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当中最冷的季节。不过今年并没有下雪，新闻里说是暖冬。

上班的时候，林雨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望着窗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有在冬天林雨才能看见这些行人，因为饶城的绿化用树是悬铃木，也就是俗称的法国梧桐，有一棵刚好长在林雨的窗下，使她在其他三季只能看到那些浓密的树叶。

最近何卫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稀少，上次回来离今天差不多有一个半月了。是不是他跟他妈妈一样对林雨的不能生育心中不满却说不出口、就用这种方式来发泄？

正独自闷闷地想着，传来了电话铃声。正在谈恋爱的小应连蹦带跳地去接电话，然后大喊：“林姐，是找你的！”

拿起话筒，传出的是一个女子的哭泣声，一时分辨不出是谁。林雨有些毛骨悚然：“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抽泣了一下说：“是我。”

林雨在记忆的仓库里搜索着，突然恍然大悟：“你是张燕！”再也想不到她会打来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那边张燕停顿了一下，大概在考虑措词：“呃，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问个好。”

林雨不禁冷笑一声，这个张燕，还是那样的言不由衷：“谢谢关心。我很好啊！”

不知哪个词触到了张燕的神经，她又大哭起来，林雨不得要领，正要搁电话，却听张燕呜咽着说： “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呀？”

“林雨，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太晚了，但是不说的话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原来还是那件事，她难道不懂事过境迁，现在来说这个只能徒增双方的烦恼吗？

“那你现在可以心安了。”

张燕却还没说够：“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做出那种事来，其实也不是为了汪志飞，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不用到现在还遮遮掩掩吧？就承认你是出于妒嫉会死吗？林雨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反问：“从来没有？”

“是真的。”张燕有一个本事就是能用最真诚的语调说谎，现在林雨就分不清她的真假， “我喜欢的是尤游。”

林雨发出“啊”地一声大叫，让办公室的人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林雨忙道歉说“没事没事。”众人才又各做各的去了。

张燕兀自还在絮叨：“我以前自己也没意识到，其实尤游才是适合我的。他的成熟、大度，别的男生根本不能比。他留校以后在行政上工作，现在已经是校行政办公室副主任了，这么年轻就提了正科级，很不简单的——”

原来是这样！想到张燕以前背后对尤游的评价：“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林雨真是不能不对她嗤之以鼻，打断她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问道：“那么，你们现在是一对喽？”

张燕犹豫了一下：“可以说是吧。不过，昨天我们吵架了，他对我们之间以前发生的事总是放不下，认为是我害了你。我想什么时候入家聚一下，把这个结给解开。”她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林雨，你最大度了，你并不介意那件事的是吗？你总不想我们为了你而分开吧？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林雨挺直了脊背，用自己最坚硬的声音说：“听着，张燕，我从来就没恨过你，所以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至于尤游，我想你并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你现在要做的是弄清楚他到底想的是什么，而不是来跟我忏什么悔。”

放下电话，林雨长舒了一口气。知道张燕陷在困惑中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不知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也许是自己太善良，无法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吧。

何况，张燕这种虚伪得连自己都骗的人有没有能力感觉真正的痛苦还是一个疑问。

不过，说到底，张燕处境怎么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日子是要靠自己过的，与别入无关，即使这个人曾经伤害过你。

想是这么想，林雨还是止不住有些激动，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她决定打电话跟孙小红聊聊。

“谁呀？”孙小红还是老风格，说话像警察逮住了贼。

林雨呵呵一笑：“你猜猜？”

孙小红哇哇大叫：“你老兄还记得打电话给我啊？”

林雨忍不住要卖卖关子：“据可靠消息来源，有一桩非常意外的恋爱正在进行中哦！”

孙小红那边突然没了声音，而且时间长得林雨怀疑电话出毛病了：“喂，小红？你还在吗？”

“当然还在！”孙小红中气十足地同答，“该死的林云，说好不告诉任何人的，他还是告诉了你！万一以后我不想要他了，叫我怎么见你？”

砰！是林雨碰翻了电话机旁的茶杯。一阵手忙脚乱后，林雨也忘了打电话的初衷，“那么，你们真的在恋爱？”

林云高中毕业没考上理想大学，自费读了个电脑学校后去了广州，投奔已经在那儿工作的孙小红。什么时候，小红姐姐变成了亲爱的红？

“嘻，你别生气啊，林雨，我也不是故意瞒你，主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朋友做得好好的突然变成另一种关系，感觉好奇怪。不过，凡事冥冥中早有注定，”林雨完全能想象此刻孙小红脸上那小巫婆般故作神秘的表情，“你还记得我们俩在一中的开学典礼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么多人里头，我们一眼就就注意到了对方！”

“啊。”林雨没有别的话讲，十几年前的事，谁记得清啊？除了孙小红这种精怪。

“所以说嘛，我们会成为朋友是注定了的！我干嘛一直对你这么好啊？在我心里是把你当成亲姐姐了！”

林雨笑了：“少来肉麻当有趣！你要真是我亲妹妹，那你跟小云就是□□！”

“嘻，是你宝贝弟弟太早熟啦！他居然告诉我他从初三就开始喜欢我了，还说有照片为证，我们三个人不是有一张参加三清山夏令营的合影吗？他说他是搂着我照的！哈哈哈哈！”

在孙小红爽朗的笑声中挂掉电话，林雨脸上的笑意久久没有褪去。沉闷的林云有活泼的孙小红相伴，是他的福气。不过以孙小红的泼辣能干，以后林云肯定怕老婆。呵呵！林雨想得笑出了声。

这两个电话给林雨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天已经快要黑了，若在平常，她一定是急急忙忙赶回去做饭，但是实际上，她连想都没想回家的事，却起了好奇心想要印证一下三清山夏令营的照片上，林云是不是真的搂着孙小红的。他是怎么做到的呢？肯定是趁孙小红没发现，或许发现了也当他是小孩漫不在意，否则依孙小红一惯作派，定要耳光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