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草原上的早晨来得比较早，不到辰时，围场内已经聚集了一圈圈的人群，不断有喝彩声隐约传到别庄附近。

素秋推开房门，径直走到床边掀开帘帐，一脸无奈地朝那个醒了还赖在床上的姑娘道，“姑娘，真得起来了，舜华郡主身边的杏儿都来三回了……唉，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在这种盛事睡到日晒三竿的。”

其他姑娘都恨不得多角度展示自己好增加嫁人的筹码，偏生她家姑娘不上心，素秋都有点焦急起来。

“你家的呗。”软嫩的嗓音没有初醒的沙哑，早就醒了只是沉浸于赖床的阿初蹭了蹭被子才满足地顺着她的手坐起来。

昨夜太累又喝了点果酒，她睡得不错，早上本来被临安缠着报了马球比赛的，但陈芷韵心里有愧自愿跟山长申请替她，阿初便心安理得地睡了个懒觉。

素秋拿她没办法，又哄又拉地给她梳妆打扮，见她越发松散，不由得笑道，“也不知将来哪家能容得姑娘这般模样。”

阿初中肯地点点头，“确实难有，那我还是争取时间再睡一下？”

素秋知错了，连连求饶，好说好歹把人打扮一番，然后把她家不积极的姑娘拖向马球比赛现场。

阿初梳着简洁的螺髻，以金丝缠绕出花色，贴上简单的珠花钿子，一袭绿色窄袖长袍，飒爽利落。

今日不少年轻男子也要下场，正是露面和物识合适对象的好时机，虽然昨夜自家姑娘是顾大人背回来的，但素秋觉得自家姑娘那般好的人一直明珠蒙尘太不公平了，要不趁着机会让人知道她的好，将来肯定有人因顾大人而诋毁自己姑娘的。

睡足了精神不错的阿初大概能猜到素秋的想法，也不反驳，边逗着自家丫鬟边往围场走。不多时便看到一众书院的学生围在一起，几人脸色难看，强压着怒气。

“怎么了？”阿初疑惑地走过去。

“阿初，你没事吧？”其中一人看到她，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啊……芷韵？你受伤了？”看到她们身后被人抬着的人，正是因她太累缺席而替了她的陈芷韵，阿初一惊，急忙走到她身边问到。

“芷韵的马鞍被人割断了，开赛不久便摔下来了……”一个平日跟陈芷韵关系较好的姑娘气冲冲地抢话，但她的怒气明显不是冲着在场的人。

“什么？”阿初脸色一沉，陈芷韵骑的是原来安排给她的马。一阵愧疚袭上心头，阿初看向陈芷韵夹着木板的腿，“她伤的怎样？”

“太医说，幸好她落地的时候摔在草上没撞到石头，但腿骨可能折了……她今晚本来还要献舞的。”王若溪咬着唇道。

“肯定是七公主，我都看见了，她看到芷韵上马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一个娇小的姑娘气愤地道。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芷韵，别担心，我一定找人治好你的腿。我知道一个人对筋骨伤很有经验。”阿初握了握陈芷韵的手，安慰道。

陈芷韵水眸带泪，忍着痛意点了点头，“我先回去，阿初，你小心。”

她知道这事就算真的是七公主想要算计阿初，也不能明着对七公主做点啥。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那可是成安帝宠爱的女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眸中罕见泛起战意的人，陈芷韵压下急怒，她不想把怒气撒在阿初身上，但七公主……管她什么理由，这样腌臜的手段她才忍不下！陈芷韵咬了咬牙，回去必须跟爹娘商量一下该怎样讨回这笔账。

阿初笑着应下，辞了她们走向马球比赛现场。越过人群看过去，大齐这边场上的比分已经落后很多了。

“怎么回事？”就算出了事故，她们的实力也不之至于这样吧。阿初挤到长宁书院几个学生那边，问道。

“军心大乱。”段莹莹冷冷地道，凛冽的米目光扫向一边的七公主。始作俑者在心虚打了一会便说累要求换人，其他人见状生怕自己的马也有问题，打起来束手束脚的，怎比得过骑术精湛的戎羌女子。

“别慌，山长说了，这一局就放弃当做礼仪，下一场换人了。”如今总体还是平局，阿初拍拍段莹莹的肩。

“有多少人能上？”段莹莹视线看向那边的人群。

“我，我这身不太适合。”一个姑娘看到她们视线投过来，拉了拉身上的裙子小声道。

“我，我也不善……”另一个高挑的姑娘地垂着头道。她看到了对方的表现，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是她能赢的。其他人闪躲目光，她们也不想担这输给戎羌的名头。

段莹莹也不勉强，看向其他人。跟这几个姑娘一样想法的人颇多，也有些确实不善，有几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倒是想上，但被自家长辈眼神拦了。

