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城财政局在老城区有一排建于六七十年代的旧平房，原本的功用是单身宿舍，现在局里的单身汉们（主要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都喜欢充分利用住房贷款，用未来的钱一个人住个一大套房子，还美其名曰“筑巢引凤”。这排宿舍就渐渐沦为杂物间，个别精明的人还拿来出租给农民工赚点零钱。

走到自己那间堆旧东西的平房门外，林雨正低头在包里找钥匙，忽然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不由得呆了：“讨厌啦！这儿的灰部有三寸厚了！我都说了到宾馆开个房间！”

接下来的男人声音让林雨顿觉五雷轰顶！那是何卫东的声音！“开房间？那我还不如干脆贴个告示到大街上：今有许愿小姐与何某在此约会，欢迎参观指导。”

那女声“咯咯”笑着，接着是一阵暧昧的喘息声，还有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林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脑子里像被塞了一把乱草，思维极度混乱。如果自己当时就冲进去，两个狗男女会是什么反应？何卫东一定是满脸惊讶，因为林雨一年也去不了一次那里，不然他也不会把那儿当作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女的呢？她会怎么样呢？是羞得没处躲、还是泼出去大闹？

林雨实在是设想不出。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演的这么一出戏，不管是怎样的剧情，都会让隔壁住的那些民工们看得津津有味。这是阻止林雨冲进去的最主要原因。

到家门口的时候，林雨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串钥匙，从刚才拿到手里起就没松开过，这时才感觉到手心已经被硌得生疼。迟钝地翻找到大门钥匙，开门进屋，何母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见她进来象没看到一样。

林雨放下包，问了声：“吃过了吗？”

何母眼睛盯在电视机上说：“吃过了。”

林雨打开冰箱，见放在里面昨天包的馄饨和中午吃剩下的半只烧鸡都没了，自己早起买的蔬菜倒没动，就知道何母是用炉子热了点东西吃。

正要问她还要吃点什么，何母又说话了，还是看都不看林雨一眼：“亏得我还做的动，要是象人家的婆那样坐在那里等饭吃，饿也饿死了。”

林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些日子来，战战兢兢地伺候她，连袜子都没叫她自己洗过一双，每天做的饭菜咸了淡了总讨不了好也没当面顶撞过她一句，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这老太太，还真以为林雨是怕了她，完全不明白若不是怕何卫东夹在中间为难，谁会对她一忍再忍。一肚子的委屈此刻终于爆发：“你说的是哪国的婆婆，整天无所事事，只管坐着，你道是好的吗？我也上一天的班了，就回来晚了点，怎么罪大恶极了？你还热过了馄饨烧鸡吃了，我的肚子还是空的呢！要饿死也是先饿死我，哪里就轮到你了？

“反了你！”何母跳了起来，“有你这么跟婆婆说话的吗？”

林雨苦笑了一下，婆婆？还能做几天的婆媳都不知道呢！一时间心灰意冷，也不管照例开始骂骂咧咧的何母吃不吃，径自去厨房煮了饭，炒了两个菜摆在桌上，然后进了自己房间，反锁上门，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原来心累才是世界上最令人疲惫的，即使在梦里，林雨也不愿去想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正在混乱的梦境里沉迷难起，感觉像个溺水的人，梦的外边传来何卫东轻轻的呼唤：“小雨、小雨！”

林雨蓦地从梦中惊醒，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有些疑心全部是一场梦、可怕的噩梦，待要不理睬门外那人，他却兀自叫个不停，只得没情没绪地起来开了门。

待何卫东进了房间，林雨才肯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居然洗了澡，浑身香喷喷的。平常回来得晚了，何卫东根本就不会这样，总是睡觉要紧。

不想理他，林雨倒回床上，拿被子蒙住了头。

“小雨，我跟你说一个事啊。”

林雨悚然一惊，这么快？他已经跟那个女人商量好了？听下去才知道是另一个老女人的事。

“我妈说你们俩晚上吵架了，她气得睡不着呢，刚才我劝了她好半天。小雨，以后你让考她点，我妈年轻守寡，一个人带大我，很不容易－－”

后面一句话是两人同声说的。何卫东每次都这么说，这本经林雨都会念了。

何卫东一笑，正要说什么，却陡然看见坐起身来的林雨脸上挂着泪，“你还爱我吗？＇，

何卫东不知所措地看着陌生的妻子，之前他既没见过她的眼泪，也没被追问过爱与不爱：“怎么啦？”

“我问你，你还爱我吗？”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我叫你让着点我妈，跟我爱不爱你有什么关系？”

何卫东开始不耐烦了。他不明白一向温柔可人的林雨这是在干什么。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还爱我吗？”

“爱爱爱！”何卫东吼叫着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林雨点点头，腮边的泪被晃得滴落下来，洒在藕荷色睡衣的前胸上：“我还以为我不会在乎的。”她背过身去揩眼泪，又恢复了从前的习惯：不让人看见她的泪水。

尽管仍然一头雾水，何卫东却觉得心里酸酸的，伸手去揽妻子的肩膀，触手处是她那突出的锁骨，这才猛地发觉原本就不胖的林雨这段时间至少瘦了十斤，宽松的睡裙穿在身上都能飘得起来，仿佛下面空无一物。

“对不起，小雨，最近太忙，对你关心太少了－－”

女人的思维有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林雨居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仅仅几个钟头前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丈夫，这会儿怎么还有想法？

其实，林雨不可能知道的是：何卫东跟许愿根本就没做成。林雨走后不久，有个租住在那儿的民工喝醉了酒，跑到隔壁借东西，却错敲了他们那个房间的门。吓得何卫东当场就缩了回去，等那民工走后怎么也重振不了雄风，加上许愿本来就不喜欢在那儿做，两人就此作罢，各自回家。许愿还跟他约好两天后就回乡里去。

□□完毕之后，何卫东看着躺在身边面带桃花之色的林雨，突然觉得自己行为的荒唐：为了偷嘴吃酸梨，把家里的蜜桃给冷落一边，值得吗？

他决定两天后不赴约，在家好好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