肖想你。”他干笑一声，“我只恨自己早生了三十年，如果跟你年纪相当，我未必没有机会，对不对?”

林雨耐心地说：“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了。”说这话让她心里一痛，这任何人也包括阿哲吗？

窗外，庆祝活动进入了高潮，浦江两岸灯火辉煌，人声欢腾，礼花在夜空中画出美丽的图案。

阿哲他在哪里？是否与某人一起在观看这灿烂夜景？

“林小姐，我说了我不奢求你的爱，我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会用你的名字买套房子，当我在上海时能让我经常见到你就可以了，每月我会给你一万块钱生活费。两年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就继续，如果你有了新的目标，我会放你自由。只是两年的时间而已，林小姐，你再考虑考虑好吗？”

林雨突然有想狂笑的冲动，她？她这样的情场败将，居然还能值这么多钱？在她将爱情摒之门外的时候，却有人企图重金收买她的青春！不，还是让这青春虚耗了吧，至少不要沦落成为商品。

“很抱歉，林总．我想不出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也想不出你要一个没有感情的躯壳有什么用。”

林天洋看了她半天，重重地叹口气：“我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特别。可是——不说了，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门被林天洋扣上，他坐过的椅子上印痕在慢慢消退，那只留着他手纹的茶杯静静地立在桌上。

林雨不知道自己是否刚刚做了一个大傻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机会的，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多的是。

然而如果那样做，林雨就不是林雨了。不想再爱是一回事，不再爱自己又是另一回事。想想还要感激生父曾允文，他留下的十几万块钱虽然不多，却足以支撑林雨勇敢地面对金钱的诱惑说不，不必为了生计而放弃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

天空中还布满着五色的火花，倒映在江水中似梦如幻。

林雨将辞职报告交给懂事早时，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憋出一句：“其实你也不是一定需要辞职的，舅舅他一年顶多有三四个月在上海。”

林雨诧异地抬眼，看见了他脸上的不舍，一刹那已明白过来：“我想你误会了，我跟你舅舅之间什么交易都没有。”

在他回应之前，林雨已转身而去。

到了外面大办公室，正赶上金龙鱼来送餐。小郑半心半意地请林雨在这儿用餐，林雨知道他为难，婉言谢绝了。

金龙鱼看见她，高兴地说：“好久不见了，阿哲都说他的泡菜没人欣赏了！”

林雨也笑着说：“我也很想他－－的泡菜呢！”

金龙鱼当她是开玩笑：“哈哈，那你可以去我们餐馆呀，你知道在哪里。”

林雨拿出一张百元钞票：“你帮我把这个还给阿哲吧。”

金龙鱼的脸色一沉：“你不是要去我们那里？”

林雨迟疑了一下：“我的好朋友要生小孩了，我要去广东一趟。”

“那你还要回来的呀？”金龙鱼收拾好东西，“等你回来自己还给他喽。”说着就走了。

林雨讪讪地收起钱，在周围人的奇怪目光里跟着走了出去，心里自嘲地想：是啊何必这么郑重其事，倒好像一去不回似的，偌大个上海，不是也一直没遇见过汪志飞？何况人家阿哲根本就和你没关系！连欠他的钱他也不催，还不是不想见你？林雨啊林雨，拜托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七月的广州，热得人透不过气。空气又闷又湿，让人有种被热果冻包裹着的感觉，走路时要划开这几乎是固体的空气才能前行。

产科医院的空调开得不很足，加之心情紧张，大多数家属都是满头满脸的汗。

段淑娜一边拭汗一边不满地嘟哝：“怎么要这么久？当初我生小云的时候——”

“别急，快了快了。”林老师瞄一眼旁边坐着的亲家母，拿一把蒲扇给老婆扇着风。

林雨和林云两姐弟呆坐不动，显然心思都没在这儿。

隐隐传来的婴儿哭声让门外守侯的四五个人一齐跳了起来，林母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孙母：“大人小孩都好吧？”

林雨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林云却不声不响往里冲，被他父亲一把拉住。

两三分钟后，护士抱了一个粉色的襁褓出来：“恭喜，是个大胖小子！七斤八两呢！”

