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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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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啊,怎么说呢?”林父眯缝着眼,看着对面早已干涸的喷泉,“就当是个故事吧。三十年前,有一对好朋友,就叫他们甲男和乙男吧。那时流行各地自办大学,叫共产主义大学,他们两个就都在饶城的共大上学。当时的学生,从小学生到他们这样的所谓大学生,都是要参加劳动的,有个名堂叫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其实就是下乡帮农民种田.乡下没什么东西吃,甲男是个孤儿,乙男的父母那时还在,就经常把父母做的咸肉盐菜分给甲男,两人就更要好了。

“时间长了,他们跟定点挂钩的那个村里的人也混熟了,乙男偷偷地喜欢上了大队支书的小女儿。我们就叫她丁姑娘吧。乙男常拉着甲男一起去支书家,一来二去却发现:丁姑娘喜欢的是甲男。”

林雨从侧面看着父亲,这个教了一辈子语文课的教书先生,每天在家里也只是备课批改作业,什么爱好都没有,凡事都好总结个中心思想,为此常遭老婆嘲笑,他却是脾气好到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几乎让人想象不出他也有年轻的时候,也会有那么浪漫的往事?听他说的,似乎从前妈妈喜欢过别人,是曾允文吗?

“乙男黯然退出,只能在心里默默关注他喜欢的姑娘。又过了一年,他们快毕业的时候,上面有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指标来了。谁不想有这个上真正大学的机会?最后甲男因为表现好,又是孤儿,被选上了。乙男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为好朋友感到高兴。说实在话,他也有一点自私的想头,因为那时候大学生都不会回来,陈世美是层出不穷,他暗地里抱着甲男也会那样一去不回的希望。

“甲男一去半年没有消息,丁姑娘却变得足不出户了。村里渐渐流传开一个谣言:说丁姑娘怀了甲男的孩子,又被人家甩了。乙男想尽办法见到丁姑娘,发现她真的大了肚子。

“乙男当即提出跟丁姑娘结婚以掩人耳目,却被丁姑娘拒绝了,她坚持说甲男一定会回来娶她的.乙男和她的家人苦口婆心地怎么劝她都不肯听,直到几个月以后孩子出世。”

林雨很想问“那孩子是我吗”,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由于精神压力太大,丁姑娘得了产后抑郁症,没多久就去世了。”

林父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惊异。原来丁姑娘并不是指她妈妈!

“两个月后,乙男毕业分配在城里一所中学教书.他跟丁姑娘的姐姐结了婚,两人收养了那孩子,对人就说是他们自己生的。

“又过了两年,甲男才回到家乡,得知昔日恋人的死讯他大哭一场,放弃了在省城工作的机会在家乡留了下来。乙男愤愤地骂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甲男却说他曾经给丁姑娘写过信,没有得到回音,还以为是丁姑娘变心了,根本没想到姑娘已憔悴而死,他已在姑娘坟前发誓:要为她坚守一生。乙男开始并不相信,但随着一年年过去,甲男竟真的一直单身!任凭旁人怎样议论得不堪,他既不辩解、也不更改.我终于被感动了--”

“爸!”

林父自嘲地苦笑:“说漏了嘴了---你也听出来了吧?曾允文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呢,严格来讲只是你的姨父。”

林雨摇着头想反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让我说完吧。在你结婚的前几天,我不顾你妈--其实是你姨妈--的反对,把实情告诉了允文。我觉得他这辈子够苦的了,如果知道亲生女儿这么大了而且要嫁人了也许会让他高兴一点。

“他真的很高兴,还生平第一次违反原则开后门为他那不能相认的女儿安排了工作。可是没想到三年后女儿离婚了。看到女儿受伤害,父亲的心如刀割啊!然而面对不知情的女儿,他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能说。他只有在女儿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来找我这个老朋友,想叫我替他做点事情---小雨啊,我现在真后悔当时没把他留住啊,那样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林父摘下眼镜拭着总也拭不净的泪。

林雨并没有跟着一起哭,她盯着面前的空气,努力回想着早晨的那个梦。现在她可以肯定梦里的那个人就是曾允文,他是来跟女儿告别的。他说了什么?那句话很重要的,为什么就在心底却想出不来?

林雨咬着自己的手指,看见左手无名指上那道白白的印痕,格外刺眼。仿佛有一块玻璃在心底碎裂开来,梦中那句话又慢慢在她耳边响起:“答应爸爸,不管发生过什么,将来的你一定要幸福。”

他叫她一定要幸福!那样的一个人生,没有父母的爱,没有家庭的温暖,唯一爱过的女人死在对他的怨恨中,在生命的终点他却只希望她这个没出息的女儿能幸福!