大齐输了一局，刚从场上下来的姑娘灰头土脸的，脸色难看地扫了她们一眼，叹了口气。

“那可怎么办？”有人急的快要哭了。

舜华翻身下马，沉声道，“慌什么，我大齐人才济济，还怕她几个外族不成？”

“说的是。”临安与秦星儿越过众人走上前，笑着道。

“算上我。”罗依彤一身劲装走了过来。

段莹莹叹气，她马术极好，但只能耍枪不善打球啊。

“也不能让长宁书院的学生专美于前，我也来。”一名笑容爽朗的姑娘站了起来，有人认出那是工部郎中家的姑娘。

有人开了头，一腔激情很快被调动起来，七人很快便凑足了。慢了一步的人都一脸扼腕，守在这边不肯离去，随时准备作为后补。

阿初接过舜华的头带绑在额上，翻身上马来到表情不忿又心虚的七公主面前，俯下身直视着她，沉声道，“七公主，张开你那眼睛给我好好看着。女人战斗的理由，才不是男人这种东西。”

这一场可不能输，事关国体，她们站出来了便代表大齐的脸面。列队出来的姑娘都深刻地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阿初，你行吗？”临安飞扬的眉眼明艳无双。

“跟谁说话呢，”阿初挑眉，转头问娇弱的秦星儿，“你才是，行不行？”

“杀鸡都用上牛刀了，你说呢。”秦星儿难得舍了飘逸罗裙，一身骑装飒爽，容色在艳阳下美得不可方物，引得观看席上的男子注目。

临安视线扫向其他人。

“我们也行。”众姑娘朗声道。

“好吧，那，我们上了。”临安是她们中身份最高的，理所当然成了队长。

一杆下去，牛皮做的球飞逝而去。比赛开始。

长宁书院有校场，平时空闲大家也会打打马球，在刚开始关系还一般的时候就已摸清对方的路子，如今感情好了合作起来就更加默契无间。

开始不久，凭着秦星儿和临安，宋清如的灵活进攻，阿初，罗依彤等人掩护防守分配得宜，比分慢慢拉开。

男子那边的比赛很快完了，大齐武将理所当然地胜出，纷纷被这边吸引过来，一时间赛场热闹起来。

比分越咬越紧，对方慢慢也把她们的路数摸得七七八八了，整个队形开始变化。七人的队伍竟分了两个拦着秦星儿。

秦星儿力量较弱，只胜在身手灵活，如今两个高壮的姑娘拦着短时间内竟挣脱不开。更让她大惊失色的是，对方仿佛知道她在意什么，球棍几乎擦着她的花容月貌而过，吓得她失了冷静。

忽地，一个破绽露出，秦星儿咬牙以球杆击球，想要把球传给策马而来的宋清如。劲风骤然袭来，对方的球杆已在眼前。

星眸一颤，秦星儿下意识抽回球杆，另一跟球杆已然从身侧擦出，直指她马蹄下方的球。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身影猛地从宋清如身后窜出来，狠狠挥杆一击，球连带着偷袭的球杆一起瞬间被打飞。

秦星儿拦下击向她的球杆，对方却在瞬间换了方向，擦着她裙摆而过，仿佛击向她只是自己的错觉。

脸色气得发白，被针对戏耍的秦星儿冷了一张美颜。

“别放松，比赛情急之下，哪怕众目睽睽也有可能耍阴招。小心为上。”阿初对不同女人的手段有不同的认知，跟京中顾全体面的贵女不同，戎羌人信奉弱肉强食。

球再次翻滚在赛场，阿初刚接到临安传过来的球，一个回眸便发现两人围了过来。

这是，换目标了？

阿初的位置是辅助，主要助攻，如今被缠着，完全腾不出手把球击出。

忽然，对方的球杆脱手而出，直直向阿初飞来。阿初大惊，猛地抬头，下一瞬，一根球杆拦在她面前，击飞了袭来的球杆。

对方神色大变，揪着这个空隙，阿初直接把球往后锤，高三姑娘一扯缰绳，□□的马硬生生停下。她扬起球杆，狠狠地击出。

球急速擦过纳珊的耳鬓，精准入门！

“怎么回事？”纳珊怒瞪着美目，质问道。

“是阿依娜她……”球杆脱手的戎羌姑娘看了眼那个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们的圣女。

纳珊皱着眉，“阿依娜，别碍事。”

从方才起，她就三番四次阻拦，若不是她，那几个大齐姑娘怎么会追得那么快？

“我们又不差，为何不堂堂正正地赢？” 阿依娜淡然地道。

她是为了赢吗？纳珊嗤笑一声，她不过是想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齐女人上一节课罢了，“弱肉强食才是草原生存规则。”