林母松口气：“阿弥陀佛！”伸手要去接襁褓，却早被林云抱在了手里，好奇地对着奶声奶气哭个不住的儿子看。

那边孙小红躺在担架床上被推了出来，她母亲赶紧上前问长问短。林雨握住她湿漉漉的手掌，百感交集：一道从青葱岁月走来，如今她一夜之间为人母亲，再不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日子流水般逝去，人无端端就这么一天天老去，至少她是按照程序做了该做的事了。而林雨呢？她能得到的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似乎看透林雨心思，孙小红说：“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你等着吧。”

林雨笑着撸撸她腮边汗湿的几缕头发：“好了你操心你自己吧，脸色都是绿的，还不快回房间休息！我去拿红糖粥来。”“

没有人知道，命运之神正躲在暗处狞笑。

三个月后，正是广州最热的盛夏，街道上白天是见不到人的，树荫下也没有一丝风，连茶铺老板养的贵妃犬都躲在房间里叹空调。

“已经确诊了？”林雨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景问屋里的人。

孙小红点点头，拼命忍着泪：“是地中海贫血，可能是由于父母血型不合造成的。我操他妈，怎么会有这种事！”她突然冒了句粗口，又自失地捂住嘴。

林雨看着怀中熟睡的小小，看着他那红扑扑的小脸蛋，粉嘟嘟的小胳膊小腿，抱出去谁见了不说这孩子带得壮实！为什么在这小小身体的骨髓里，却隐藏着一个可怕的恶魔，随时会教尚未开放的花苞凌落成泥？太残酷了，为什么会这样？

当小小的病初见端倪时，林母居然丢下句“别难过，还年轻呢，以后可以再生”回江西去了，让人怀疑她还有没有一点母性。孙母则除了哭还是哭，唯一的外孙被宣布得了绝症，伤心是正常的，可她一哭就惹得孙小红也哭个不住，只好劝她回杭州二儿子那儿去住。

好在还有林雨，反正辞了职，就呆在她这儿帮忙照顾小小小。

没有同样经历的人很难理解，看着一个注定夭折的小生命在你面前一天天长大，小眼睛开始学会注意你，小脸蛋会因为你的出现露出欢笑，那是多么令人心碎的感觉！

林雨常常把他抱在怀里一直看一直看，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看不到这张可爱的小脸，心就被抽紧了。这种时候小小也总是显得特别懂事，一动不动地让林雨抱着，小眼睛对着她一眨一眨，嘴里还咿咿呀呀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炎热的夏天很快过去，当第一场带着凉意的绵绵细雨宣告了秋天的来临时，孙小红也宣布林雨该回去了。

小小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每两个星期跑一趟医院，保姆萍萍也能帮得上手了。总叫她留在南海，会耽搁她找对象。

其实是孙小红知道林雨心重，怕她时间长了跟小小感情太深，将来会承受不住。善良的孙小红，总想着林雨已经在家庭和爱情上受过伤，不想她再受刺激。

林雨又何尝不知孙小红的想法？总是她一番好意，自己再留也无益，至少她还有林云在她身边不离不弃。两个好友回避着真实的意图，反而说来说去是些题外话，什么林云升职的动向啦，什么林雨在上海定居的可能性啦；正所谓情到浓时反转薄吧，不相干的人听起来，她们的话真正是平谈无味。

林云一人送姐姐到车站，想起去年两人一同送林雨的情景，不禁有物是人非之感，林云最近总不记得刮胡须，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明知是多余的话，林雨上车时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好好照顾他们两个！还有你自己！”

“姐！”林云一把抓住林雨的手，红了眼睛，“你放心，不管怎样，我和小红都会在一起，我们会好的。＂

火车开动了，站面工作人员过来叫林云不要做危险的动作。他放开了手，却大叫了一声：“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你也要保重啊！”

一向当外人面说话就脸红的林云，却大声说出了这样的话！过去的二十多年岁月扑面而来，那个见姐姐挨了妈妈的骂就将自己的苹果偷偷塞过去却被打掉后满脸迷惑的小云，那个因为成绩不好被父母批评闷头出走被姐姐拉回气喘如牛的小云，那个每年寒暑假都到车站接姐姐却从不作声的小云——

我们都长大了，弟弟。林雨趴在车窗上看着早已远离的站台，她能感觉到林云还站在原处，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