“我答应、我答应你——”林雨喃南地说出了声。

林父没听懂:“什么?”见养女没反应又说,“我们去医院送送他吧。”

几年前在青山乡曾经有过的非现实感又一次包裹了林雨。她跟着养父走在那条明亮而冰冷的白色长廊上,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与地板的接触。也许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一切都将随着她在另一个世界醒来而结束。

夜深时有没有人为你点上一盏灯

在你入梦后有没有人为你把手放平

当你伤心时有没有人为你擦干眼泪

在你失落后有没有人把你拥入怀中

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到

你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到

我的爱不需要再说什么天荒地老

天使在哭泣

天使在哭泣

不为那残羹冷炙的寒酸

不为那病入膏肓的缠绵

只因黑暗笼罩着天空

天使的家园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天使在哭泣

岁月没有带去她容颜的改变

却割裂了她那颗纯净的心

撕碎了她原本幻存着的梦境

天使的快乐

再也不会照亮古堡的夜空

天使在哭泣

狂风折断了她的羽翼

爱神的箭离她越来越远

情飞后的惆怅

是天使下坠的躯体

天使在哭泣

青藤上的夜露是天使的泪滴

墓前的烛火

掩盖了天使融化后的残温

清风荡过天使无存

这是懂事以后林雨第一次见到死人。真的就象有人形容的那样,只是睡着了的样子。曾允文躺在那张洁白的病床上,除了脸色比平常更苍白,没有任何其他不同的地方,林雨甚至觉得只要轻轻的一声呼唤,就可以让他从睡梦中醒来。

“是小雨姐姐吗?”身后的声音打破了林雨的幻觉。回头看去,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黑黑瘦瘦的,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动非常:“我叫江枫。”

林老师在旁边说:“是小枫啊?我听允文讲起过,你是从阳明过来的吗?”阳明是饶城最大的一所私立寄宿制学校的名字。

江枫点点头,仔细看,这孩子的脸上还有泪水留下的痕迹:“小雨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上回到这火车站还是从省城灰溜溜回来那次,一隔六年,自己竟是做了六年的井底之蛙。这六年里,林雨除了心底又多一道伤口,可说是亳无长进,做人做到这样,想不承认失败都不行。

挤在等待验票的队伍里,林雨回头对养父说:“爸,你回去吧,真的不用送了。”

林老师憨憨一笑:“要送哦,莫跟老爸讲客气。”

林雨细细地看着养父,发现他鬓边的白发已经多过黑的,正想说“爸你要注意身体”脑后的马尾辫被谁一把抓住了,疼得她“哎哟”叫了起来。

“阳阳快放手!妈妈打了!”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先还为自己的恶作剧开心得咯咯笑,被大人一凶马上又咧嘴哭了起来。那年轻妈妈手忙脚乱地给他揩眼泪,一边跟林雨道歉:“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太皮了!”

林雨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小孩子嘛!”

林老师却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糖果递上去:“小弟弟好可爱呀!几岁啦?”

那小男孩刚刚挨了妈妈的骂,正没处出气呢,抬手“啪”地打掉了那些糖,惹来妈妈的又-场骂,小男孩又开始嚎啕大哭,周围有人皱起了眉头。

那年轻妈妈脸涨得通红跟林老师道歉,林老师倒不生气,反而做起了鬼脸逗那小男孩,还抽空问那年轻妈妈上哪儿等等等等。

林雨看着老顽童般的养父,鼻子酸酸的想起六年前做掉的那个孩子,如果能出世也该有这么大了,一念及此心中大痛:这也是许愿找到她时,她对许愿堕胎打算表示强烈反对的原因,那样的惨痛,她不愿让别的女孩再去经历,即使那是她的情敌,即使注定要她再受一次伤害。

车站广播里响起女播音员有气无力的声音,催促旅客们验票进站。队伍骚动起来,林老师也停止跟小朋友逗趣,到侯车室椅子上拎起了林雨的行李,林雨正跟他争夺拎包权,却被旁边另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拿去了。

林雨和养父同时惊叫一声:“江枫!”

这个曾允文生前助养的孤儿因为从小营养不良,十七岁的年纪却只有林雨的肩膀高,初见时曾被她误以为只有十四五岁。其实只要认真观察过他的眼神,就可发现不但没有丝毫的稚嫩,反而有着超出年龄的果决和勇气。此刻就是这样,他将林雨的大背包一把甩在自己肩头,大步向站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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