没看到上一场她们自己都内斗起来了吗？

“谁弱谁强还不一定。”那可是自己从阎王那里跑回来的人呐，阿依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

球再度击飞，比赛已近结束，大齐比分稍微领先，双方的动作都狠厉了起来。对方放弃了临安，罗依彤等好手，直接把目标放在了体力不敌的人身上。

“星儿！”

尖叫才响，秦星儿极快地回头，球杆已横劈。对方是要她摔下去！秦星儿眼一眯，猛地提气一跃，腰肢一扭，轻盈地直接于马背上旋转起来避过这一击，同时挥杆。

对方诧异之际，球已凌空被击出。阿初策马接球，手一扬传给了张家姑娘。

戎羌的两个姑娘反应极快地策马追去，马术精湛地绕过了高三姑娘，追至张姑娘身后。两人夹击，张姑娘咬牙狠夹马腹，伏下身，人马若离弦之箭般极速前行。夹击的两人追至，抓着最后机会扬起球杆！临安忽然从前方掉转马头串回来。马头相擦而过，她的球杆挡下了一边攻击。另一边，阿初也追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阿初放开缰绳，双手握杆挡下另一边挥过来的球杆。球杆相接的瞬间，她的整条手臂狠狠一震，随即发麻，冲力之大让她无法稳住身势，整个人被掀翻！

铜锣一响，欢呼声猛地爆发，大齐险胜两球。

“初宝！”见阿初摔落在地上，临安惊骇失声，也顾不得比赛结果，跳下马便跑了过来。

“初宝，你，你还好吧？”临安喉间一阵艰涩，颤抖着手伸向她。

阿初跳下来的时候便有了心理准备，双手护着头缩成一团滚了两圈缓去冲力，马儿也很给力地跑向另一头，如今只是略有头晕，手臂一阵痛，大概是擦伤了。

抬眸入目是临安煞白的脸，宋清如等也纷纷翻身下马跑过来，阿初蹙眉忍痛安抚道，“手臂有点擦伤，没事，不是很疼。”

临安眼眶微红，点点头小心地扶着她站起来。

“我们赢了。”阿初看了眼比分，笑着以头碰了碰她的。

临安勾了勾唇角，“嗯。”

她想要问，方才球杆交错的时候，她为何放开缰绳，硬生生让她的马撞向对方的马。但她其实知道答案，因为这样做，自己才有机会拦下那一杆。

看着身边靠着她的姑娘，临安眼底掠过一抹愧疚。

一群人笑着拉手走下场，迎接属于她们的掌声。

七公主带着侍女站在人群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忿忿不平地嗤了声。

阿初转手臂，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蓦地灿笑，“七公主，看到了吗？要我受伤很容易，但要我输很难。”

七公主眼神一凶，眼眶微红地瞪着她，“你不就仗着顾……喜欢你，不然你一个四品官的女儿……”

说实在的，阿初真心觉得四品官其实不算低，在南城五品太守都可以只手遮天了。只是这些人天生在权贵圈中，往来无小官，以至于鄙视食物链下面的人罢了。

七公主命好，没接触过基层人民，高高在上惯了，瞧不上四品官员也能理解。只是这个人的想法，配不上她出生的高度。

“你错了，我今日站在这里，是我足够优秀。谁喜欢我都是理所当然，因为我有我自己的光芒。我很好，不是他也会有其他出色的人倾慕于我。你该想的不是我有什么值得，而是你为什么不值得。”阿初扬了扬眉，声音坚定地道。

“你！”七公主气结，却又霎时间不知道改如何反驳。这个人的反应，怎么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正常不是应该在她这个天之娇女面前惴惴不安，怕她报请父皇报复她爹吗？“你很了不起啊，连顾先生都被你蒙骗了，父皇还说要把我……”

“为什么你总喜欢把别人的优点无视，以男子的注目作为衡量别人的标准？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暗淡无光。”阿初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就像是心爱的玩具被抢一般，全然忘了那个玩具跟自己本身关系不大。“眼界开阔些，世间男人千千万，只要你想天天换。”

七公主傻了眼，呆呆地望着眼前笑容灿烂得有点邪气的姑娘。

“哈哈哈，说的没错，男人有什么好抢的，我们自己天天换还不够香吗？”一道爽朗的嗓音传来，身穿大红锦袍，长发高束成马尾的英气姑娘朗笑着走过来。

“不过妹妹啊，男人天天换也没意思。改天，姐姐带你去见识娇软的女儿家有多香。”摇在手中的折扇抬起阿初的下巴，姑娘亲昵地笑道。

“欧宝宜！”舜华跑过来，红着脸拍开她的手，“你别教坏阿初。”

她就是京城女纨绔，欧宝宜？阿初挑眉，女儿香也不是不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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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开个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