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布莱恩的名字后，戴莫尔跳了起来，提起裙摆冲出房间。

化身渡鸦的小魔鬼带来了布莱恩抵达的日期，以及经由她们兄弟书写的一些手稿，审阅后的城邦议会在次日就送来了一封用词诚恳、语气委婉的信件以示歉意，那些无关紧要的恭维让戴莫尔头晕厌烦，比起乖巧地坐在原地，她更乐意穿过马蹄拱门与栽种花朵的中庭，去迎接她们的兄弟。

追上来的艾玛抓住了她。

“他活着！”戴莫尔反手握住她姐妹的手臂，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艾玛的表情，疾跑让她的脸颊染上了可爱的粉色，双眼则因在认出了人群里的、裹在一团斗篷中的身影而愈发快乐。

戴莫尔想说她们的兄弟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转，她们的庭院会再次塞满填充鸟羽的枕头和攀爬脚架的藤蔓，她不必为了探听流言与消息而在宴会上对轻看自己的贵女搭话，再没人会对布尔维尔颐指气使。

可接着，戴莫尔就因艾玛眼神中透露的情绪止住了话头，与喜欢阅读和散步的艾玛不同，她是那个可以在交际舞会中挡下玩笑与嘲弄后，还能锐利反击的女孩，她更娇蛮热烈，和没有陷入沉睡前的莉尔是一对儿捣蛋鬼，她受的宠爱太多，以至于在家人面前的脑子一向都不太聪慧。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年长些的女孩看起来并无异样，可戴莫尔知道艾玛读完了议会的来信。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在发问，像个十足的小蠢货：“怎么了，布莱不是在那儿吗？”

艾玛没回答，但戴莫尔感到她姐妹的双手正在她层叠的衣袖上收紧，而当自称谷地男爵的施法者踏进布尔维尔的庭院后……

她看到答案。

在四处倾颓的、弥漫恐惧的疯病时期，除了贪婪者的试探，戴莫尔和艾玛也接到了新斯坎学城的消息，她们不想要经手父亲的葬礼后，又立刻得准备另一场悼词，于是恳求城邦议会向北方王国提出引渡，交付自己的嫁妆作为抵押，卖掉包括镀金烛台在内的东西凑齐贿赂，撒下饵食，利用那些被布莱恩深藏书房的把柄威逼了一些胆怯者，她们的打点已经笼络了一半的选票，却在最后关头收到了新执政官的全权否决，并被领主派来的士兵监管。

所以她们只能等待。

戴莫尔想过布莱恩会在新斯坎的学城受到崇敬，人们将会待他在以塞陀河那样礼貌行事，因为他是她们的兄弟，是“南方布莱”，掌控一整个城邦的聪明人，可她几乎就要忘记，作为布尔维尔长子的布莱恩也会担忧家族，就像她们会不惜用维系生活的金钱去寻找他一样，如果他死了，他就会给她们传信他的死讯，要她们不必为虚妄的幻想多费口舌精力，但只要活着，他就会用所有的方法赶回以塞陀河。

布尔维尔的女孩被容许纯真烂漫，却不会真的蠢笨无知。

奴隶在以塞陀河并不罕见，可没有人想过将这个词汇与布莱恩·布尔维尔本人的身份挂钩，当十七岁的南方人下达了贸易奴隶的决策时，没有一个以塞陀河的商人反对。

他制定航线，计算开支。

顺风对船只而言更有机动性，行驶时的难度要全部依凭舵手的分辨，因此一个经验老道的舵手即使为他的来回航行开出十枚金币的价格，也被允许纵然，但布莱恩却将这份价格压了下去，为了保证“货物”的舒适度，他将矛头转向了那些海上的混账醉鬼，立起酬金的准线。

船工与水手们都憎恨上了布莱恩，这些在整个城邦的娼妓与流莺怀里作梦的家伙，除了给下流玩笑提供了诸如果核和樱桃梗的内容，也把充满了牢笼、囚禁和有关鞭挞与奴役的幻想塞进传闻。

曾有人愿意用塞满十艘航船的黄金，让莱拉佩戴一条带着银铃与宝石的脚链在街道上赤脚行走，而她们的兄弟布莱恩在暗地只是亲吻手指的赌注，就已经被叫嚷到一条矿脉，更不要提及那穿着丝袍、佩戴被奴役的锁链，像一道餐点的装扮。

作为学者的布莱恩身无分文，却仍然是商人与信徒的布尔维尔。

她们的布莱，她们的血亲兄弟。

他用自己交易了她们的安危，让传闻成为事实。